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电信入主国盾，量子产业链面临重估？

　　程华秋子/文

　　一起涉及中国电信（601728）的非常规交易，近期备受市场关注。

　　2024 年3 月11 日，国盾量子（688027）公告称，拟向中电信量子信息科技集团有限公司（简称“中电信量子”）发行股份2411.2万股，募资不超过19.03亿元，本次发行完成后，中电信量子将成为公司控股股东。

　　目前，该方案已获得国盾量子董事会会议及股东大会审议通过，尚需取得上海证券交易所审核通过且经中国证监会同意注册后方可实施。

　　这次定增发行中，中电信量子是中国电信的全资子公司，国盾量子则是中国量子信息产业化的开拓者，二者结合，有什么意蕴？

　　国务院国资委部署的2024年投资工作中，推动国资央企加快布局培育新质生产力，是着力重点之一。而量子技术作为新质生产力中未来产业的重要组成部分，在2024年政府工作报告中被两次提及。中国电信作为央企，这一布局，或正剑指新质生产力。

　　从入主一方看，按公告时78.94元/股的定增价格计算，中电信量子对国盾量子的投前总作价为64亿元。而截至2024年5月27日收盘，国盾量子的市值已达到134亿元，股价则高达166元/股。以此计算，中电信量子若顺利入主，账面整体浮盈将超过20亿元。

　　从国盾量子一方看，从上市首日股价暴涨923%后下跌，到2024 年2月发布国内首款可商用、可量产的超导量子计算机用稀释制冷机，其成长一路伴随着资本的追捧，又不乏争议。目前，国盾量子的业务逐渐多元化，除了量子通信外，还陆续布局了量子计算、量子测量等赛道。不过，量子计算机需要在量子比特制备、相干性稳定度等方面继续突破，才有望最终实现商用；量子密码技术安全性的理论证明较为完备，但囿于落地成本高，也依然处于产业化初期。

　　方兴未艾的量子信息产业链，到底发展到哪一节点？面向未来，国盾量子又能否在中电信量子入主后提升核心竞争力？

　　定增募资19亿元，引入中国电信为实控人

　　国盾量子成立于2009 年，其技术起源于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合肥微尺度物质科学国家研究中心的量子信息研究团队，商业化依托于2013年立项的国家量子通信骨干网“京沪干线”，业务为向各类光纤量子保密通信网络以及“星地一体”广域量子保密通信网络提供软硬件产品，客户涉及政务、金融、电力等行业。2020 年7 月，国盾量子登陆科创板。

　　孵化于中科大的国盾量子，股权原本相对分散：第一大股东科大控股，持股13.44% ；第二大股东潘建伟为中国科学院院士，持股8.22% ；第三大股东中科院控股，持股5.68% ；此外，员工持股平台⸺合肥琨腾持股4.24%，国盾量子原CEO彭承志持股2.11%。

　　此次定增若顺利实施，中电信量子将以23.08%的持股比例，跃居第一大股东；其他股东因未参与定增，股权将被稀释，其中，科大控股持股比例将降到10.34%，潘建伟院士与彭承志持股比例将分别降至6.32%和1.62%。

　　定增同时，中电信量子与科大控股、彭承志签订了《一致行动协议》，加之此前潘建伟院士已经与科大控股签订协议，将其持股对应的表决权委托后者行使，这意味着，定增完成后，中电信量子将合计控制国盾量子41.36%的股份表决权，成为其话事人（表1）。

　　值得注意的是，在本次定增募资19亿元之前，国盾量子刚经历了管理权与控制权的双重变更。

　　2023年三季报显示，国盾量子原实际控制人科大控股、程大涛、柳志伟、于晓风、费革胜、冯辉、彭承志于2023 年7 月10 日确认一致行动协议到期且不再续签，公司变更为无控股股东及无实际控制人。

　　此外，彭承志辞去了国盾量子董事长、董事、总工程师等职务，并不再担任法定代表人，董事长由公司总裁应勇出任。

　　彭承志为技术背景，曾任中国科学院量子科学实验卫星(墨子号)科学应用系统总师和卫星系统副总师。应勇则更熟稔资本运营，其曾任中科大资产经营有限责任公司常务副总裁、总经理，科大创新股份有限公司总裁助理，科大讯飞(002230)监事，科大智能科技股份有限公司董事等职位。

　　一系列的治理结构变更之后，国盾量子将以定增方式迎来新实控人，且前实控人通过一致行动协议让渡表决权，其前后安排是否互为呼应，外人不得而知。而中电信入主后，会否给国盾量子的业务和营收带来积极变化，更值得市场关注。

