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冠中 做事业要专心且上瘾

  • 来源:女报•时尚
  • 关键字:陈冠中,书展
  • 发布时间:2013-12-03 14:47

  Q:首先恭喜您成为本届香港书展“年度作家”,相比前几届获奖的刘以鬯、西西和也斯,您觉得自己和他们有何不同?

  A:几个月前我收到书展举办方的通知,他们发E-mail给我,才知道我当选这一届书展“年度作家”。这是特别大的荣誉,而这个荣誉是因为前面三届“年度作家”奠定的,他们都是香港最有代表性的作家,对香港文学有很大的贡献。放在整个华语文学平台上,他们都占据一定位置。

  Q:尽管对香港文学有很大影响,但内地读者并不熟悉他们。有时候文学贡献和知名度不一定一致,您的感受是怎样的?

  A:是的,这是两回事。香港文学也有一些被内地读者所熟识,比如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金庸、梁羽生、亦舒、梁凤仪,那都是不同的风潮。当下的话,像张小娴就是言情小说的天后,人气相当高。你看她在新浪微博上就有3000万粉丝,上次去北京签书,从早上签到晚上,都签不完。武侠的话,香港有不错的王易和温瑞安。写饮食的比如蔡澜、欧阳应霁,写评论的梁文道,他们都挺受欢迎。但现在都属于个人现象,不是群体了。我做的城市文化评论,并不是畅销类型的书。接近严肃的文学本来在香港也不是那么大众的事。或者可以说从来没有大众过。

  Q:听起来好像香港文学有点边缘化的感觉,做过那么多城市评论,您如何看待这样的现状?

  A:与其说是“边缘化”,不如说是本土特色。香港本土文化的出现,恰恰是因为它吸收了很多外来的东西,在文化上变成一种区隔,然后才慢慢形成自己的特色。八十年代的香港流行曲,实际是根据英文歌或日文歌改编的,找了菲律宾的编歌手来做,然后用广东话唱出来,填词人用一些比较优雅的古中文填词,这样就形成了八十年代香港的流行曲所谓的本土特色。但恰恰是这种混杂,才形成所谓的港味。我以前就说过本土不是封闭的,而是开放的。文化如果封闭,断了外面的源头,近亲繁殖,是没有出路的。

  Q:那您个人的创作是受西方作家影响比较多吗?

  A:我读西方文学作品主要是当代美国小说比较多。读得多的时候主要是上世纪70年代,是我去美国读书的时候。那时我所接受的美国式新闻写作训练,也影响了我的写作风格。文字的纪律是我在美国老师那里学来的——像“漂亮”、“美丽”这样的普通的形容词是不能用的,任何一个事物都要找出最简练最形象最具体的词来量化形容。我去美国那几年,是美国新闻界最自豪的时期,当时“水门事件”很震撼,调查式新闻写作也很盛行,比如杜鲁门·卡波蒂的《冷血》,以及汤姆·沃尔夫、诺曼·梅勒的作品等等。后来我也读巴尔扎克、狄更斯、托尔斯泰等文豪的作品……各种各样的作品都对我有所影响。

  Q:您的媒体意识是从那时候开始培养的吗?包括后来1976年创办的《号外》,那时候办文化杂志并不容易。

  A:说到影响的话,除了港大毕业后,我去波士顿读传播是看的美国的反文化杂志《乡村之声》。更早的是小时候影响我的《中国学生周报》,那本杂志是香港出版的。虽然那时候是60年代,但其实原来香港在五六十年代有很多小型杂志——南来的文人办了很多政论、文化、各种文学的杂志。《中国学生周报》那时候水平很高,介绍的都是艺术电影、西洋文学等等。但后来这些小众杂志都被收了,城市越来越繁荣,就意味着许多大众媒体也慢慢出现,很多人就会去看电视而不是看杂志。但我还是就觉得自己应该做一本这样的杂志——一本跟一般人想象不一样的杂志。

  Q:刚开始做有人看吗?

  A:头5年还在亏,但幸运的是总是有人救我,想想收到了很多精彩文章就舍不得停刊,那就再办一期。其实除了体育,别的门类的新闻职业训练我都做过。那时候做《号外》也只是攒着3万港纸和朋友在做。刚开始一万份创刊号只订出两三千份,卖了三四百份,剩下的我和同事就推着小车送去废品站。后来变成大开本,也是遇见很多在外面学了美术设计、摄影的人回到香港帮忙。比如我们好几个封面都是张叔平当时替我们做的,张叔平后来替王家卫做美术指导。80年初他就替我们做封面……杂志就这么过了一关,又过了一关。就这样,所以撑下去了。

  Q:内地现在也有很多年轻人办杂志,比如新概念出来的年轻作家郭敬明、韩寒、张悦然等,您看好这方面前景吗?

