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道上的呼吸

　　珠海市横琴粤澳深度合作区第一中学初二级/吴晓濠 指导老师/石晶

　　知了在梧桐树上鸣叫，塑胶跑道被晒得发软，蒸腾起刺鼻的气味。我攥着校服下摆站在起跑线前，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这已是我第三次站在这个位置，上个月摸底跑时被绊倒的膝盖刚结痂，上周模拟考又因岔气跪在跑道内侧。那声刺在脊梁骨上的“小乌龟”，早在我后背织出厚重的壳。

　　“预备……”体育老师举起发令枪时，后排男生故意拖着长音：“待会儿可别又四脚朝天啊。”砂纸般的嗤笑擦过耳膜，那个曾伸脚绊倒我的高个子正用脚碾着跑道上的碎石子。我盯着自己磨得起毛的鞋带，突然想起昨夜加练时，月光怎样把影子拉成倔强的直线。

　　前三次失败后，我在器材室角落发现被丢弃的计时册。泛黄的纸页上，所有“未达标”的红色印章连成蜿蜒的河。但最后一页有行小字：“耐力型，建议调整呼吸频次。”体育老师的笔迹被咖啡渍晕开，像一枚迟到的路标。

　　枪响的瞬间，所有人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我强迫自己数着白线调整呼吸：吸——过三道裂纹，呼——跨两块补丁。这方法是从图书馆旧杂志上扒来的，泛灰的书页里夹着田径冠军的采访：“长跑是与自己谈判的过程。”

　　前三百米还算顺利，这要归功于连续两周的加练。每天晚自习后翻墙进操场，路灯把我的影子切成无数个奔跑的切片。最初总在第二圈呕吐，直到发现含着薄荷糖能压住喉间腥甜。此刻拐过第二个弯道时，我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起来，但舌尖残留的凉意及时漫上来。

　　看台方向突然炸开哄笑：“千年王八发威啦！”吹口哨的眼镜男生把校服甩成螺旋桨。那些讥讽曾让我缩进壳里，直到昨夜在空荡的看台上，我对着自己的影子喊：“他们笑的是停滞不前的你，不是正在奔跑的你。”

　　塑胶颗粒在鞋底发出细碎的哀鸣，汗水滑进眼睛时，忽然有双白球鞋切入余光。戴眼镜的男生调整步频与我并肩，他脚踝处发白的创可贴让我想起上周暴雨夜——当我浑身湿透仍在加练时，这个总在单杠旁看书的男生突然合上诗集，对着雨幕喊出我正在心里默念的节奏：“吸，二，呼，二！”

　　最后一百米的直道被夕阳拉成熔金长河。双腿灌满水银般的沉重里，突然尝到铁锈味之外的甜——是昨夜含过的薄荷糖，是看台上零星响起的掌声，更是那个在雨中陪我调整呼吸频次的秘密。体育委员挥动的班旗映入眼帘，旗角那个歪扭的乌龟涂鸦正被风扯成翅膀的形状。

　　冲过终点时，3分58秒的电子音与膝盖旧伤同时炸开。我忽然明白，勇气不是突然降临的馈赠。勇气是无数次跌倒后，把嘲笑声锻造成呼吸节奏器的坚持。勇气是明知会落在最后，仍要踩着月光丈量每一寸黑暗的执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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