黄麦轩，新希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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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的一周开始了，就连于小飞也看出了卫青青的异常。平时上课她总是聚精会神，今天却显得格外心神不宁。昨天晚上，爸爸接到爷爷的电话，电话里爷爷说大约会在半个月后结束这次田野调查，然后启程回家。昨天卫青青在工艺品街搜寻了一遍，许多作品虽然做工精细，但感觉上还是差点儿什么，她又在网上搜寻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可以作为补救的画作，就连相似的也没有。

　　下课铃响了，同学们都抓紧这难得的十分钟放松玩耍，唯独卫青青坐在座位上对着一张纸发呆。她把那幅画拍照打印出来了，打算等到了周末再去工艺品街碰碰运气。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于小飞突然凑过来，卫青青慌忙用手挡住，可照片还是被于小飞一把抢了过去。

　　“裁剪很不错，烙铁的走笔也很流畅。”于小飞捧着照片，专家似的点评道。

　　“你还懂麦秆画？”卫青青难以置信地问。

　　“当然了，我可是在工艺品街出生长大的，成天耳濡目染，多少懂一些。”

　　“那你能帮我留意一下有没有这样的画，或者类似的画吗？”

　　“没问题！那条街上的店铺没有我不熟的，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了！”于小飞拍拍胸脯，自信满满地说道。

　　可一连四天，于小飞都没有带来好消息，就在卫青青准备放弃时，周五这天，于小飞刚在座位上坐定，就从背包里掏出一本相册，神秘兮兮地递给她。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可让卫青青吃了一惊。相册里是几十张麦秆画成品照片，这些画作的制作者尤其擅长老鹰题材，单是鹰的各种姿态的作品就有十来幅，往后继续翻，是一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男人在一次展览上与许多人的合照。在这些合影中，卫青青发现了一个多次出现的熟悉的身影——她的爷爷。相册最后一页还有恩师寄语，落款正是卫青青爷爷的名字。

　　“这是谁呀？”卫青青好奇地问。

　　“是我爸爸！”于小飞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回答。

　　第二天是周六，当卫青青再次来到于小飞家的汽修店时，看到于伯伯正叉着腰大声训斥于小飞，工具箱上放着昨天于小飞带到学校去的那本相册。他穿着一件沾满油污的蓝色工装，头发蓬乱，和十多年前文质彬彬的样子判若两人。

　　“于伯伯，我是卫老师的孙女，我带来了一些东西。”卫青青的话像是一声惊雷，惊得于小飞的爸爸僵立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慢慢坐下来，良久，终于说出了那段他本打算尘封在记忆里的往事。

　　原来，十多年前，于小飞的爸爸曾经跟随卫青青的爷爷学习过麦秆画，并且因为天资聪颖，很快成为爷爷最得意的门生，他拿出全部的积蓄在工艺品街开了一家画廊。但那时麦秆画耗时费工，市场十分狭小，耗费数月制作的成品即便等上一年半载也很难遇到心仪的买家。迫于家庭经济的压力，于伯伯不辞而别，转而去学挣钱更多的汽修，后来还将画廊改成了汽修店。随着于小飞出生、长大、上学……需要钱的地方越来越多，他也就再没有拾起麦秆和烙铁。

　　卫青青拿出那幅层层包裹的被她烫坏的画，她看到于伯伯的眼睛在看到画时倏忽闪过一道光，可那道光转瞬便暗了下来。她向于伯伯讲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并希望能得到于伯伯的帮助，使雏鹰恢复神采。

　　“看看我现在这双手，已经干不了那么精细的活儿了。”于伯伯叹了口气，摇摇头进到店铺后面去了。

　　5

　　在于小飞的挽留下，卫青青最终还是把那幅损坏的画，以及特意带来的麦秆和工具留了下来。于小飞之所以极力坚持，是因为他在听爸爸讲那些过去的事时，看到了爸爸眼中闪烁的梦想和希望，那是他长这么大不曾见过的。自从父母离婚后，爸爸除了白天忙店里的活儿，晚上便木然地坐在电视机前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很多时候到了凌晨，于小飞透过卧室门缝还能看到荧光屏在闪烁。

