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犯人被收监后，她的两个孩子怎么办

　　文｜检察日报记者 卢金增 通讯员 郭亚南

　　虽然冉小琪罪行深重，但孩子是无辜的，将冉小琪收监不难，难的是收监之后她的孩子该如何安置

　　“冉小琪吸毒、贩毒，是一名重刑犯，明明已经符合收监条件，为什么还没有收监？”2023年6月，山东省青岛市即墨区检察院利用大数据监督模型对在押人员进行对比、分析时注意到，冉小琪已经被判处有期徒刑了，却一直没被收监。

　　即墨区检察院刑事执行检察部门的检察官查阅了冉小琪刑罚判决和执行文书档案，调查了解冉小琪的社会关系及未成年子女详细情况，仔细询问公安办案人员对冉小琪的收监执行情况等。

　　五个孩子生父各不同

　　检察官了解到，罪犯冉小琪为重庆籍女子，今年43岁，是一名有着十几年吸毒史的“瘾君子”。2009年，冉小琪来到了青岛。接触毒品以前，冉小琪也曾是个努力勤奋的年轻人，原为一家民营企业销售人员，还做过酒店服务员、超市售货员，通过自己的努力赚钱养家。偶然间，冉小琪在酒吧结识了一些社会闲散人员，在他们的诱导下，冉小琪第一次尝试吸毒，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因为吸毒，冉小琪也无心继续工作。

　　2014年到2020年，冉小琪因为吸食毒品被公安机关作过三次行政处罚，被包括即墨区在内的四个地区的公安机关责令强制戒毒。在这期间，没有经济来源的冉小琪为了满足自身的吸毒欲望，“以贩养吸”，最终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

　　在2018年至2021年，冉小琪因为犯罪被三个地区的法院作出有罪判决，其中第一次因贩卖毒品罪被依法免予刑事处罚，第二次因贩卖毒品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第三次因贩卖毒品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并与前罪未执行的有期徒刑三年并罚，决定执行有期徒刑十六年。

　　冉小琪吸毒、贩毒，对社会危害极大，法院也作出了生效判决，可是为什么没有及时把她“关”起来？原来这些年，冉小琪在没有固定配偶的情况下，竟然陆续生下四个孩子。2012年，大女儿颜颜出生，今年已经11岁。在接下来6年的时间里，冉小琪又生下两个孩子。2020年，冉小琪生下第四个孩子天天，天天今年3岁。其中冉小琪的第二个、第三个孩子在出生后不久便交给了孩子生父照顾，从此，冉小琪便和这两个孩子断了联系，而大女儿颜颜和小儿子天天则一直跟着冉小琪生活。正是因为冉小琪这几年在不停地孕育孩子，而且现在还有两个未成年子女要抚养，所以冉小琪一直没有被羁押。

　　2021年，公安机关在办理一起涉毒案件时，意外发现冉小琪还有四笔犯罪事实未被追究刑事责任，于是警方对冉小琪涉嫌贩卖毒品罪再次立案侦查，并将案件移送即墨区检察院审查起诉。

　　“我印象非常深刻，开庭那天，冉小琪是挺着大肚子来的。”检察官对冉小琪涉嫌贩卖毒品案出庭支持公诉时，冉小琪竟然第五次怀孕。参加庭审的冉小琪很淡定，看不出任何的恐惧与担忧。

　　检察官介绍说，案件办理期间，由于冉小琪需要抚养两个未成年人子女，所以被采取过取保候审、监视居住的强制措施，就是这时，她又一次怀孕，不过由于自身身体原因，庭审结束没多久，冉小琪就流产了。

　　最终，冉小琪再一次因贩卖毒品罪被法院判处有期徒刑三年，与前罪判处的有期徒刑十六年实行并罚，决定执行有期徒刑十七年。同时，法院认为冉小琪最小的孩子天天已经3岁，冉小琪符合收监的条件，于是作出对其收监执行的决定，并交由公安机关执行。可是公安机关在执行过程中还是面临同样的问题——冉小琪是两名未成年孩子的唯一抚养人，如果强行将冉小琪收监，孩子将无人照料。

