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家独角兽公司的女性创始人突然中风

　　作者：Emma Hinchliffe

　　时至今日，雷切尔·罗默（Rachel Romer）还清楚地记得2023 年8 月那个温暖的夜晚。她躺在地上，周围夜色渐浓。那天，她像往常一样坐在位于美国科罗拉多州丹佛的家中的户外露台上休憩。作为估值高达44 亿美元的教育和技能提升新创企业Guild 的联合创始人及首席执行官，她喜欢在忙完一天的繁杂工作之后，坐在那里放松身心。突然，罗默摔倒了，她的右臂和右腿几乎无法动弹，眼睁睁地看着无边的夜幕步步逼近。

　　34 岁的罗默中风了。彼时的她不仅是世界上最有价值的女性新创企业的首席执行官，还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罗默的右半边身体无法动弹，但大脑一直在全速运转。她住在一个邻里关系紧密的社区，家人都在附近。她的前夫和一对双胞胎女儿其实就住在隔壁，但还是离得太远，听不到她孱弱的呼救声。“不知是在什么时候，我决定节省体力，因为我真切地感到自己发不出太大的声响。”她说。罗默还有一个盼头：她知道她的姑姑几乎每天早上遛狗时都会经过她家。她闭上眼睛，等待天亮。

　　她在鸟鸣声中醒来，看到了比往常更早出门散步的姑姑。她的姑姑是一名护士，一眼就看出了她中风的症状。“让她感到震惊的是，我竟然还能说话。”罗默说道。

　　医护人员迅速把罗默送往医院，她将在那里度过接下来的三个月。

　　中风和仍然在进行中的康复，重塑了罗默的人生及其公司的未来。Guild 此前致力于帮助美国工人开辟一条前行之路，但罗默的不幸遭遇迫使她和她的团队不得不直面这家新创企业自身的未来，也让团队成员对他们一路走来所面临的诸多挑战有了新的认识。

　　在近九个月之后，罗默坐着轮椅来到Guild 位于丹佛的办公楼的一间会议室。她穿着Guild 运动衫和紧身裤—她现在的着装讲求舒适自在—还涂着令人心情愉悦的亮蓝色美甲。罗默正在适应她再也离不开轮椅，有时还要拄拐杖或者助行器的生活。在经过三次脑部手术之后，她的头上重新长出了短发。她说起话来直截了当，非常简短。罗默虽然有轻微的面瘫，声音也比以前更加单调，但说话的时候，那只正常的左手显得很活跃。与许多中风幸存者不同，她并没有丧失沟通技能。马里兰青年中风中心（MarylandYoung Stroke Center） 的医疗主任卡罗琳· 克罗宁（Carolyn Cronin） 解释道，这要归功于一种仅存在于1%人口的现象：像罗默这样的左撇子拥有“翻转大脑”，其语言存储在与大多数人相反的一侧。

　　在九年之前，罗默与她的父亲、美国科罗拉多州的前任参议员克里斯·罗默（ChrisRomer），以及最终在2020年离开的布里塔尼·斯蒂克（Brittany Stich）共同创立了Guild，以期填补教育和再培训系统的漏洞，帮助那些受到技术自动化威胁的工人。罗默之前创办过一款面向社区大学生的咨询应用程序，还为美国前总统贝拉克·奥巴马（Barack Obama）在2008 年参加总统竞选活动和后来的奥巴马政府工作过。

　　她对教育的兴趣始于家庭。她家族的一支是科罗拉多州的名门望族：她的祖父罗伊·罗默（Roy Romer） 当过州长，她的几位堂兄妹根本不用自己付学费。而在她家族的另外一支，一些表兄妹要么背负着学生债务，要么很难获得好工作所需要的技能。“我不出家门，就可以做这种A/B 测试。”她解释道。

　　经济实惠、基于职业的社区大学本来应该提供一套解决方案。但罗默很快意识到，社区大学的课程设置与雇主的需求之间横亘着一条鸿沟。她表示，社区大学系统“没有进行现代化升级，很难匹配如今的技能要求。”此外，许多社区大学生很难在从事日常工作的同时坚持学习。根据2023 年的数据，只有43% 的学生能够在六年内完成学位。于是，罗默开始构思下一个创业计划。她打算创建一家起初不以盈利为目的、日后争取获得风投支持的组织，力争将高等教育、雇主和美国工人连接在一起。事实上，全球有4 亿名至8 亿名工人需要为劳动力的世代交替做准备。

　　罗默听闻Chipotle 有意资助员工上大学，但却难以在全美范围内推广这项福利。许多大雇主都愿意为员工报销大学学费，但员工必须得先支付这笔费用，所以这项福利经常得不到有效利用。在没有进行事先沟通的情况下，罗默给这家休闲快餐连锁店发了一封电子邮件， 进而为Guild 赢得了第一位客户。Guild 的早期支持者、Cowboy Ventures 公司的艾琳·李（Aileen Lee）指出，罗默是“创始人主导销售”的典型代表。

