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语宁
有人问著名的组织学家聂佛梅瓦基为什么会用一生的时间来研究蠕虫的构造,他很惊奇地说:“蠕虫那么长,人生可是那么短!”
这个回答,既朴素,又形象,把有限的生命和无限的科学研究放在一起对比,具有更为丰富的内涵。对世界的认知,对未知事物的探究,对生命意义的追求和把握,都可以从这个回答中得到不同的阐释。作为著名的组织学家,聂佛梅瓦基对自己的研究对象充满了热爱和谦卑,这是一种治学精神,也是一种人生态度。他专注于蠕虫研究,并且为之付出了毕生的时间和精力,这种专业精神值得我们学习。在当今时代,我们处在日新月异的发展变化中,面临太多诱惑,需要作出各种选择,这尤其需要具备思考力和分辨力。很多人把别人挑剔的目光,错认成了照耀自己匆匆赶路的太阳,习惯于按照既有规则做事,朝着人多和热闹的地方走,却对自己究竟想要追求什么缺少理性认知。聂佛梅瓦基在对蠕虫的研究中寄寓了生命的价值和意义,具有超越常人的专注力,这对我们具有很深的启迪意义。
当今社会分工越来越细,各行各业的专业化程度越来越高。人的生命是有限的,谁也不可能十全十美,倘若能做到心系一处、专注于一事,集中精力把一件事做好,就已经很不易了。
在胶东半岛,流传着一个老船长的故事。老船长双目失明,但是他有一个特殊本领,尝一尝海底的泥,就知道船到了什么地方。有个新来的船工不服气,把开船时锚齿上的泥抠下一块,递给老船长,让他判断一下船到了哪里。老船长接过泥来一尝,皱着眉说:“怪了,船走了两天怎么还在港里?”这个老船长,是真正懂得了大海的人。他出海打鱼,风里来,浪里去,不能像海边的游人那样把大海当作审美和抒情的对象,他必须研究大海的“习性”,对每个港湾都熟稔于心,这不仅关涉打鱼的收成,也关涉生命安全。这个老船长的特殊本领,来自日积月累的观察和琢磨,也是专注力的一种体现。
有专注力的人,一般都有属于自己的仪式感,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内心有规矩。比如陈寅恪先生,他是大学者,被称为“教授中的教授”。他当年在清华国学研究院授课时有个习惯,讲授佛经文学、禅宗文学时一定会用一块黄布包着那堂课所要用到的参考书,而讲其他课程,则用黑布包那些参考书。他总是很吃力地把那些书抱进教室,绝不让助手替他抱进来。下课时,同学们想替他把书抱回教员休息室,他也不肯。这个细节,体现了陈寅恪先生对学术的一份郑重之意。
有专注力的人,都会持之以恒,愿下笨功夫。据说丘处机当年修炼时,夜晚独自站在山岩上,把一枚铜钱丢进沟底,然后再到沟底把铜钱找回来……如此周而复始,从未松懈,就像神话传说中的西西弗斯永无休止地推石上山。后来,丘处机把铜钱从山岩上丢下,他在漆黑的夜里凭着感觉就可轻易把铜钱找回来。这种磨炼,简单的动作里有着最专注的力量,他吃下了常人难以吃下的苦,最终抵达常人难以企及的境界。
“蠕虫那么长,人生可是那么短!”聂佛梅瓦基一生专注于研究蠕虫的构造,通过这个“切口”去面对更广大的世界,体验更丰富的人生,洞悉自然万物的神秘性和复杂性。他专注于“一事”,其实心中装着“万物”,且让“万物”服务于心中的“一事”,把自己所做的事放到更大的坐标系中来认知和把握,这是一种境界。
当我们谈论专注力的时候,我们是在谈论什么?我觉得是在谈论一种专业精神和专业追求。凡事只要上升到了专业层面,即使是再单一的专业,也可从中拓展出无限的内涵和意义。或者也可以说,这一件事里,其实容纳了无数的事;这一条路里,其实包含了无穷的路和远方。一个人把别人眼中“无数的事”,通过自己的价值体系融会贯通到一起,使之成为“一件事”,这里面包含了一个人对整个世界的认知和努力,也是我们的人生意义之所在。
【原载《大众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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