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造综合交通枢纽城市，苏州缺什么？

　　《瞭望东方周刊》记者万宏蕾 编辑顾佳贇

　　“苏州梅友机场”（谐音“没有机场”）的相关词条时常冲上社交平台热搜。这背后是“全国最强地级市”苏州对于机场的“意难平”。

　　站在上海中心大厦552米观光平台，从外滩看苏州，是怎样一番风景？

　　事实上，不仅在上海可以拍到苏州的东方之门、IFS国金中心；在苏州，也可以拍到上海陆家嘴“三件套”——环球金融中心、上海中心和金茂大厦。

　　而在另一边，从江苏无锡蠡湖大桥480米高空远眺，同样能与苏州“视觉对线”。

　　作为长三角一体化基础设施互联互通示范性工程，6月24日，苏州地铁11号线与上海地铁11号线正式互通，这条线路连接了“最强地级市”苏州、“百强县之首”昆山以及“长三角龙头”上海。乘客可在苏州、上海任一站点进站，通过花桥站三条空中连廊无缝连接，实现无感换乘。

　　除了东向通达上海，苏州还将向西牵手无锡。据苏州市轨道交通集团透露，苏州轨交3号线未来将西延与无锡地铁3号线在苏南硕放国际机场衔接。由此，沪苏锡三个长三角核心城市将首次实现地铁系统跨省互联互通。

　　“东傍上海、南接浙江、西抱太湖、北依长江的苏州，正从节点型城市，日益转变为长三角和华东地区重要的区域枢纽型城市。”江苏省社会科学院社会政策研究所所长、江苏区域现代化研究院常务副院长张春龙告诉《瞭望东方周刊》，“不过苏州距真正的枢纽之城还有差距。”

　　时间紧任务重

　　“交通运输是国民经济中基础性、先导性、战略性产业，在服务苏州经济社会发展中具有重要作用。”江苏长江经济带研究院院长成长春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2021年9月，苏州印发《苏州市建设交通强国示范先行区实施方案》，明确提出打造“国际性综合交通枢纽集群的重要组成部分、全国性综合交通枢纽城市、国际性铁路枢纽”，建设“交通强国示范先行区、交通运输现代化示范市、交通创新发展示范新高地”的战略目标。

　　围绕“三枢纽三示范”的战略定位，苏州制定了包含三个阶段的时间表和任务清单。

　　第一阶段是到2025年，完成高铁综合枢纽建设、世界一流港口建设、轨道交通多网融合等十大示范任务。基本确立苏州的全国性综合交通枢纽城市地位，市域各板块实现1小时通达，上海大都市圈主要城市实现1小时通达。

　　第二阶段到2035年，基本形成“123出行交通圈”（ 长三角地区主要城市2小时通达、全国主要城市3小时覆盖）、“123快货物流圈”（快货国内1天送达、周边国家2天送达、全球主要城市3天送达）。

　　第三阶段是指到本世纪中叶，苏州全面建成开放立体、创新高效、协调共享、便捷优质、绿色智能、安全经济的现代综合立体交通运输体系。

　　对比2017年国务院印发的《“十三五”现代综合交通运输体系发展规划》，苏州是“十四五”期间新增的全国性综合交通枢纽城市。据2021年11月交通运输部等印发的《现代综合交通枢纽体系“十四五”发展规划》，南京是20个国际性综合交通枢纽城市之一，连云港-徐州-淮安、苏州-无锡-南通以两个城市组群的形式，进入“十四五”规划重点打造的全国性综合交通枢纽城市序列。

　　随着一大批重大交通项目的深度推进，苏州对于建设枢纽城市已有清晰布局：向东，加强与上海协同发展，高水平建设虹桥国际开放枢纽北向拓展带；向西，积极参与苏锡常都市圈建设，与省内兄弟城市共同提升发展能级；向南，依托一体化示范区、G60科创走廊等，推动苏嘉杭线等交通廊道建设，强化与浙江杭州、嘉兴、湖州等城市的联动交流，实现共赢；向北，落实跨江融合等任务，提升苏锡通等共建园区开发运营水平。同时，加强与上海港、宁波舟山港合作。

　　“当前，苏州正大力推进重大交通工程建设，这既是建设交通强国在地方的有力实践，也是提升苏州城市竞争力和城市能级的重要砝码。”苏州大学特聘教授、博士生导师方世南说。

　　“交通作为物流、人流、信息流等方面的综合体现，应走在最前列。作为上海国际性大枢纽的重要组成部分，苏州可更多承接上海往北、往西的交通枢纽功能。”张春龙说。

　　“梅友机场”

　　许多苏州人认为，在交通方面，苏州最缺的就是自己的机场。每隔一段时间，“苏州梅友机场”（谐音“没有机场”）的相关词条就会冲上各社交平台热搜。这背后是“全国最强地级市”苏州对于机场的“意难平”。

