毽子里的铜钱

　　琦 君

　　每回闻到巷子里飘来烤山薯的香味，我就会想起多年前那位卖烤山薯的老人，想起他那双黑漆漆的手和手心里两枚亮晶晶的铜钱。

　　那时我大概10 岁， 有一天在院子里踢毽子，卖烤山薯的人来了，闻到那股香甜味，好想吃啊！我伸着脖子问：“老伯伯，几个铜板一个？”老人笑呵呵地从烘缸里取出一个小山薯，往我手里一放：“给你吃。”我十分感激，慢慢地剥开皮，万分珍惜地吃起来。

　　这时，隔壁的二婶挑了几个大山薯，称重之后正好要10 个铜板。二婶说：“算9 个铜板吧！”老人说：“不行啊，我要亏本啦。”二婶说：“下回补你就是了。”然后捧着烤山薯进屋了。

　　老人愣愣地望着她家那扇门，我愣愣地望着老人。他满脸深深的皱纹，很忧愁，我心里说不出的难过，只想代二婶给他一个铜板，但又没有钱。看看手里的烤山薯，我结结巴巴地说：“老伯伯，我也没给钱呢。”

　　老人笑了，说：“小孩子嘛，送给你吃的。”

　　我心里越发不安，忽然想起毽子上有两个铜钱。可它怎么抵得过一个铜板呢？但我还是急忙撕开毽子的包布，挖出两枚亮晶晶的崭新的铜钱，递到老人手里：“老伯伯，给您。”

　　他好半天才明白我的意思，马上把铜钱放回我的口袋里：“小姑娘，我怎么会拿你的钱呢？不过你的好心肠我永远不会忘记。”他又从烘缸里取出一个小山薯说：“再给你一个。”

　　我摇摇头不肯接。他却把烤山薯塞进我的口袋，向我笑着摆摆手，推着烘缸走了。望着他微驼的背脊，我心里空落落的，好像丢失了什么东西。

　　铜钱在口袋里叮叮当当地响着，由于它们挨着烤山薯，也热烘烘的。我回到书房，把刚才的事告诉老师。老师仔细听着，面露微笑。

　　我问老师：“二婶是不是应当把欠老伯伯的一个铜板补给他呢？”

　　老师想了想：“她会补给他的。小君，你舍得把毽子里的铜钱剥出来给他，我很高兴。”

　　我说：“我那时心里很难过，觉得欠了他很多。”

　　老师说：“不要难过，你有这份心就好了。小贩栉风沐雨，非常辛苦，你长大以后要格外体谅他们。”

　　老师慈祥的声音时常在我耳边回响，卖烤山薯老人满脸的风霜、谦卑的笑容和佝偻的背影，也时常浮现在我眼前。他没有接受我的铜钱，却接纳了我的心意。他给我吃了两个热热的烤山薯，我心中永远能感到一种温暖。

关注读览天下微信， 100万篇深度好文， 等你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