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情的世界

  • 来源:摄影世界
  • 关键字:世界,思念,影像
  • 发布时间:2024-04-15 14:30

  摄影/ 蒋志 文/ 林叶 采访/ 王丹

  编者按:

  2010 年,蒋志经历了一场痛苦的人生变故,他开始点燃妻子喜欢的花朵,并将这些花燃烧的状态用影像记录下来,就这样拍摄了4 年,并起名为《情书》。这些燃烧的花朵,让我们感受到了蒋志对妻子的思念和爱。

  就像蒋志所说:“火是不会消失的,爱也不会,如果对一个人的爱不会消失,这个人就不会消失。”

  2023 年,蒋志重启了这个系列,拍摄了《情书2023》。与多年前相比,如果说《情书》是炙热的思念,那么《情书2023》仿佛是敞开心扉的倾诉,是蒋志送给世界所有人的情书,其中包含了爱与被爱……爱,是抒情之人顺利地进入所有人内心世界的通行证。爱情,这个最神秘、最黏稠,也最让人缠绵悱恻的情感为抒情之人提供了取之不竭的灵感。不过,这样的灵感往往是需要用巨大的痛苦与危险来交换的。没有在爱情上经历过刻骨铭心的痛苦,便无法创作出感人至深的杰作。这不免让我联想到蒋志的《情书》。

  千百年来,人类孜孜不倦地追求纯真的爱情,绝不仅仅是因为大脑中分泌的多巴胺,更不是为了干柴烈火般的肉欲,而是因为爱情象征了人类拥有一种普世的力量,能够超越个体局限,跨越各种政治、经济、文化上的障碍,与另一个人发生根本性的联结与融合的可能性。故而,人才会因为“我爱你”这样的宣言而无怨无悔地纵身一跃,才会竭尽全力地想要将生命中的一段偶然固定下来,去追求并抵达永恒。这大概是人类潜意识中挣脱现实束缚的主要驱动力,促使人们不顾一切地跃入爱情,希冀通过爱情实现自我的救赎。爱情是个人生活经历的精神世界中,最具典型意义的一件事情。最富有意味的是,一个人只有在爱情之中才能完全释放自己(后者也可以说是燃烧自己),将自己生命中的一切毫无保留地全部绽放出来,并首次全面变成一种可交托的形式,与另一个为同样爱情所庇护的生命自然而然地紧密交融在一起,认清自己内在的种种情感经验,认识到曾经始终无法能够深深认识的自己,一起不断创造出新的存在。

  爱情的确就是一种火焰,一种燃烧心灵、照亮生命的火焰,是直接从本质上重塑生命存在的火焰。我们或许认为《情书》是蒋志这份燃烧自我的爱情献给自己的妻子,但另一方面,他也是把自己作为媒介,将人的情感宇宙中的那种抽象的爱情之火象征性地、视觉化地展现在世人面前。需要强调的一点是,爱不是施与,不是馈赠,更不是交换,爱情之火点燃的是自己的生命,是让这团火融合进自己的生命状态之中。因此,无论燃烧的花朵多么璀璨绚丽,蒋志都不可能是一个立于安全区域之内的观看者,他燃烧的正是他自己。

  不过,随着爱情在现代社会发展进程中被逐步纳入工业化程序之后,经由各种大众媒介、影视作品乃至网络宣传包装加工之后,爱情往往被简化成了某种激情。很多爱情故事往往终结于死亡或婚姻,似乎人们已经没有勇气让爱情与时间以及生活做一场正面交锋,似乎爱情都仅仅短暂停留在起始时刻,最终在时间与生活的拷问下,沦为一部充满狗血剧情的荒诞剧。然而,正如前文所言,自古以来,人们对爱情的抒发,并不是为了将激情美化成爱情,其本身就是在用生命探索爱情持之久远的可能性。也就是说,从爱情萌发的那一刻开始,它的使命不仅是要从两个不同个体的差异性出发,去养成新的生命状态,也要与绵长而无情的时间相对抗,与琐碎且无常的生活相制衡,这中间充满了无尽的偶然性,是一个如暗夜一般混沌的未知世界,爱情如何让人能够穿过这个混沌,从瞬间的绚丽过渡到永恒的幸福,从偶然的个体经验过渡到普遍性的、能够为所有人提供参照的公共经验。