  A:老实说,我不看好。我们那时候赶上了好时代,理想和商业可以结合,但现在不同了。现在的社会环境,商业压力非常大,如果你是一个纯粹的作家,但却想去做自己感兴趣并且是理想期望比较高的杂志,那就难度很大,也很不容易做。因为杂志一旦做大很多东西就要妥协,而且也更需要有耐力和坚守。可以期盼奇迹,但是也不能太多。

  Q:除了大环境,您觉得和城市有关吗?您和不少的城市渊源都不浅。

  A:有关系。每座城市的文化属性都很明显。我是上海人,但老家在宁波,4岁来香港,一直到40岁。我之前在台北待过6年多,但北京让我最想待下来,因为对我来说写作很重要,一个作家在写作的同时,很需要与人沟通,接触不同的人会给我们带来不同的感受,这些东西是可以用于你的小说的。尽管我的身份依旧是一个香港人,但我挺喜欢北京的。

  Q:这种边缘感有让您对城市文化的感受力更加敏锐吗?

  A:以前的淮海中路621号,以前整栋楼是我们家的,那时候我父亲在底楼开衣料店,我们住楼上。五十多年前我们才搬到香港,爸爸那时候只带了100块美金。很多时候和一座城市的渊源是说不清的。一直以来,我有个错觉,认为自己退休后,就去加拿大了。后来,我觉得退休后,更应该留在香港,或者北京。因为我需要朋友,需要交流,而不是去国外种花养草。香港已经太熟悉了,我想那就留在北京吧。但说回熟悉,我的小说是以尖沙咀为背景,是因为我住在那里,香港是我最有发言权,最敢说话的对象。当然,这些身份的游离让我有时候有边缘感,但这种边缘感也让我更能感受到不同的城市文化。

  Q:您在这些城市做了各种事业,除了杂志您对许多事情其实兴趣也很大,您觉得自己是一个好奇心比较重的人吗?

  A:以前我对很多事情兴趣都很大,像杂志、电影、电视、音乐等等,但是现在我只想潜心写好小说,但体力其实也不允许我去做那么多事情。我常常说小说是长脚的,它会慢慢地走,走到很远的地方,找到自己的读者。我其实挺想知道内地的文化人是怎么看待我的小说的。现在的我,能写多少,是多少,只想把一些想法记录下来。Q:除了小说,有没有一时兴起想过要做却没能实现的事情?

  A:现在那么喜欢写小说,做其他事情的心力也不多了。不过那时候我写《波西米亚北京》,里面的那些“波西米亚人”是挺穷的。我们那时是在北京三里屯,三里屯里还有一个南街,大家晚上聚在一起在路边喝酒,都挺穷的感觉。不过现在他们不一样了,变得有钱了。但最早我在1992年来北京,跟圆明园画家村的人都很熟,还想过拿点钱出一本他们的画册,最后没做出来而已。很多事情当时不做,后来也不会想起来再做了。那些东西我都没写。

  Q:听说您是一个很有行动力和纪律性的人,是这样的吗?

  A:平日里,我是喜欢和人交流的。但如果我要写小说,我能坐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沉溺在其中。早上起来,我可以不上网不看微博,差不多从8点写到12点,状态好下午再继续。晚上再看一点东西,为了写好,我可以把夜生活完全推掉。每天都写,要是断了一天,气都有点断了,我不喜欢那样。

  Q:所以马家辉说您是个很精准的人是有道理的。

  A:以我个人的经验来说,做得不精准的人家就会忘了,不够好相当于没有做。就像没有人会记得一部失败的电影,我们记住的永远只有成功的冰山一角。没有人会对失败的东西感兴趣。

  Q:最后,给年轻人一些人生建议吧。

  A:首先,在时运允许的情况下,抢占先机很重要。我有个朋友,32岁就拥有一家有十多个电影院的院线,每年拍二十部左右电影。一个年轻人可以管这么大的事业,确实不可思议;其次,如果我们把世界分为好天堂、坏天堂、坏地狱与好地狱。那么现在你要知道,没有天堂是真的,所有天堂都是伪的,但是我们可以努力好好地活在当下;最后,如果想好一件事,你要专心,要上瘾。

  陈冠中

  2013年香港书展年度作家,香港“城市生活文化评论”的先行者。曾旅台六年,驻京十年,居港四十年。先后就读于香港大学社会科学系及波士顿大学传播学院。是香港历史最悠久最知名的都市文化月刊《号外》创办人。从1990年代起,穿梭于内地、台湾及香港之间,从事媒体、文化和娱乐产业经营。主要著作为《什么都没有发生》、《香港三部曲》、《我这一代香港人》等。至港片兴盛时期,陈冠中成为香港电影界的资深编剧与制作人,曾监制多部美国电影与港片。

  采写_薇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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