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史上最大的金融欺诈案

　　文｜俞飞

　　巅峰时，FTX用户超过100万，坐拥430亿美元估值，吸引了Paradigm、软银集团和红杉资本等众多知名投资机构，成为全球交易量第三大的加密货币交易所

　　“美国人抢银行的最佳方式是什么？”“自己开一家银行，卷款潜逃，逍遥法外！”万万没想到，讽刺华尔街的老梗一语成谶，最新金融欺诈案的被告人正是“银行人”。

　　近日，美国检察官提出引渡请求，巴哈马警方逮捕全球第三大加密货币交易所FTX掌门人班克曼（Bankman）。纽约南区法院公开刑事案件公诉书，列出八宗罪，最重处以115年有期徒刑；美国证交会和商品期货交易委员会对其启动两宗民事诉讼。

　　仅仅数天时间，30岁加密货币金童，200多亿美元美元身家的辉煌传说，外界誉为当今时代的金融巨擘摩根，民主党第二大金主，便光速陨落。430亿美元FTX帝国纸牌屋般崩坍，各大加密货币应声暴跌，金融泡沫快速破灭，一场全球监管风暴迎面来袭……

　　高起点的年轻金融家

　　班克曼的家族背景真不一般。父母同为斯坦福大学法学教授，还是加州民主党精英，长期在周日举办晚宴沙龙，款待各界人士。父亲研究税法，力主简化税务申报制度，参与国会税改听证会；母亲研究法律和哲学问题，曾出任一家政治募款非政府组织网络董事会主席。他的姨妈则是哥伦比亚大学公共卫生学院院长。

　　中学时代，天赋超群的班克曼就参加了美国数学夏令营。22岁时，他从麻省理工学院（MIT）物理专业毕业，25岁出任有效利他主义中心发展总监，同年创立 Alameda 量化交易公司。2018年，仅一宗比特币套利交易，他就赚取2500万美元，次年创立加密货币交易所 FTX，声名大噪。

　　巅峰时，FTX用户超过100万，坐拥430亿美元估值，吸引了Paradigm、软银集团和红杉资本等众多知名投资机构，成为全球交易量第三大的加密货币交易所。

　　新技术是为年轻人准备的，年轻人更能感知下一个新商机。所以，当头发蓬松、穿着 T 恤的大男孩班克曼台上高谈阔论自己的事业和见解时，着实吸引了不少投资者的追捧。

　　“考虑到工厂化动物的痛苦，我不再吃肉！”班克曼宣称自己是素食主义者，大力宣传西方社会新时尚——有效利他主义。这种长期主义慈善理念，鼓励个人利用分析推理将善最大化，是千禧一代和Z世代做慈善的一种重要方式，在西方精英阶层中大受欢迎。

　　“收入越高，捐赠越多”。班克曼会夸耀法学教授父母向他灌输功利主义理念，努力为最多的人谋最大利益的哲学。

　　班克曼说，他赚的钱，绝大部分是投入公益慈善事业的。他还说，要捐出1亿美元，创立FTX未来基金，还与牛津大学新锐哲学家麦克阿斯基尔联袂宣传。2022年5月众议院委员会上，他承诺捐出99%的财富，未来基金投资于旨在改善人类长期前景的项目。一时间，各界盛赞班克曼是新型企业家的道德典范。

　　2022年11月，在接受媒体采访，他脱口而出：“我们玩起觉醒西方人爱玩的愚蠢游戏，我们说的都是正确的废话，所以人人都喜欢我们。道德问题主要是一个幌子，这是名声的基础。”这句话一不小心透露出，他不过是以慈善来包装自己而已。

　　克曼的女友罗琳也是位神童，其父母同为麻省理工学院经济学教授。班克曼曾力排众议，力挺女友出任Alameda的 CEO。

　　班克曼以3000万美元买下加勒比岛国巴哈马豪宅，和多位女性高管同居。罗琳对这种情侣关系毫不避讳。她说：“当我第一次开始涉足多角关系时，就彻底打破过去。每个人都该对伴侣有一个排名，了解自己的排名顺序，拼命争取更高的位子。”

　　班克曼建立了一个加密货币交易平台，为投资者提供买卖和储存比特币和其他加密货币的便利。这家离岸交易所允许投资者进行美国不允许的高风险押注，美国用户很容易找到变通办法——一家美国子公司提供服务。

　　班克曼创立Alameda的目的正在于为加密资产做市，这家量化交易公司对每天50亿美元的交易量收取费用，一天赚取三四百万美元，再将这些收入投资到区块链平台上，Alameda每年又能额外赚取7%到50%的收益。