  面对爱情,我们不能妄想能够找到什么一劳永逸的、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方法或规则,多快好省地获得爱情的永恒性,恰恰相反,这样的效率主义、功利主义式的思维模式只不过是在跟一个虚假的、模式化的爱情做交易,而非与真正的另一个生命相融合。真正的爱首先是一种骨肉相连的成长过程,是两个差异性个体在时间与生活中,共同经历各种磨砺与危险,平庸与冲突,不断地跨越时间、空间以及世间所有的障碍,最终共同生成一种新的生命状态。恰如蒋志所说:

  使“我”的空间

  成为“她/ 他”的空间

  成为“你”的空间

  成为“我们”的空间。

  蒋志:最早的一张《情书》是在2010 年拍的,在我生日那天,我的妻子娃娃特别精心地为我安排了一个生日晚宴,邀请了很多朋友来,大家放烟花,还点燃了一些酒,我看到酒杯上蓝色的火焰顺着杯子流下来,觉得很美,回家之后就用带回来的花点燃试着拍了一张。那时只是偶发地拍了一张,后来就没有再拍过。那年年底,娃娃在深圳突然病逝,第二年5 月,娃娃生日那天,我买了几枝兰花回家,因为她很喜欢兰花。我想起了之前拍过的那枝花,就用同样的方式,点燃花朵来拍摄。我想起前一年生日那天娃娃真美,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为什么美好如此短暂呢?那时,我专心做这一件事,在点燃的一刹那,我感觉自己化身在其中,获得一种深深的平静,我体会到“刹那即永恒”,我并没有离开她,永远都不会。后来我常常想回到那个状态中去,于是我继续拍了下来,拍了几年。

  蒋志:那几年每隔一段时间,我就拍几张,一直到2014 年。点燃过的花也没有舍得扔掉,一直留在我的工作室,慢慢成了干花。到了2016 年,我那时已经不再认为有死亡,心识超越生死,而一切事物只是在转换形态。我做了一个旋转的台子,把干花放在上面,用一种特殊的方式拍照片,然后显影在丝网上,我再用油彩重新让它们成为新的花的形态,这些形态到后来也不仅仅是花,有时会变成别的,比如人、动物,或者是我想象的其他形状,等等。这个系列的画,我把它们叫《去来》。

  蒋志:离前一次拍《情书》,没想到一下子就过了十年了,如果没有近年来发生的疫情和战争,我本来是不会再拍下去,因为我拍得够多了。艺术行业有个不成文的共识,就是避免重复创作,而且一个系列的作品也不要太多,我当然知道这点。但是这几年发生的事情,让我对人的痛苦和心性以及情绪状态有了更多的体察,也让我更明确,爱是唯一能够拯救我们的。这个世界能不能变好,在于我们自己,首先要问自己愿不愿意变成好的人,能不能成为一个爱的给予者,而不仅仅是一个获取者。我在2015 年之后的一次采访中曾经说过:《情书》是献给爱过的和被爱过的所有人。这其实也是在更新《情书》的创作意图,我觉得我再也不会改变这个作品的想法了。给这世界所有人的情书,我要重申这一观点。每一个人都经历过爱和被爱,我们要做去爱的人,也希望自己是被爱的人。而且,如果将《情书》比作我所写的情书,我希望自己能写下去,而不是给自己规定只能写多少,只能写到什么时候。

  蒋志:想表达什么,我在上面说了。另外,和其他作品不一样的是,情书本身的特点,使它不限于表达的功能和姿态,情书有时更多的是爱的表白,而不仅仅是表达,这在主体的姿态上有些不同。

  蒋志:在新的系列中,有一些残缺了一半的花,还有两朵都残缺一半的花在一起。感觉所缺,接受所缺,观察所缺,我们在没有认知到那个完满之前,这是必经的过程。约翰·肖尔斯在《许愿树》中说:“所有失去的,会以另一种方式归来。”

  爱能弥补残缺。

  蒋志:是的,我在《情书2023》中加了一层相互关系的意义:有对方的存在。这段时间经常会看到这句话:你自己眼中的自己,不是你自己;别人眼中的你,依然不是你;你眼中的别人,才是你自己。完全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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