　　从量子通信到量子计算、量子测量

　　国盾量子的主业是量子通信，中国电信作为特大型通信运营企业，与其渊源已久。

　　2014 年11 月，中国电信上海分公司与国盾量子全资子公司上海国盾签署合作协议，共同参与上海市量子通信产业园（一期）项目的建设工作。此后，中国电信集团和国盾量子陆续开展多次合作，例如，共同发布“量子―经典波分复用”技术，使得量子保密通信网络可以更好与现网宽带光通信技术融合；合作在国际电信联盟（ITU）发起设立了量子技术焦点组，共同参与相关国际标准的制定等。

　　2020 年11 月，中国电信集团正式启动“量子铸盾行动”，与国盾量子合资成立中电信量子科技有限公司（简称“中电信科技”），由中国电信集团投资有限公司持股54%，国盾量子持股36%，合肥翼盾创投持股10%，负责建设合肥量子通信城域网。2021年，中电信科技为国盾量子贡献4225万元营收，占比达23.59%，为其第一大客户。

　　2022 年12 月，在2022 天翼数字科技生态大会上，中国电信集团联合华为、国盾量子、中电信科技共同发布“OTN融量子加密专线”创新方案，推进量子加密传送网走向商用。

　　可以看到，双方的合作主要在量子通信领域，而这也是国盾量子的主场。

　　事实上，安徽量子科技领域的明星公司依托中科大而生，原本各有鲜明定位：国盾量子主攻量子通信；背靠郭光灿院士团队的本源量子，侧重量子计算领域；背靠杜江峰院士团队的国仪量子，则侧重量子测量领域。

　　但随着谷歌等海外同行相继在量子计算领域做出历史性突破，三者业务也加速融合。观察国盾量子2019―2023年的营收结构变化，不难发现，刚上市时，其主营业务为量子保密通信产品（收入占比超过92%），如今则更为多元化。

　　2023年，国盾量子实现营业收入1.56亿元，同比增长15.87% ；其中，量子保密通信产品、超导量子计算操控系统、量子精密测量产品的营收占比分别为34.49%、28.69%、9.8%（表2），这意味着，其量子通信、量子计算、量子测量业务已实现三足鼎立的格局。此外，这三大业务的毛利率分别为64.36%、39.89%、33.94%，其中，量子通信业务毛利率最高，而量子计算和量子精密测量的毛利率则同比分别增加了11.48 个百分点、13.88 个百分点。

　　国盾量子起家的量子通信业务，是量子产业中商业化落地最早的分支，其产品主要应用于信息安全。具体来看，国盾量子的量子保密通信相关产品主要包括四大门类：量子保密通信网络核心设备、量子安全应用产品、核心组件，以及量子保密通信网络的管理与控制软件。这些产品主要被部署在量子保密通信骨干网、量子保密通信城域网、行业量子保密通信接入网、应用终端设备等场景，为用户提供信息安全解决方案（表3）。

　　由于传统保密通信领域的技术已经十分成熟，标准体系齐全，部署成本相对较低，量子通信产品要与之竞争，则其核心技术⸺量子密钥分发（QKD，Quantum Key Distribution）需要迈过小型化、高可靠、低成本的门槛，而这有赖于新材料、新工艺、新方法的开发和微纳加工集成领域的支撑，有较高的技术难度。据悉，目前，国盾量子的QKD设备、量子卫星地面站等产品，在小型化方面已走到了行业前列，且量子卫星的发射成本也降低至千万元级。

　　除了产品成本外，量子通信产业化推进的另一个问题是行业标准化。

　　量子通信产品在资质上有严格要求，需在密码管理部门的监督指导下，经历测评和认证，才可大规模应用。目前，相关行业标准研制工作已经有了新的进展。2024年3月20日，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国家标准化管理委员会）批准发布了7项量子信息领域国家标准，国盾量子参与了其中1项量子计算国家标准、3项量子通信行业标准的制定。

　　虽然量子通信已走向实用化和产业化，但因为信息安全的加密需求，在中国，政府基建仍是量子通信网络的核心增长动力，而这种需求频率偏低、周期长。近年，国盾量子不断拓展落地场景和迭代产品，尤其是电信领域。2022年，国盾量子与中国电信合作发布了“量子高清秘话”产品，以及“量子加密双模对讲机”产品，后者保障了2022年3月冬残奥会调度的通信安全。