　　两个孩子该如何安置

　　“虽然冉小琪嘴上不承认，但实际我们内心确认冉小琪连续生孩子的目的并不单纯，她极有可能就是利用生育、抚养孩子逃避收监。”检察官在办案过程中了解到，冉小琪已经出生的四个孩子以及刚流产不久的第五胎，这些孩子的父亲是不同的人，而且都是冉小琪在吸毒、贩毒的过程中认识的。作为一名母亲，冉小琪对孩子极其不负责任，即便是怀孕、哺乳期间，她照样吸毒，丝毫不顾及孩子的健康状况。

　　检察官认为，冉小琪吸毒成瘾，一次次挑衅法律权威，多次实施贩卖毒品的犯罪行为，社会危险性极高，如果任由其长期滞留社会，冉小琪很可能会再次实施违法犯罪等行为，危害社会，为切实维护司法权威必须尽快完成对冉小琪的收监执行。

　　虽然冉小琪罪行深重，但孩子是无辜的，将冉小琪收监不难，难的是收监之后她的孩子该如何安置。为切实将未成年人保护制度落到实处，即墨区检察院刑事执行检察部门及时将案件线索反馈到未检部门，实行“执检+未检”一体履职，同向发力。针对孩子的安置问题，检察机关多次与公安召开联席会。

　　“如果强制收监，不仅不利于冉小琪安心接受改造，也会侵害儿童的权益，所以对冉小琪收监前，必须解决好两个孩子的监护与安置问题。”检察官的意见也得到公安机关的认同。

　　除了冉小琪，孩子真的没有其他监护人吗？根据民法典的规定，父母是孩子的监护人，如果母亲被收监，父亲要责无旁贷地承担起监护人的责任。可是经过调查，检察官了解到冉小琪大女儿颜颜的生父五年前已经去世，小儿子天天的生父同样因为贩卖毒品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目前正在监狱服刑。

　　同时，法律也规定像颜颜和天天这种情况，他们的父亲已经死亡或者没有监护能力，应该由具有监护能力的祖父母、外祖父母，兄、姐，其他愿意担任监护人的个人或者组织按顺序担任监护人。

　　公安机关通过协调重庆警方对冉小琪的家庭情况进行了调查，了解到冉小琪的老家在重庆农村，家中只有老父亲和弟弟两人。冉小琪吸食毒品后就经常跟家中要钱，家人苦苦相劝，冉小琪依然不知悔改，甚至变本加厉。她的行为令家人非常失望，双方关系破裂。冉父说冉小琪已经10多年没跟家里人联系过，冉父没有经济收入，生活自理都非常困难，而冉小琪的弟弟至今单身，为了养家常年漂泊在外打工，家人都表示没有能力也不愿意抚养这两个孩子。警方调查了解到，颜颜的爷爷奶奶已经去世；天天还有爷爷，但爷爷同样表示没有能力也不愿意抚养孩子，也没有其他人或组织愿意抚养两个孩子。

　　在收到法院的收监执行决定书后，公安机关也曾向冉小琪所在街道发过妥善安置孩子的函，但问题暂时没有解决。为了避免冉小琪再次犯罪，警方一直对冉小琪加强管控。

　　为了尽快确定孩子的监护问题，检察官查阅了大量的法律法规及相关文件。根据未成年人保护法的规定，监护人拒绝履行监护职责，民政部门应当依法对未成年人进行临时监护。同时，山东省出台的相关文件也明确规定，对于父母服刑的儿童，执行机关也可以委托民政部门设立的儿童福利机构提供帮助。经研究讨论，检察机关、公安机关一致认为目前这种情况下，应当由即墨区民政部门牵头解决孩子的监护问题。

　　随后，即墨区检察院针对孩子的监护与安置问题再次组织民政部门、公安机关召开联席会。“大女儿的户籍跟随冉小琪落在了重庆，小儿子目前没有户籍，冉小琪的亲人都在重庆，而且孩子在户籍地可以申领事实无抚养儿童补助。”在听取了冉小琪及孩子的具体情况后，民政部门认为，为了方便日后冉小琪的亲人能够照看孩子、申领相关补助，交由重庆的福利机构监护更有利于孩子的成长。

　　跨省安置儿童，这大大增加了办案难度。针对案件中遇到的困难和问题，即墨区检察院及时向青岛市检察院作了汇报，充分发挥检察一体化优势，在上级检察院的支持与指导下，决定建议由即墨区民政局牵头逐级汇报两个孩子的安置问题。最终，民政部指定由重庆市儿童福利机构抚养这两个孩子，并为无户籍的天天在重庆办理落户。

