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剧与我的道路

  • 来源:北京纪事
  • 关键字:国剧,道路,感恩
  • 发布时间:2024-11-01 16:08

  一枚沉甸甸的“突出艺术成就奖”奖杯至今还摆放在我家的重要位置,记录且讲述着北京京剧院对我艺术人生的肯定,其实在我心中它则见证着我从艺道路上,国家对于我的帮助扶持,回望来路,或许只有感恩。

  北京京剧院曾是梅尚程荀四大名旦统领、各个流派艺术汇合的京剧艺术集团,在国内外享有盛誉,与这里结缘,还要从我并不怎么幸福的童年说起。

  从“破庙”走入“学堂”

  1942年我出生在城市贫民家庭,一岁时父亲被日寇毒打致死。目不识丁的母亲带着4个孩子,依靠临时打工挣几个钱,经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在生死线上挣扎。母亲是个城市贫民,没有文化,无依无靠,没有经济来源。父亲离世后的几年中,母亲拼着命,出去临时打工挣点钱,但喂不饱几张嘴。为了养活我们,她不得不变卖家中的所有值钱的东西,弄得家徒四壁,陷入困境。为了求得生存,母亲退掉租屋,带领我们兄妹4人,搬到陕西巷一处破庙内安身,母亲求人找到一份给人洗衣被的活儿。她每天天不亮起身,给人家拆洗、晒干、缝好10床被子,累得直不起腰。尽管这样,一家人连窝头都吃不起,经常是去买一盆廉价的豆腐渣,倒在锅中炒热后,撒点葱花当饭吃。有次母亲去照料一个患重病的老人,严冬老人病故后,母亲带回一床病故老人的被褥,清洗晾干缝好后,晚上给瑟瑟发抖的我们盖在身上,从而避免了寒夜挨冻的窘境。有一次我跟母亲串门,见那家孩子端着又白又黄的吃食,回家后,我问母亲他们吃的是什么?母亲说:“这是鸡蛋炒饭,白的是饭粒,黄的是鸡蛋。”当时我有六七岁了,从未吃过白米饭,只认得窝头和豆腐渣。旧社会我家生活之艰难,是人们难以想象的。解放后得到党和政府的照顾,才改善了生活,吃穿无忧。

  1952年,我终于穿了新衣上戏校读书,一切费用由国家负担。入校第二年,我照了一张佩戴红领巾的照片,这是我出生以来第一次照相,感到非常幸福。戏校毕业时,根据彭真市长“每个毕业生,都必须重新拜师,继续学习和深造”的指示,在组织安排下,我和同学们都拜了京剧名家为师,走上了从艺道路。记得我拜京剧名家荀慧生先生为师时,由北京市文化局领导主持,在场的有尚小云、于连泉、谭富英、姜妙香等艺术家,非常隆重。

  

  毫无保留,戏韵悠扬

  我在戏校学花旦,主要指导老师是赵绮霞先生。京剧表演艺术家杜近芳称赞赵老师“有真才实学”,是真正的“严师”。在戏校8年,赵老师教我不仅要在“唱念做打舞”上下功夫,更要重视对人物内心情感的刻画,树立人物的立体形象。在他的悉心培养下,我的学习有了较快进步。一次,袁世海老师对我说,他陪郝寿臣校长看过我的彩排,郝校长对我的表演比较满意,打了5分(满分),希望我继续努力,这对我是很大的鼓励。戏校毕业后师从荀慧生先生,更使我大为受益。荀先生作为艺术大家,强调学习荀派艺术,必须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地学,决不可没有学会走就想飞,哗众取宠。他在授课中常是点拨式教学,针对学生表演中的不足,一点就透,有画龙点睛之妙。

  荀慧生老师总结发展了前人的京剧表演经验,深知发展一门艺术的不易。他对我说:“你是演员,不要老想演主演,演宫女丫头也一定要认真。如果你在边上不认真,等你站中间,想认真也认真不了了。”他还说:“不管来什么活,都要认真,好好地化妆,在台上别松松垮垮的,否则时间长了,习惯成自然,你以后演主角想改也很难了。”有次我听他跟别人说,要多听相声,学习相声的幽默风趣的语言艺术来充实自己。他看了评剧《杨三姐告状》,很欣赏其中的表演艺术,特别称赞了赵丽蓉,他认为值得京剧演员学习。荀老师的这些话,我都牢记于心。以后在我演出中,每编一个腔,或设计一个动作,不管有多么难,都能从筍派艺术中找到答案。荀老师的表演艺术永远让我心悦诚服,牢记于心。