　　为了塑造良好的社会形象，FTX以1.35亿美元获得迈阿密热火队球馆冠名权，与美国职业棒球大联盟签署协议，将公司标志印在裁判的制服上。聘请橄榄球巨星布雷迪作为代言人，超级碗播放天价广告。前不久，华盛顿联合车站竖起广告牌，上面是班克曼微笑的照片，上面写着：“我加入加密货币行业，为全球带来永久性影响。”

　　大笔的政治捐赠

　　出身民主党世家，年纪轻轻的班克曼对政治进行捐赠，游说政客，赢得影响力，推动加密货币发展立法。他还多次前往华盛顿，与一些议员打得火热，他一年的政治献金高达4500万美元，仅次于索罗斯，成为民主党第二大金主。

　　联邦选举委员会网站显示，2022年班克曼向政治行动委员会汇款至少2700万美元。2022年11月的采访中，班克曼首次披露，他向两大政党都提供了竞选资金，并补充说，他对共和党捐款都是没有公开的。

　　案件爆出后，有媒体联系到40多位时任和新任议员，他们大多是众议院民主党人。他们尴尬地表示，已经退回捐赠；计划将这笔钱捐给慈善机构，同时撇清自己，并未主动向班克曼募款。至于白宫，对班克曼在总统竞选中数百万美元的支持，保持沉默。

　　“更大的问题是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输掉选举的众议员波尔多抨击，“这不是他们可以退款的东西。这是一个亿万富翁将他偷来的钱用于政治献金的例子，这是我们政治系统腐败的一个令人震惊的例子。现在是重新讨论竞选资金改革的好机会。”

　　竞选财务律师卡普尔表示，接受过班克曼捐款的国会议员，“考虑到破产接管人极有可能要求归还”，将这笔钱存起来是“审慎的”做法。议员不会承担任何责任，“除非他们在收到捐款时，知道这些捐款是非法的”。

　　与绝大部分反对监管的加密货币从业者相比，班克曼百般游说美国议员制定新法，塑造对他有利的监管体系。“除了我们之外，没有多少同行参与进来。我认为，这意味着作为一个更广泛参与的行业，我们必须做得更好。”他力主国会两院紧急通过一部《数字商品消费者保护法》，将集中式加密交易所(包括FTX)的监管权交给商品期货交易委员会，而不是美国证交会。

　　班克曼盘算，新法案将为他的加密金融品牌提供监管支持，帮助发展业务。

　　向华盛顿百般示好的班克曼，让众多同行又急又气——他背叛了加密货币的创始使命！区块链协会执行董事史密斯痛斥：“为了FTX垄断市场，他出卖了整个行业！”

　　众多客户陷入恐慌

　　最强大的对手——币安首席执行官加拿大人赵长鹏，推特上公开宣布出售在FTX的投资：FTX一直使用5.8亿美元的加密代币来支撑其债务。

　　大鳄猛咬一口，众多FTX客户陷入恐慌，洪水般的提款请求高达80亿美元，FTX陷入灭顶之灾。班克曼恳请死敌赵长鹏收购FTX。但后者最终食言，给予FTX致命一击。 与受到高度监管的美国银行业相比，加密货币交易所不透明，缺乏严格的管制，不向投资者或监管机构披露如何处理客户资金，严重缺失内部财务控制。

　　加密货币行业在传统金融体系之外野蛮生长，自发构建市场架构，创建新的交易规则，完全忽视传统交易所中交易、客户资产托管和交易结算必须分离的规定。

　　FTX服务条款没有提及客户资产的存储方式或存储地点，只有一句话，传给FTX的任何数字资产的合法所有权仍然是客户的财产。FTX巴哈马交易所客户必须向平台发送现金或加密货币。加密货币存款从客户的个人钱包发送到客户的FTX账户。根据FTX的服务条款，如果客户以现金形式发送资金，这些钱就会被转换成“电子货币”，然后用于购买加密货币。FTX的破产，导致客户巨大损失，风险快速发酵蔓延。

　　检察官向大陪审团控告班克曼合谋实施电汇欺诈、商品欺诈、证券欺诈、洗钱和违反联邦竞选财务规定等八宗罪。证交会起诉书称，自2019年5月以来，班克曼将FTX推广为一个安全、负责任的加密资产交易平台，从投资者筹集18亿美元，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将客户的资金转移到Alameda 持有的加密对冲基金，利用客户资金进行大量未公开的风险投资、大手笔的房地产购买和巨额政治捐款。