　　目前，国盾量子的量子通信技术应用场景主要分布在国防、政务、金融、互联网云服务、电力、特种等领域，大部分在面向政府的G端。

　　这也使其业绩容易受财政开支的影响。2023年，在营收增长的情况下，国盾量子仍亏损1.28亿元。

　　根据公告，影响其业绩的主要因素为费用化研发投入的增加、部分客户回款不及预期以及递延所得税费用的增加。2023年，国盾量子的费用化研发投入较上年增加1176万元；因部分客户回款不及预期，致减值损失较上年增加2205.7万元左右；递延所得税费用较上年增加1621万元左右。此外，公告显示，2023 年国盾量子计入当期损益的各项政府补助较上年减少1959万元左右。

　　量子计算：布局整机、操控系统、核心组件与云服务等

　　与量子通信偏重于政府主导的信息基础设施相比，量子计算的落地更具有颠覆性，其商业化前景也更具想象空间。

　　从原理看，量子计算机具有超快的并行计算能力，在密码破译、大数据优化、材料设计、药物分析等领域，展现出了比经典计算机更快、更准确、更节省资源的优势。目前，量子计算多条技术路线并行发展，主流方案包含超导、离子阱、硅基半导体、光量子和拓扑等，但仍无哪一种路线能够完全满足实用化条件要求，尚处于工程实验验证和原型样机研发的技术攻坚期。

　　量子计算优越性（指量子计算机在某个问题上超越现有的最强的经典计算机）是国际公认的量子计算发展的第一个里程碑，目前，世界上仅有“悬铃木”（Sycamore）、“九章”、“祖冲之二号”、“北极光”（Borealis）4台量子计算机完成了量子计算优越性的验证。2023年上半年，中国科学技术大学的研究人员使用144模式的“九章”光量子计算机解决了两个图论问题，扩展了含噪声中等规模量子计算机（NISQ）能够实现“量子优越性”的任务清单。2023年7月，中国科学技术大学超导量子计算团队在“祖冲之号”超导量子计算机平台上实现了“51个超导量子比特簇态制备和验证”，刷新了所有量子系统中真纠缠比特数目的世界纪录。

　　量子计算优越性得到验证，引发了产业和资本的热情，包括谷歌、IBM、微软、英特尔在内的国际巨头正在投资开发量子计算机，欧盟计划将6台新的量子计算机集成到超级计算机中，探索与超级计算机相结合的各种量子技术。

　　国盾量子2023 年年报则显示，其量子计算产品主要包括超导量子计算机整机以及操控系统、稀释制冷机等核心组件，并提供量子计算相关技术服务。

　　目前，其主要操控系统产品包括室温超导量子计算操控系统ez-Q Engine、控制软件系统ez-Q Application、低温信号传输系统ez-Q Leads&Components等。此外，其不仅已具备提供超导量子计算整机解决方案的能力，建设的“祖冲之号”同款176比特超导量子计算机还通过云平台网站对外提供服务，并与多家单位企业完成超量融合计算硬件部署以及软件合作。

　　值得一提的是，国盾量子在稀释制冷机、测控系统和量子计算芯片等量子计算机核心硬件方面，也不断获得新的突破。

　　2024年2月26日，安徽省量子信息工程技术研究中心和国盾量子发布消息，国产稀释制冷机ez-Q Fridge完成性能测试，实际运行指标达到同类产品国际主流水平，成为国内首款可商用可量产的超导量子计算机用稀释制冷机。

　　稀释制冷机是构建超导量子计算机的关键核心设备，可为超导量子计算芯片提供接近绝对零度的超低温环境，其市场一直被国外厂商占据。目前可量产落地并投入使用的国产稀释制冷机稀缺，大多仍停留在实验室阶段。

　　2023年下半年，国盾量子向两家科研单位交付了国产稀释制冷机产品。经客户多月测试，设备长时间连续稳定运行，能够结合主动减震系统以及磁屏蔽等，为量子芯片提供低至10mK级别的极低温低噪声环境，制冷功率达到450^μw@100mk （即在100mk制冷功率下达到450μW）。除技术指标先进外，ez-Q Fridge还能提供比同类型机器更大的工作空间，用户可以安装更多量子计算芯片。

　　测控系统则是其近期另一个突破。在量子计算过程中，测控系统需和量子计算芯片交互，实现信号的精确生成、传输和处理，其质量会极大地影响量子计算机整体性能。2024年4月25日，中国科学院量子信息与量子科技创新研究院宣布，向国盾量子交付了一款504比特超导量子计算芯片“骁鸿”，用于验证国盾量子自主研制的千比特测控系统。此款芯片刷新了国内超导量子比特数量的纪录，后续还计划通过中电信量子集团的“天衍”量子计算云平台等向全球开放。