　　跨省安置并不容易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2023年8月31日，在即墨区检察院的全程监督下，冉小琪被押上警车送往看守所。前一天，警方到冉小琪家中将其抓获时，她还有心情说笑，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料定有孩子在，这次她依然会“平安无事”，直到当天被押上警车，她才慌了神儿，这次对她动了真格儿，迎接她的将是漫长的牢狱生活。

　　“冉小琪终于被收监，我们也终于可以松口气了。”检察官如释重负。

　　冉小琪被收监执行后，颜颜和天天被临时安置在派出所，为前往重庆做准备。在这期间，4名女民警24小时轮流贴身照顾两个孩子。小小年纪就与亲生母亲分离，本以为两个孩子会哭闹，没想到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两个孩子跟民警相处得很快乐。

　　“冉小琪平时就光顾着吸毒、贩毒，根本不管两个孩子，孩子跟妈妈也没什么感情。”检察官介绍，他在派出所第一次见到两个孩子时，两个孩子正在狼吞虎咽地吃着民警送来的饭菜，他们身上的衣服脏得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天天脚上的凉鞋的鞋底也已经快掉下来了，由于长时间不洗澡，孩子身上散发着难闻的气味。检察官同民警赶紧给孩子洗澡、理发，换了干净的衣服，专门给他们买了零食、衣服、鞋子，还给两个孩子安排了全面的体检，天天身体很健康，可是颜颜的身体却出了问题。由于他们的妈妈冉小琪在孕期、哺乳期毫无顾忌地吸毒，颜颜已经不幸被感染了梅毒，好在经过及时治疗，已经没有了传染性。

　　“重庆是一个很美丽的地方，我一直想去，可是都没机会去，重庆又叫山城，颜颜，你猜猜这是为什么呢？”为了让孩子更快地适应即将到来的重庆生活，检察官反复给两个孩子上“心理课”，他们也对这个有美食又有美景的地方充满了期待。

　　9月8日早上7点，在民警、民政部门工作人员的护送下，两个孩子登上了青岛飞往重庆的航班。10点钟飞机降落后，重庆民政部门工作人员将孩子送到指定的儿童福利机构。

　　“多好的娃儿，欢迎你们从山东回到重庆，以后这里就是你们的屋。”虽然是陌生的环境和人，但是福利机构工作人员的热情让颜颜和天天很快放松了下来。

　　“颜颜、天天，以后你们就在那里生活、在那里学习，颜颜是姐姐，要照顾好弟弟。”民警叮嘱。

　　两个孩子安顿好后，检察官在电话叮嘱孩子要照顾好自己，听到两个孩子对这个新“家”很满意，看到视频那头他们高兴地介绍着新房间、新朋友，检察官也终于放心了。

　　根据重庆福利机构反馈的最新消息，天天的户籍问题解决了，颜颜的学校也已经联系好。检察机关将孩子的情况及时告知了冉小琪，劝诫冉小琪安心接受改造。同时，警方和当地民政部门也将孩子的情况通知了冉小琪在重庆的亲属，希望他们有时间能够常去看看孩子，让他们感受到家人的关爱。

　　“强行收监，会导致孩子成为‘事实孤儿’，无人抚养，儿童基本权利难以保障。要使罪犯顺利收监执行，必须同时解决孩子的抚养问题。该案的成功办理，有力维护了刑罚执行权威，同时也让人民群众从检察办案中感受司法的温度。”即墨区检察院检察长于仲君表示。

　　作为刑事司法活动的最后一环，刑罚能否正确执行关系到社会公平正义能否真正实现。在判处实刑未收监执行案件中，有的罪犯挖空心思，以自己是未成年子女唯一抚养人为“挡箭牌”，企图逃避刑罚执行，给收监执行工作造成极大困扰。

　　在办理此类案件时，即墨区检察院牢固树立主动履职意识，综合运用多种途径查明事实真相，及时跟进监督，深挖违规违法根源，精准提出监督意见，在立足检察监督职能的基础上督促相关单位、部门尽快履职，确保刑罚执行顺利完成，有力维护了刑罚执行权威。同时，在案件办理过程中，该院秉承司法为民的工作理念，将“幼有所依”当作一份责任，充分维护未成年人的合法权益，让当事人真正感受到检察监督工作的温度，产生了良好的社会反响。（文中涉案人员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