　　证据显示，Alameda 向FTX高管发放三笔个人贷款，其中，班克曼10亿美元。

　　后来，班克曼在推特上道歉：“我真的很抱歉，我们走到了这一步。”客户和投资者疑问：我们的钱都去哪儿了？我们能否收回钱？对此，班克曼强调自己没有犯罪意图，只是搞砸了而已。实际上，FTX涉嫌使用客户资产为其活动提供资金。而这种行为在受到严格监管的美国证券交易是绝不可能发生的。

　　相反，股票市场投资者将他们的钱交给经纪人，经纪人是交易所的成员，可以代表他们的客户行事。较大的机构投资者通常在托管银行持有资金，并通过其经纪人向交易所发送交易详情。托管银行负责保护投资者的资产，并对如何处置资产制定了严格的规定。

　　FTX交易与传统交易所另一个不同之处在于，并非所有交易都有公开记录。虽然加密货币交易应该记录在区块链上，但在FTX平台上使用这些加密货币资产进行的任何交易都不会被公开记录——只有客户存款或提款才会被记录在区块链上。反观美国证券交易所，每笔交易都有记录。

　　2022年2月，班克曼向美国议员发表的事先准备好的讲话中说，在FTX，“投资者保护的一个关键原则是确保有足够的簿记来跟踪客户的资产，并进行适当的披露和报告”。这样做是“为了确保控制客户资产的人不会错误配置或滥用这些资产，特别是为了促进自己的目的而牺牲客户的最大利益”。

　　现实打脸，这些话被证明完全虚假，凸显出如果没有监督和执行，加密货币交易所老板的声明毫无价值。

　　种种利益冲突规则旨在防止经纪人与交易所从中渔利。相比之下，FTX被指控利用客户资金支持Alameda的交易。一旦FTX破产，客户永远拿不回来自己的钱。一家受监管的美国证券交易所，如果遭遇与FTX相同的命运，交易链中不同环节的职责分离意味着客户资金不太可能完全蒸发。纽约证券交易所CEO迈克尔说：“投资者保护，如交易场所、做市商和资产保管人之间的角色分离，是纽约证券交易所等受监管交易所的优势。”

　　“这对加密行业来说是毁灭性的，”币安首席执行官赵长鹏表示，“随着FTX的下滑，我们将看到连锁效应。”

　　加密货币固有的风险可能是独一无二的，但加密企业“窃取”客户资金的方式并非如此。欺诈、管理不善、冒险和犯罪活动，在加密资产业务中从未消失。

　　盖茨将加密货币现象定义为傻瓜理论的再现。FTX新任CEO约翰，处理过安然破产案的著名破产律师承认，与FTX相比，安然的财务造假简直就是小儿科，在其长达40年，经历过史上名列前茅的破产企业重组业务的职业生涯中，他“从未见过如此彻底失败的公司控制，以及如此完全缺乏可信赖的财务信息。公司由一小撮没有经验、不成熟的个人控制”。

　　媒体爆出猛料：FTX员工通过在线聊天平台提交款项申请，不同的主管小组直接通过回复emoji表情包来批准付款。FTX没有任何银行账户、现金账户、应付账款或是投资、决策、董事会会议的记录。作为一家数字资产交易所，FTX甚至没有为数字资产保留账簿或记录。

　　“在 FTX 承认真相之前，加密行业必须受到监管，以重建市场信心并为行业提供生命线。在那之前，您不妨把钱带到最近的赌场——至少它是受监管的。”《美国金融恐慌 200 年》一书作者托马斯讽刺。

　　“看看任何立法，这里写的任何立法，总有大银行的指纹。在这种情况下，大型加密货币公司总是无处不在。”参议院银行委员会主席布朗说道。随着 FTX 崩盘波及加密货币世界，拜登政府敦促国会采取行动。财政部部长耶伦呼吁立法者填补监管“空白”。

　　参议员辛西娅强调，FTX 崩溃让国会别无选择，只能立法。曾在参议院发言“为比特币感谢上帝”的录米斯则承认：“现在参议员真正关注数字资产真的很重要。过去，很容易将其搁置一旁，去解决其他更重要的问题。现在这是一个首要问题。”

　　曾经辉煌一时的班克曼已经成为华尔街的拙劣“骗子”，案发后，他想逃往与美国没有引渡条约的阿联酋迪拜，但计划失败。出席美国国会听证会前的一天，巴哈马警察逮捕了班克曼。

　　风雨飘摇中，全球加密货币的前景更令人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