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法兰西军事博物馆系列之十二国王的盔甲武器与王室收藏（4）

　　陈传生 张翼

　　带有古典浮雕装饰的圆盾

　　16世纪盔甲武器装饰的一大特点是优雅古代题材的回归，因圆形盾牌有着独特的造型和宽阔的幅面，自然而然成为古代题材装饰的适宜载体。一些为庆典活动设计制作的圆盾，通过丰富多彩的浮雕装饰，生动地再现古代战争的宏大场景和神话传说中的英雄人物形象。

　　一个法国圆盾，直径58.8cm，制作年代约1550年，上面的浮雕图案细腻地刻画了特洛伊战争的宏大场面。特洛伊战争（Trojan war）是古希腊荷马史诗《依里亚特》中的著名篇章，讲述了3位希腊女神为争夺“最美”称号而开启的希腊联邦与特洛伊城的战争故事。特洛伊王子帕里斯爱上了斯巴达美女海伦并将她带回特洛伊，海伦的丈夫，也就是斯巴达国王墨涅拉俄斯邀集希腊其他城邦国组成希腊联军，出动1186艘战船、10万兵力攻打特洛伊。由于特洛伊城池牢固，易守难攻，希腊联军与特洛伊勇士们对峙长达10年之久，最后英雄奥德修斯献上妙计，让希腊士兵全部登上战船，制造撤兵的假象，并故意在城前留下一具巨大的木马。特洛伊人高兴地把木马当作战利品抬进城去。当晚，正当特洛伊人沉湎于美酒和歌舞的时候，藏在木马腹内的数十名希腊士兵杀出，打开城门，里应外合，攻陷了特洛伊城，使得持续10年之久的战争终告结束。由于特洛伊战争故事内容丰富，描写了爱情、亲情、手足之情和人性的交错关系，从开篇到结局都相当吸引人，因此传说中的角色形象，成为文艺复兴时期艺术家们热衷表现的题材，在装饰、绘画、雕塑等诸多领域都能看到这一题材的作品。

　　这个圆盾浮雕描绘的是特洛伊战争故事中“木马屠城”的场景，其构图来源于法国绘画艺术家让·米尼翁（Jean Mignon）在1543～1545年创作的特洛伊战争系列版画。与纸质的绘画作品相比，在以铁和黄铜为基础材料的兵器上，通过錾刻、雕刻、镀金、嵌丝等工艺，创造立体化的战争场景和激战中的人物形象，具有更强的表现力和震撼力。另外，圆盾外圈环绕战斗场景的边缘装饰也是如此，在上面可以看到水果花环等静物，还能看到许多怪诞的场景和人物形象，这是当时法国枫丹白露画派艺术风格的鲜明特征，表现了对古希腊、古罗马神话题材的激越热爱和对繁复怪诞装饰风格的偏好。

　　另一个法国圆盾，直径60cm，制作于1550年左右，在圆心位置以高浮雕的形式塑造了一个由刺桐叶环绕的神灵面具形象，在神灵面具周围分布6个站立的人物雕像和6个人物头像。这些人物形象来自于古希腊、古罗马神话故事，其中有头顶果篮的果树女神波莫纳，还有带着狮子冠饰的大力神赫拉克勒斯，果树女神波莫纳的造型和细节特征与法国绘画艺术家吉恩·米尼翁的作品相似。圆盾表面镀金，通过放射状排列，穿插了树叶、花卉、勋章等雕花图案，其艺术风格亦具有枫丹白露画派特征。

　　一个意大利圆盾，制作于1550年左右，上面的浮雕图案是根据意大利著名画家拉斐尔1511年的壁画《嘉拉提亚的凯旋》创作的，《嘉拉提亚的凯旋》源自希腊神话中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独眼巨人波吕斐摩斯爱上了美丽的海中女神嘉拉提亚，然而嘉拉提亚却与英俊的牧羊人阿喀斯相恋。妒火中烧的巨人投掷石块将阿喀斯杀死，伤心欲绝的嘉拉提亚把自己的血液变成了西西里岛的河水，取名阿喀斯河。拉斐尔取材这个故事中的一小段:波吕斐摩斯爱上嘉拉提亚，对她唱了一首情歌，粗鄙的声音引来了嘉拉提亚的嘲笑，于是驾起她的“小船”跑掉了。《嘉拉提亚的凯旋》描绘的就是嘉拉提亚跑掉时，与众多海神、水怪在一起的欢乐场景。

