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 船

　　办公桌上放着一只满载“黄金”的纸船。我觉得很稀奇，拿着纸船在灯下过细地看：中舱有风篷，手工精细、逼真，别有一番风味。

　　“谁折的？”我用十分爱慕的儿童语调问我的儿子姜辣。

　　“我折的。”姜辣头一歪，高兴地告诉我。

　　“重折一只给爸爸看看，好吗？”

　　“好！”他又开始了紧张的工作。

　　一个当老师的人，面临期末考试，哪有闲心看儿子折船玩，只不过是用此作为一种哄他不哭的游戏罢了。

　　当姜辣发现我不是在观赏他的技艺，而是在专心备课时，这位小小的“造船师”开始生气了。

　　“爸爸，你不看，我就不折”。我也是儿童时代走过来的人，小时候，每当我做了一件成功的事情之后，总希望得到大人的称赞，以作为继续进取的动力。于是，我满足了儿子的要求，跟他当“学徒”。

　　姜辣拿着我递给他的材料纸，用自己灵巧的双手，凭自己的思索，一会儿折成棱形，一会儿折成梯形，一会儿折成平形四边形，一会儿又折成多边形，真是看船容易折船难。这时，我偶尔发现：一个刚满三岁的孩子，用纸折船比木工师用斧造船还难，工序繁多而又复杂。每种形体的演变与翻折，很难区分。如果孩子没有很强的记忆能力与分辨能力，是根本不能折成的。我坐在旁边，暗暗地祝愿他折船成功，担心他折不好，拿出“哭”的法宝来威胁我。折了一会儿，我俯下身子，贴近姜辣的脸，轻声地问：“船呢？”他没有回话，只是低着头，一个劲地折，显然，他是想用行动回答我。又过了一会儿，只见手表的时针已指向九点，却仍然不见他手工劳动的成果。我不敢再问了，生怕他“水笑”。只见他一根根充满稚气的眉毛，汇成了一条粗黑的线，小嘴巴翘得老高，脸色渐渐涨得红润，一双炯炯有神的圆眼睛被忙碌与焦躁的层雾遮住了起初喜悦的光芒。我没来得及喊“不哭”，他就哭起来了，把没有折成船的材料纸撕得粉碎，撒满房间。

　　“怎么折不好了？”姜辣一边哭，一边冒火地念。

　　“爸给甘蔗你吃，好吗？”

　　“不！”

　　“爸明天带你去见妈妈，要她教你折好吗？”

　　“不！”

　　“咱们睡觉好吗？”

　　“不！”

　　可以断定，孩子哭泣完全是出于先折好了一只船，因为技艺不熟，忽而忘了折船要领，得不到我的充分肯定而怨恨自己。

　　“爸告诉你折船好吗？”这句话，象止哭的丸子，房内顿时恢复安静。灯光由于电源偶尔接触不良，连连闪动，一明一暗，它也象在为我和姜辣的折船游戏而忍不住欢快地笑了。其实，仍然是儿子教老子，我只不过在旁边仿效，帮他加工、整理罢了。一张纸，二张纸折破了，船没有折成。三张纸，四张纸揉烂了，船还是没有折成。但他不灰心，不气馁，从他那全神贯注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在认真回顾妈妈是怎样告诉他折船的，又从自己的实践中不断摸索，寻找关键处的破绽，从中找出规律性的东西来。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姜辣靠自己艰难的摸索与总结，凭自己的智慧与双手终于又成功地折成了一只纸船，虽然侥幸得很，但毕竟是自己思维的结晶。

　　两相对照，比前一只纸船的首尾要尖，风篷比前一只要高，整个船都比前一只要更精致、形象、逼真。

　　三岁的小孩，用铁的事实，给我以深刻的启迪：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肯定有千难万险，但只要我们有恒心，有毅力，一往无前，百折不挠，就没有攀登不了的高峰，就没有不能战胜的艰险，就没有不能达到的目的。

　　因试折成功，姜辣浑身是劲，他忘记了疲倦，一连折了几只纸船，并且一只比一只折得速度快，质量好。纸船挤满了藤椅。

　　“啊，我会折船了！”姜辣猛地跳了起来，欢呼着，两只小手使劲地拍击着。然后，他将所有的纸船，很有秩序地摆放着，骄傲地对我说：“爸爸 ，你看！”这时，我才真正体会到，带孩子并不是一种负担，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天伦之乐，也是侧面学习的极好机会。手捧姜辣亲手折成的纸船，我不停地亲吻着他肉嫩的脸蛋，心底里默默地念叨：坐上这时代的航船吧，驶向知识的海洋，去为人类运载尚未发掘的宝藏！我知道他还不能理解这句话的深刻含义，但却情不自禁地偏要这么想。

　　“小海军”——我觉得姜辣海军帽檐上的三个大字，这时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耀眼夺目。

　　我把姜辣连人带船一起拥抱起来，父子俩欢快的笑声，打破了夜间的沉寂……

　　一九八一年十二月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