　　据2021年民航局发布《“十四五”民用航空发展规划》，预计到2025年，中国民用运输机场达到270个。其中，“十四五”期间，续建机场34个，新开工机场39个，推进前期工作67个。其中，无论是续建、新开工，还是进行前期工作的新建机场，都没有苏州的身影。

　　在2021年印发的《江苏省民航“十四五”航线网络发展规划》中，相关表述是“以南京国际航空枢纽为核心，布局合理、高效畅达、内外协同、自主可控的航空客货网络体系”，也没有提到苏州新建机场。

　　2022年5月发布的《苏州市“十四五”综合交通运输体系发展规划》提出，加快构建高效便捷的航空体系；深度参与长三角世界级机场群共建，努力推动民用运输机场规划建设。

　　在2023年3月召开的江苏省民航工作座谈会上，备受关注的苏州机场项目被列入2023年江苏全省民航工作重点。会议提到，在统筹推进重大项目谋划方面，江苏支持对苏州机场等重大储备项目深化前期研究。紧抓“十四五”规划中期调整契机，积极争取将相关项目适时纳入国家规划。

　　目前，在长三角区域，已形成了以上海虹桥、浦东两机场为龙头，包括南京禄口、扬州泰州、南通兴东、无锡硕放、常州奔牛、盐城南洋、杭州萧山、宁波栎社、舟山普陀山、台州黄岩路桥、义乌机场、合肥新桥、池州九华山、安庆天柱山等机场组成的机场群。

　　除苏州外，长三角城市群城区常住人口300万以上的城市都建有机场。其中，南京、无锡等长三角城市，已有“双机场”打算，而苏州市民搭乘航班只能选择无锡或上海。

　　“在国内没有机场的城市中，苏州的GDP最高，航空运输需求量很大，苏州一直期待在辖区内有自己的机场。”中国民航高质量发展研究中心副主任、中国民航大学航空运输经济研究所所长李晓津告诉《瞭望东方周刊》，“但机场建设是一个比较复杂的问题，选址要考虑占地、空域资源，要避开现有机场，还要考虑人口分布、气象条件等多重因素。”

　　“苏州周边地区的军民用机场密集，空域资源紧张，再放一个机场的空间不大。”李晓津分析。

　　《江苏省“十四五”民航发展规划》在分析江苏民航发展问题时，也将“空域资源保障能力仍然较为紧张”列在首位。

　　“目前最可行的办法是提升硕放机场能级，使其更好发挥对苏州经济、社会的拉动作用。这一方案对于苏州的现实意义和长远价值更大。此外，参股周边机场、建设苏州航站楼等方式都可以尝试。”李晓津说。

　　谁的机场

　　“即便暂时没有机场，苏州深度参与长三角世界级机场群共建仍大有可为。”李晓津说。

　　江苏省委研究室的一份调研报告指出，苏锡常地区有大量制造型企业，外贸总值在江苏的占比超七成，吸引了一批世界500强企业落户，进出口航空物流需求长期大于供给。另据业内估算，按年人均1次计，机场年吞吐量应与常住人口数字持平。而硕放机场主要客源地苏州和无锡的常住人口总和已经超过2000万（2022年苏州常住人口1291.1万，无锡749.1万）。

　　“除巨大人口体量和贸易需求，苏南作为高端制造业发展集聚地，区域内集聚了一大批国内领先的电子信息、生物医药、新材料、高端制造等航空偏好型重大产业。”全国人大代表、江苏省无锡拈花湾文化投资发展有限公司董事长、无锡灵山文化旅游集团有限公司名誉董事长吴国平曾在今年全国两会上提过关于苏州推进区域航空枢纽建设的建议，“从运能看，硕放机场年旅客吞吐量峰值不到800万人次（2019年），处于长三角机场群的第三梯队，还有很大提升空间。”

　　苏州也是硕放机场的股东。据天眼查App显示，硕放机场大股东为无锡苏南国际机场集团，持股约58.6%，苏州城市建设投资发展（集团）有限公司为第二大股东，持股约29.3%。“所以说，硕放机场不仅属于无锡，也属于苏州。”李晓津说。

　　“目前来看，硕放机场还未能对苏州充分发挥辐射作用。”成长春说，“苏州人出行更加依赖拥有国际航线航班优势的上海机场。”