　　另一个意大利圆盾，制作于1570～1580年，在圆心位置以高浮雕的形式塑造了蛇发女妖美杜莎的形象。在希腊神话中，美杜莎通常被描述为以蛇为发，长有翅膀的女性。但凡凝视她眼睛的人都会变成石头。为了替众神除害，大英雄珀尔修斯穿着有翅膀的飞鞋，戴着可以隐身的帽子，借助青铜盾的反光接近美杜莎并将其斩首，然后用她的头颅作为武器杀死海怪，最后将她的头颅交给了雅典娜，雅典娜将它固定在自己的盾牌中央，她的头保留了将旁观者变成石头的能力。在古典时代，美杜莎的头像通常被作为驱邪装置中的“女魔脸形饰”（Gorgoneion）。在欧洲文艺复兴时期，涌现出许许多多以美杜莎为题材的作品，在盔甲武器装饰领域更是如此，而其中最具影响力的载体设计则是这种与神话故事有着直接联系的“雅典娜美杜莎盾”。

　　模拟人体特征的胸甲和面甲

　　一个古典风格胸甲，意大利，约1550年制造，高45.5cm，宽37cm，质量3kg，使用带有压花的抛光铁板锻造而成，其轮廓和造型完全模拟男性躯干特征。仔细观察，在领口和腋下部位还可以看到镀金装饰的痕迹。这种模拟人体特征的表现形式源自古老的传统，在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盔甲工匠以复古仿古的手法制作了这件令人惊叹的作品，在盔甲制作领域再现了传统的古罗马艺术风格。

　　一个古典风格护面甲，米兰，约1550年制造，应当是一件已经遗失的勃艮第头盔上的配件。它没有采用常见的打磨抛光和金银镶嵌方法进行装饰，而是直接采用浮雕形式表现一位勇士的面部形象。如此精美的作品无疑出自大师级工匠之手，但直到现在仍无法确认它的作者是谁。据称该作品的特征和表达方式与佛罗伦萨巴杰罗博物馆收藏的米兰著名工匠菲利波·内格洛里和弗朗切斯科·内格洛里兄弟的类似作品非常相似。

　　勃艮第狮鹫头盔

　　这个勃艮第头盔被称为“狮鹫头盔”（Bourguignotte au griffon），是一套庆典盔甲中唯一保存下来的部分，制作年代大约在1540～1545年，出自意大利米兰著名的内格洛里家族工坊，制作者为吉奥瓦尼·保罗·内格洛里（Giovanni Paolo Negroli），可以确定的是它是为美第奇家族中的某位成员制造的，但具体是谁已不可考。

　　头盔的造型和装饰非常罕见，制作者将鱼或龙的鳞片、兽的皮毛、尖锐的獠牙、植物造型的胡须、眉毛与一个男人的头像混合在一起，塑造了人与动植物相混合的怪异形象，穿戴者通过这种象征性的造型将自己变成一头凶猛的野兽来展示力量。然而，这款头饰名称中提到的狮鹫和当时同名的古代幻想生物造型并不相同。传说中狮鹫是隐藏宝藏的守护者，通常被描绘成具有狮子身体、鹰头以及翅膀。它是世界上最古老最具代表性的幻想动物之一，在法兰西军事博物馆荣誉中庭的一扇雨棚窗上，就有狮鹫背靠背的造型。

　　神龙头盔和圆盾

　　这是一个由勃艮第头盔和圆盾构成的盔甲武器组合套装，制作于1550～1560年，上面带有主题相同、风格一致的复杂装饰。这种装饰奢华的盔甲武器艺术品显然是委托定制的，很可能是赠送给某位王子的礼物。

　　头盔的盔体、护面和护颈被凸起的卷叶形装饰全面覆盖，上面的浮雕图案是寓言和神话传说中的动物、植物、神灵，还有与占星术有关的面具和螃蟹形象。这些浮雕形象通过蓝染黑化处理呈现深黑色，使之在镀金的背景底色中显得格外突出。头盔顶部装饰更为引人注目，在极高的顶冠上靠着一个长着翅膀、身体被树叶包裹的女像柱，她被用来支撑一只张着大嘴即将要喷火的龙，这条龙长着长长的尾巴，全身被金色的鳞片所覆盖，张开宽大的翅膀蓄势待发。头盔的内衬由绿色丝绸绗缝，绣有金线。

　　与头盔配套的圆盾，直径67.5cm，略微有些凸起，上面有对称排列的卷叶、动物和带翅膀的小天使，一个个椭圆依次围绕着带有锥形顶端的中央圆环，一系列与勃艮第头盔顶冠上徽章相同的纹饰，与神话中的生物交替出现，环绕着整个圆盾。圆盾背面，在绗缝的绿色丝绸衬里上，金线刺绣刻画出交错的线条。