  上个世纪60年代前期,我们到安徽演出《打金枝》,我饰演公主。那次我随团拜访黄梅戏表演艺术家严凤英。严老师对我们说:“昨晚我认真看了你们的演出,觉得演员的基本功扎实,剧中人物演得也到位,特别是驸马和公主的性格鲜明,我觉得演出是成功的。”在京演出时,一次,我和同学李翔专门拜访了评剧表演艺术家新凤霞,新老师针对一些演员演现代戏的情况,对我们说:“演戏要深入人物内心,体现人物的思想感情,这样才能感染观众。演戏做表面文章,观众是不会认可的。”艺术家们的教诲,我永远记在心里。

  呵护传统,守护国粹

  在艺术道路上,我更加感受到的,是中央领导对于国粹这门艺术的关心,以及由内而外的喜爱。

  有一次,刘少奇、朱老总等中央首长邀请我们走进中南海,清唱《白蛇传》,之后我们还受到了首长们的亲切接待。刘少奇问我:“你是共青团员吗?”我说:“是。”他对我说:“你要好好学习,争取不断进步呀!”听了他的话,我点点头,决心加强政治、文化学习,毕业后做一个合格的人民演员。之后我正想找朱老总向他问好,迎面见到了王光美,她的孩子们也从外面走了进来。王阿姨一点架子也没有,她指着我,对进来的孩子们说:“问小姐姐好!”孩子们腼腆地对我笑了笑。王阿姨见孩子们手里拿着糖,说:“给小姐姐吃。”我赶紧摇摇手。“弟弟妹妹吃吧,我不吃。”中南海首长们的亲切和蔼、平易近人,让我心里感到无比温暖。

  不论是在戏校学习期间,或是毕业后到北京实验京剧团、北京京剧院当演员,组织上都能根据我的条件和实际情况,恰如其分地分配角色。

  我毕业后,进北京实验京剧团不久,大概1960年底,组织上决定由我团为西哈努克亲王率领的访华代表团演出《雏凤凌空》,由我饰演烧火丫头杨排风。接受任务后,我心情非常激动,决心倾尽全力,与同事们密切配合,为中柬友谊演好戏,为国争光。演出中,我努力塑造了一个不畏敌、武艺高超的英雄少女形象。剧终,周总理陪同西哈努克亲王到舞台上,祝贺我们演出成功。第二天晚上,我还应邀到人民大会堂出席国宴。

  在我的从艺道路中,还有一件事让我记忆犹新,这其实也表明了老一辈国家领导人对于国粹京剧文化的重视与关心。

  上世纪50年代,我还是北京市戏曲学校的一名学生,一次,根据上级安排,我和师妹叶红珠到中南海,为中央首长演出京剧《廉锦枫》,在剧中,我演潜海取参的孝女廉锦枫,叶妹演海蚌。在舞厅演完戏卸好妆,工作人员带我们来到毛主席面前。我和叶妹向毛主席表示:“主席,我们想跟您跳个舞。”“好啊。”毛主席爽快地答应。毛主席带着我进了舞池,我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学会跳舞,就不好意思地对他老人家说:“主席,我不会跳舞。”毛主席笑了笑说:“没关系,我教你。”说罢,用手轻轻拍我的肩膀,算作打拍子。就这样,“一二三、一二三”地教我跳。毛主席边跳边问我:“你刚才唱的《廉锦枫》,是反二黄(唱腔)吧?”我说:“对,是反二黄。”毛主席说:“那个海蚌小姑娘那么可爱,你干嘛把她杀了啊?”我说:“我也不知道,是老师教我们这样演的。”毛主席说:“我觉得不能杀,那么可爱的小姑娘,干嘛把她杀了啊?别杀她了。”根据毛主席这句话,后来修改了《廉锦枫》这出戏,“刺蚌”一折,就不杀海蚌了。

  诸如此类的演出经历还有很多,例如为北戴河中央工作会议演出荀派京剧《红娘》等,得到首长的鼓励。日常演出,派我饰演京剧历史剧《金玉奴》《秋江》《红娘》和现代京剧《红灯记》《党的女儿》等剧目中的诸多角色,也都能努力完成任务,得到观众的认可。此外,还派我随团到缅甸、朝鲜、希腊、日本、法国等国家访问演出,让我参与了中外文化交流。举荐我为新加坡华人京剧社团和香港同胞讲学,使我有机会以自己的实际行动传承和发扬中华民族的京剧艺术。1982年中国戏协吸收我为该会会员。

  其实,最值得珍视的还有一件事:一次,我在下乡演出时,有位观众看了我的演出,专门拍了一张剧照,装在自制的像框里,并写下了如下的话送给我:“身段潇洒,艺至纯熟能生花;音韵清丽,情入意境亦传神。”我一直视之为观众对我的鼓励和鞭策——观众,那里是我们要抵达的地方。

  编辑 郎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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