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你自己的叛徒

　　毕淑敏

　　我听某朋友告诉我说，他们那里有一个贪官，酷爱金钱，尤其是现金。他专门买了一套房子，储存现金。他每天给自己定出要贪污受贿多少钱的指标，要是这一天没有收敛到自己理想中的赃款，就会闷闷不乐。为了运送赃款，他还专门购置了一辆车，专门把钱送到自己的那座“金库”中储藏起来。他的一大乐趣，就是看着满屋子的现金，痴痴发笑。

　　让我们试想一下，当这个愚蠢的贪官痴痴发笑的时候，他的身体里是不是有较高的内啡肽水平呢？我猜，是一定有的。他是不是感受到极度的快乐呢？我想，也是有的。从这个时间的局部来说，他是高兴的。但是大家怎么能允许一个人贪污公款牟取私利，来成就个人的所谓幸福呢？

　　有一位检察官曾对我说，现代社会的犯罪，其实是很容易查出来的，只要下功夫，就没有查不出来的罪行。

　　我说，为什么会这样呢？按说现代的人更狡猾，手段更高明，应该更难侦察啊。

　　检察官说，在过去的农耕社会里，偷的东西多半是邻居的一根针、一把斧头，或者几贯铜钱……这种东西如果不是人赃俱获，基本上不容易认定。现代社会贪赃枉法的案子，大笔金钱都要走好几道手续，是有迹可查的。再者过去还有一些江湖侠士，为了哥们儿义气宁死不说，现在这些贪腐的利益联盟本身就是乌合之众，一到生死攸关的时候，为了自保和减轻罪责，检举他人的现象极常见，他们其实很虚弱并且绝非铁板一块。当然了，搜集证据是很辛苦的事情，不过只要下定决心严惩贪官，都是可以查办出来的。

　　所以，对于眼前哪怕铺天盖地的享乐，你也要保持清醒的头脑。因为人是有理智的动物，因为人的一生要慢慢走，很长很长。

　　我们再来说说内啡肽的分泌。当感官快乐的时候，我们会有生理上的反应。比如，你吃到山珍海味，从味蕾到口腔，再到胃部的饱胀感，都会令你感到愉悦。看到美丽的女子，俊朗的男子会有生理上的反应。这些都是正常的。但是，胃肠的容量是有限的，所以，你不可能无限制地摄入食品。

　　关于性欲，这是一个古老的本能。过去只有皇帝和酋长，才能三妻四妾后宫佳丽无数，借以有更多机会传下自己的子嗣。现今，人类社会实行一夫一妻制，这是一项保存物种多样性和社会安定的措施，现在被绝大多数国家以法律的形式固定下来。

　　身体并不愚蠢。性爱可以摧毁压力缓释紧张达到数小时之久， 有医治失眠等好处。但是人生，不仅仅是数小时，而是数小时的几万倍。当你不是为了繁衍后代而贪婪不轨时，很快就会进入到某种病态，陷入麻痹和枯萎的状态，那是身体在不惜自损以抗议。

　　如果是女子，恐难摆脱被人抛弃、孑然一身的悲惨境地。虽然你可能会积攒下一点儿钱财，甚至珠光宝气，不至于穷困潦倒，但在情感的收支簿上，你一定是个输家。你为了眼前的享乐，出卖整个人生。你是你自己的叛徒。

　　【原载《时代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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