　　在签下首位客户之后，Guild迅速起飞；如今，它的客户包括沃尔玛（Walmart）、迪士尼（Disney） 和塔吉特百货（Target）等《财富》美国500 强企业，并且已经筹集了6.43 亿美元的风险投资。投资者之所以对Guild 青睐有加，是因为这家公司正在解决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而且罗默也是一位极具说服力的领导者。事实上，这也是Guild 受到万千客户追捧的原因所在。Guild 向来以帮助收银员和呼叫中心员工提高技能而著称。自上线至今，这家公司的累计用户多达200 万名之众。如今，它已经成为一个为工人提供从普通教育发展证书（GED）、供热通风与空气调节工程从业证书（HVAC）到编码训练营和学士学位等各种课程的市场。Guild 自身并不开设这些课程（尽管它做过这种尝试），而是选择从学校采购授课服务。在许多雇主看来，为员工支付学费，不失为一种招聘和留住员工的有效方式。Guild 报告称，在过去一年内，通过Guild 深造的员工离开雇主的可能性足足下降了2.3 倍；与此同时，88% 的学生顺利结业。

　　如今，Guild 正在为21 世纪最重大的劳动力转型做准备。随着ChatGPT 的横空出世，广大雇主越来越需要其白领员工提升自身技能，这就要求Guild 必须与时俱进。除了帮助员工获得学位之外，雇主还希望资助他们获得有针对性的技能，从而更好地应对人工智能给各类工作带来的挑战。麦肯锡（McKinsey）预计，到2030 年，美国经济中30% 的工时将实现自动化。

　　创始人不幸中风的遭遇和漫长的康复过程，也在重塑Guild 的发展轨迹。在住院和物理治疗期间，罗默不断地向医护人员抛出一些职业规划问题。接下来想做什么？如何为自己的职业规划买单？这些医护人员的反馈让她相信，医疗体系亟需一场大刀阔斧的教育改革。她把这项任务带回了Guild。该公司在2021 年首次进入医疗行业；在过去的一年里，与之合作的医疗机构数量几乎翻了一番。

　　在谈到医疗行业面临的劳动力问题时，Guild 的现任首席执行官比贾尔·沙阿（BijalShah）指出：“人手短缺问题确实存在。”这种短缺是由多种因素共同造成的。例如，医疗机构的工作条件缺乏吸引力，而另一方面，逐渐老迈的婴儿潮一代对医疗服务的需求与日俱增。“医护人员短缺不仅影响着像雷切尔·罗默这样的患者，也在影响着这个国家。”

　　罗默将不再是那个每天在Guild 落实这些变革的人。由于她需要恢复右臂的机能，还要再次学习独立行走，康复过程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罗默在今年4 月永久性地辞去了首席执行官一职。她虽然名义上还在休假，但依旧继续留任公司董事。Guild 的董事会联合主席、美国运通（AmericanExpress）的前首席执行官肯·切诺特（Ken Chenault） 表示，她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才做出辞职决定的。罗默把首席执行官一职传给了沙阿，后者是她在2018 年准备休产假时招聘进来的。事实证明，这批人才在帮助公司处理紧急情况方面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在中风之后，罗默在重症监护室里待了12 天，时而昏迷，时而清醒。当她偶尔醒来时，她会用手指比划两个女儿的名字。在急诊室醒来的第一天早上，她一睁眼就说：“给比贾尔打一个电话。”

　　了解罗默的实时需求，已经成为沙阿的本能。今年5月，两人在丹佛接受《财富》杂志的专访时，沙阿直到确认罗默舒适自在之后，才开始回答问题。

　　在罗默中风之前，两人一直是相得益彰的合作伙伴。沙阿早已成为罗默的得力助手。作为Visa 和返现奖励平台Ibotta 等大公司的前高管，她显然拥有比这位创始人更加丰富的管理经验。

　　沙阿回忆道，两人首次见面就讨论了美国寄养系统的问题。她有一种预感，罗默“肯定会在这个世界上做出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但我当时还不确定具体是什么。”沙阿表示。

　　沙阿曾经在Guild 担任多个职位，包括首席产品官、首席技术和支付官，以及首席体验官。当罗默中风时，她正在休产假。在不幸难产之后，沙阿早早回归公司处理各类事务。“这家公司是你的了。”罗默当时对她说。

　　作为首席执行官，沙阿必须考虑另外一个重大的变化：是否让Guild 上市。当被问及IPO 问题时，她不置可否。沙阿称，Guild 是一家资金充足的新创企业，她正在创造“可选择性”，然后尝试“搞清楚怎样做才是明智之举。”如今，每当听到鸟儿啁啾时，罗默就总会想起2023 年8 月她在露台上经历的那个早晨。“这些鸟鸣声提醒我，这又是新的一天，应该起床了。我一定要振作起来，勇敢地活下去。”她说。

　　育龄妇女中风并不罕见。克罗宁指出，大约15% 的中风发生在50 岁以下的人群中。常见的危险因素包括高血压、高胆固醇和吸烟习惯。在年轻患者中，创伤、女性荷尔蒙波动和自身免疫性疾病是其他潜在原因。罗默坚决否认她中风是过度劳累所致。她的医生也否认了这种可能性—只有不了解她的人才会这样想。“在我能够交流的那一刻，我想见我的女儿，想知道她们过得怎么样。这也是我对Guild 的感受。”罗默说，“它就是我的另外一个孩子。”

　　事实上，就像她担任首席执行官时一样，罗默正在设定新目标，不过这个目标似乎比以前简单：独立行走，为女儿做跳芭蕾舞的发型。

　　“在中风之前，我觉得自己过得还不错。”罗默说，“如今，我正在努力接受我所学到的东西，争取让这段经历变得更有意义。”

　　译者：任文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