　　距离爷爷回家的日子只剩几天了，于伯伯那边还是没有进展。这天临上学前，爸爸接到爷爷的电话，说是明天晚上七点的飞机，让到时候去机场接他，卫青青已经做好了迎接一场“暴风骤雨”的心理准备。

　　到了学校，卫青青发现于小飞今天竟然难得地比她来得早。于小飞一看她走进教室，就兴奋地摇摇手，大声说道：“别愁眉不展的了，看看这个！”

　　随着布包一层层打开，展示在眼前的是一幅鲜活逼真的雏鹰展翅图，看上去是那样完美无瑕，像是从来没有受过损伤。卫青青拿着画左看右看，完全看不出哪里是烫坏的地方。

　　“这次真是谢谢你和你爸爸！”她由衷地对于小飞说道。

　　“我还要谢谢你呢！多亏了这幅画，我爸爸像是换了一个人。一开始他表现得很抗拒，让我把画收起来，不要让他看到，可我偏不，每天都在上学前趁他不注意便把它放在客厅显眼的地方。有一天夜里，我听到房间外面像是有什么声音，等我好奇地打开一道门缝往外看，爸爸正伏在茶几上，专注地做着什么。他一连忙了好几个晚上，直到今天早上我起床一看，茶几上竟然放着这幅已经修好的画，那些工具也擦拭得焕然一新。等我下楼准备上学时，爸爸已经在店里忙开了，他正一边哼歌一边整理工具，还笑着叮嘱我路上小心。说实话，这么多年来，我还从来没见他这么开心过。”

　　听到于小飞的讲述，卫青青也不禁打心眼儿里为于伯伯感到开心，看到画作修复如初，她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

　　放学后，卫青青火速赶回家，爸爸已经出发去接爷爷了，妈妈这会儿正在厨房准备晚饭。她蹑手蹑脚地进到书房，把那幅麦秆画放回原来的地方，又用一块同样的布盖好。

　　晚上八点，爷爷终于回来了，简单的梳洗后，他径直进到书房里去了。卫青青的心紧张得打起了小鼓，爷爷会发现有什么不同吗？

　　“有人动我这幅画了吗？”爷爷宝贝似的托着那幅画，从书房里走出来，疑惑地问道。看爸爸妈妈都直摇头，爷爷的目光落到了卫青青的身上，他自顾自地说道：“奇怪，头部的处理很像出自我很久以前的一个学生之手，不过十几年前他不辞而别了。”爷爷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很是遗憾。“对不起，爷爷，是我不小心弄坏了您的画，但也因为这幅画找到了您多年前的这个学生！”看到爷爷怅然若失的样子，卫青青终于忍不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她原本以为于伯伯在知道爷爷很想和他重聚之后，一定会很开心，可当她将这个消息告诉于小飞，请他代为转达后，第二天等到的却是于伯伯的拒绝。于小飞说他爸爸因为当年的不辞而别，有愧和恩师再见面。

　　半个月后，麦地迎来了丰收。这半个月，卫青青突然重拾了对麦秆画的热情，一有空就会向爷爷请教。当她跟随爷爷来到城郊的麦地，看着金色的麦浪随风起伏，胸中油然而生难以言喻的感动。

　　“师父！”一个响亮的声音在田野上回荡。

　　卫青青和爷爷回过头，看到于小飞和一个高大的身影从田埂那边走来。是于伯伯！只见他换了一身干净整齐的衣服，乱蓬蓬的头发也剃成了利索的平头，看上去神清气爽。等他走近了，爷爷一把握住于伯伯的手，两人都鼻尖泛红、眼眶湿润，像是有好多的话要说。

　　风还在吹，麦秆沙沙作响，像是大地在轻轻耳语，蓬勃的生命力在其中跳跃。这大自然的恩赐带给人们宝贵的食粮，也唤醒了人们对生活的热情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