　　这两件展品来自荷兰。1795年法国北方军队总司令让·夏尔·皮舍格吕（Jean-Charles Pichegru）率领军队攻陷荷兰，在荷兰斯塔图德的收藏馆中夺取了这两件盔甲武器，并于1795年7月22日带往法国。

　　人面造型的头盔

　　这是一组样式独特、别具一格的封闭式头盔，其外部形象呈现了人的面容特征和神色表情，这些作品皆出自16世纪日耳曼工坊。当时，日耳曼南部地区的纽伦堡、奥格斯堡、兰斯胡特以及蒂罗尔地区的因斯布鲁克等地出现了数量众多的盔甲武器工坊，制造的盔甲武器行销整个欧洲。一些著名的工匠除制作常规产品外，还为王公贵族和富裕阶层的客户设计制造个性化产品，其中人面造型的头盔就属于这种类型。

　　人面造型之一：阿尔梅特头盔（Armet à mézail humain），德国南部，材质为铁和黄铜，附带颈肩护甲，质量4kg，制作于1530年左右，它是根据客户的特殊需求依照其形象设计定制而成。制作者采用高浮雕的方式，辅以高超的錾刻、雕刻工艺，着力渲染刻画这个特定人物所具有的鲜明个性化面庞特征：杏核眼、细长的鼻子以及上唇凸起的“八字胡”。颊板上一些小的穿孔，主要用以改善听觉，也起到一定装饰作用。头盔顶部的中央凸起和与之平行的条纹，以及头盔附带的颈肩甲上的加强条纹和瓦楞状装饰，表现的是纯粹的“马克西米连风格”，这种风格也是16世纪日耳曼盔甲的重要特征。

　　人面造型之二：阿尔梅特头盔，产地因斯布鲁克，1520～1530年代，是行宫伯爵沃尔夫冈为自己定制的头盔，保存十分完好。头盔上的护面甲可以开关闭合，其造型是人与怪兽交织重合的怪异形象，嘴角上翘，露出两颗锋利的獠牙，其设计意图显然是为了给对手造成恐怖感。沃尔夫冈（Wolfgang，1494～1558年）是选帝侯菲利普一世的儿子，从1522年起成为条顿骑士团的成员，1544年成为行宫伯爵。

　　人面造型头盔之三：勃艮第头盔，产地纽伦堡，约1530～1540年，其面部雕塑通过高浮雕方式着力表现鼻子的形态和美感，再辅以蚀刻，勾勒出鼻子下面的花样胡须。

　　人面造型头盔之四、之五均为阿尔梅特头盔，作者采用近乎写实的表现手法，生动塑造了人物的头骨、面部肌肉、五官以及头发和胡须的形状，其外露的动态表情，足以让人感受到鲜明的个性和不俗的气质。

　　最后介绍的这3顶人面造型头盔属于何人尚不得而知，但主人的贵族身份是确定无疑的。

　　涂漆装饰的半身盔甲和马面甲

　　一件典礼用半身盔甲和一个马面甲，在装饰上采用16世纪末新出现的涂漆工艺，其样式和风格代表一种前所未有的新时尚，在盔甲武器中采用这种装饰工艺的产品十分罕见。

　　展出的半身盔甲，高130cm，宽74cm，法国，约1590年制造。使用的材质包括铁、黄铜、皮革及纺织品，覆盖盔甲表面的一个个竖直装饰条里，镌刻了这一时期最为典型的装饰元素：卷叶、战利品和棕榈树图案。装饰方法除采用雕刻、镀金等传统工艺外，还采用黑红两色涂漆作为底色，以衬托镀金装饰的花纹图案，这种装饰覆盖于盔甲的所有部件，使之具有刺绣花纹的纺织品服饰的外观和光彩。美中不足的是，这件半身盔甲的护肩和护手缺失。

　　一同展出的马面甲在装饰上使用了与半身盔甲完全相同的涂漆工艺，表现的艺术风格一致，可以确定是与半身盔甲配套制作的。

　　虽然不知道这套奢华盔甲的所有者是谁，但可以确定它来自勒维内尔·德·蒂里埃（Le Veneur de Tillières）家族，鲁昂的王室管家坦内吉·勒维内尔（死于1592年）和他的儿子雅克（死于1596年）可能与此有关，他在诺曼底战役中担任中将指挥官。（待续）

　　编辑/刘玉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