　　“随着苏州、无锡两市协同发展进程加快，提升硕放机场能级，无论是对于当下的苏州还是未来的无锡来说，都是双赢。”张春龙说。

　　事实上，对于提升硕放机场能级，苏州和无锡已经有了一系列动作：

　　2022年11月，两市签署协议，将全面深化对接合作，携手打造长三角高质量协同发展都市区；

　　2023年3月，首条从苏州直达机场的公交线路“苏锡公交1号”开通，线路串联起硕放机场、苏州高新区城铁站等重要交通节点；

　　5月，往返苏州主城区和机场的“机场定制快线”开通，在苏州主城区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设有接驳点；同月，硕放机场苏州高新区城市航站楼揭牌；

　　7月，硕放机场进一步加密苏州方向机场定制快线班次，机场每天开往苏州市区的班车已达到59班次，航班高峰期间平均15分钟就有一班……

　　“苏州一方面可在硕放机场设联络机构，更好地服务往来苏州的旅客和货主；同时，进一步完善苏州到硕放机场的轨交系统。如将无锡新区高铁站的线路引入硕放机场，使苏州中心城区无中转到机场的轨交时间缩短到30分钟内。高铁可以把硕放机场的辐射范围成倍放大，辐射苏州全域不在话下。”李晓津说。

　　“苏州、无锡两地要着力提升硕放机场的国际国内航线航班数量，与快递业巨头合作提升其航空物流枢纽地位，尽快使其迈入千万旅客吞吐量机场行列。”成长春说。

　　“未来‘谁’的机场这一地域概念会逐渐淡化，长三角世界级机场群的互补性和便捷性将更被人们所关心。”张春龙说，“随着沪苏通铁路二期、通苏嘉甬高铁、北沿江高铁等项目建设加速推进，‘轨道上的长三角’加速形成，各大机场服务半径将进一步扩大，环苏州的机场可选项将越来越多。”

　　巩固优势

　　虽然还缺机场，但并不影响苏州向四通八达的交通枢纽迈进。

　　据统计，“十三五”以来，苏州铁路通车总里程持续增长，新增通车里程115.8公里，通车总里程达323.7公里。

　　截至目前，苏州全域已建成11个高铁站，规划建设4个新站，两个数据让苏州领先全国大多数城市。

　　7月10日，位于苏州市吴江区的沪苏湖铁路汾湖站（苏州南站）站房工程正式开工，建成后东西走向的沪苏湖高铁，和南北走向的通苏嘉甬高铁将交会于此，成为长三角高铁的“十字路口”。

　　“两条高铁建成后，不仅改变苏州无南北向铁路的现状，也将全面提升苏州高铁枢纽的地位。”成长春说。

　　作为中国“八纵八横”高速铁路网主通道之一“沿海通道”的组成部分，通苏嘉甬高铁在不经过上海的情况下，连通了南通、苏州、嘉兴、宁波四大江浙地级市，形成中国经济最发达的长三角地区的南北向骨干线。2022年11月，通苏嘉甬高铁浙江段、江苏段正式开工，2027年有望通车。而沪苏湖高铁则是长三角城际轨道交通网中的骨干线路，2020年6月已开工，预计2024年具备开通条件。

　　未来，苏州将逐渐形成一个“丰”字形国家干线铁路网：上面一横是北面的南沿江铁路和沪苏通铁路；中间一横是京沪高铁、沪宁城际及京沪既有线；下面一横是沪苏湖铁路，通苏嘉甬铁路则是关键一竖。

　　“除了陆运发达，近年来，苏州水陆交通的格局也出现变化。”成长春说，“2022年，苏州太仓港集装箱吞吐量突破800万标箱、货物吞吐量突破2.6亿吨，成为长江集装箱运输第一大港、江苏第一外贸大港。太仓港正在加速成为江苏沿江集装箱运输的内贸转运枢纽、近洋直达集散中心、远洋中转基地，在‘一带一路’航线建设、服务双循环新发展格局和长三角港航高质量一体化发展中发挥重要作用。”

　　据2022年8月发布的《关于推进苏州港改革创新发展的意见》，苏州正以太仓港区为龙头，推动太仓港区、常熟港区、张家港港区和内河港区联动发展。

　　“不过从市域范围内来看，苏州的一体化程度还有提升空间。比如，苏州市区和其他几个下辖县级市各自相对独立，联通度不够。苏州市区与常熟、张家港之间的交通还不够方便。”张春龙说，“推动市内全域一体化发展是苏州融入长三角一体化的现实要求，也是提升主城集聚辐射带动能力的关键之举。”

　　根据《苏州市国土空间总体规划（2021-2035年）》，目前，苏州正奋力打造“45分钟市域交通圈”，未来将实现主城区和昆山、常熟、张家港、太仓等地之间45分钟可达。

　　“区域一体化的本质是经济一体化，而经济一体化的前提是交通一体化。”张春龙说，“苏州要打造的枢纽之城，目前已具雏形。下一步，除了推动苏州市域内的县市织密互联互通外，还要进一步提升陆、海（江）、空交通的层级及联通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