　　除了量子通信和量子计算，量子测量也已为国盾量子贡献1/10营收。2023年年报显示，其量子精密测量产品主要包括冷原子重力仪、飞秒激光频率梳、单光子成像等设备，以及光学传感器、单光子探测器等组件，并提供量子精密测量相关技术服务。

　　研发投入逐年增加

　　耕耘在未来产业赛道，产学研转化尤为重要，孵化自高校的国盾量子，依然持续和中国科学技术大学、清华大学等院校合作，参与前沿技术研发与成果导入。

　　在参与2022年首颗微纳量子卫星与地面站对接实验后，国盾量子于2023年完成全部功能对接调试，将原先的MDI方案成码率（密钥分发的效率指标）提升3个量级；协助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实现基于硅光、电子学集成工艺的量子密钥发送终端全部编码芯片，实现了百公里成码率10.5kbps ；实现低噪声频率转换波导与单光子探测的铌酸锂芯片等。2023年半年报显示，国盾量子新增授权专利64项（其中发明专利43项），新增软件著作权6项。

　　2016―2022 年，国盾量子的研发投入从0.53 亿元增至1.36 亿元。2022 年，其研发投入占营业收入的比例高达100.8%，即其当年全部营收均投入到研发，这也影响了其盈利表现。2023 年，国盾量子的研发投入略有下降，占营收的比例也下降至82.5%（表4）。

　　中电信量子此时入股，19亿元定增募资扣除发行费用后，拟全部用于补充流动资金，相当于为国盾量子提供了15年的研发开支，可以大为充实其研发实力。至2023年末，国盾量子共有240位研发人员，占员工总数的比例过半。

　　高研发投入对业绩的影响，或是科技公司在产业化早期难以避免的，破解这类困境的关键还是商业化。

　　对于量子科技产业而言，由于传统保密通信的安全性基于复杂的数学计算，而量子计算能带来计算能力指数级的提升，因此，传统通信在面对量子计算的威力时，将出现一定程度的安全风险，而量子保密通信恰好可以防御这一风险。因此，从某种角度来说，量子计算与量子通信是“矛与盾”关系，量子通信的大规模使用与量子计算的商用一定程度上是同步的，而这二者都有待时日。

　　耐心资本助力量子产业链建设

　　科研本身是一个漫长而又残酷的筛选过程，科技成果转化更是一个复杂的系统工程，具有长期性、不确定性和高风险等特点。1998年，时任美国众议院科学委员会副委员长弗农·埃勒斯提出，科技成果转化需要跨越所谓的“死亡之谷”。

　　上世纪80 年代，美国太空总署（NASA）开发出技术成熟度评价系统(Technology Readiness Level，TRL)，将技术成熟度分为9个等级。据统计，42%的创新发明处于概念验证阶段，29%处于实验室原型（机）状态，而能够实际商业化应用的只有12%。破解“死亡之谷”，资本的耐心浇灌与产研合作是重要的方式之一。

　　眼下，更多耐心资本涌入量子科技产业，以扶持国盾量子等头部企业跨过科研成果转化、实用化的藩篱，越过“死亡之谷”。

　　一方面，是央企加速布局未来产业，如即将成为国盾量子新控股股东的中电信量子于2023年5月成立，其目标是建设成为“全球领先的量子科技企业”，积极推动量子通信产业化、重点布局量子计算新能力、战略关注量子测量领域，攻坚量子底层核心技术，并依托中国电信覆盖全国的云网资源、开发能力、服务渠道等优势，推动量子产业全国规模推广。

　　另一方面，则是地方政府悉心呵护企业成长。2024年4月，基于合肥“巢湖明月”超级计算机的“超量融合”项目正式启动并对外招标。“巢湖明月”一期―合肥先进计算中心是集计算服务、交叉研究、产业创新于一体的公共服务平台，二期量超融合计算中心正在加紧建设。

　　该项目分为3个标段，中标方为合肥三家明星量子企业⸺本源量子、国盾量子和国仪量子。其中，本源量子和国盾量子均中标“超导量子计算机”；国仪量子则中标“离子阱量子计算机”。三家公司同时中标，显示出当地政府对量子计算产业的扶持力度。

　　中电信量子强势入主国盾量子，国盾量子在量子计算机核心设备上接连突破，以及合肥“巢湖明月”项目的启动，都显示方兴未艾的量子信息产业链在逐渐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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