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巴西行，改变了我的后半生

　　对于朱广沪来说，20年前的那次巴西之行为他的后半生打开了另一扇门，让他看见了一个完全不同的足球世界。在那之后，朱广沪无数次地重返巴西，每一次都是朝圣之旅，从足球的意义上，巴西更像是他的一个“家”。“我觉得20年前随健力宝的巴西之行改变了我的后半生。”已经年过花甲的朱广沪这样定义巴西对自己人生的意义。

　　回首健力宝

　　当年那支队成材率相当高

　　《足球》：20年之后再回巴西，您有什么样的感触？

　　朱广沪：虽然离开巴西之后，我自己也多次回来过，但这一次完全两样。一方面这次是和这么多当年的队员一起回到这里，感觉一下子就回到了当年。另一方面这次把我们当年呆的三个地方都走了一遍，这是我之前回来没有做过的。20年后再看看当年的环境，可能感觉条件确实挺艰苦的，但是当年我们来到足球王国的新鲜与快乐也是非常真实的。

　　我们看到了健力宝第一次和第二次来到巴西的环境，非常艰苦，这对当年的留学是不是有一定的影响？

　　从现在的角度来看，当时的条件确实很差，特别是第一次来的时候，居住在一个与外界隔离的山庄里，从吃住到训练都有很多困难。但是这20年里，我们国家发展得特别快，如果以20年前的眼光来看，当时的条件还可以。当时大家最迫切的心情就是到这里多与当地的球队打比赛，提高水平。第一次的时候，我们感觉最不方便的其实还不是吃住，而是比赛的质量不高。所以从第二次，我们就固定在瓜拉尼俱乐部接受训练，这样所有比赛都是由对方俱乐部出面联系，比赛的质量与数量都有了足够的保证。

　　20年之后再看健力宝队，您怎么评价？

　　我觉得评价一支青年队最主要的标准就是看他们培养出了多少人才。这支球队前后有29名队员吧，最后进入到国家队的球员有十几名，大部分人都是职业队的主力。从一支青年队来讲，这样的成材率已经相当高了。但回过头来看，当年我们国家还是与外界的交流太少，特别是对巴西这边的情况不了解。当年第一次来的20个月里，如果能有更多的经验，可以安排得更好一些，那批球员里，可以出来的人就会更多。第一次因为条件不好，很多球员正处于长身体的时期，他们的个子都没有长起来。

　　来巴西5年，您有没有什么遗憾？

　　最大的遗憾还是对家庭吧！其实我的儿子也和这批队员一般大，当年我来巴西的时候，也正是他需要我的时候。一个男孩的成长在那个时期其实是非常需要父亲的，包括很多问题他都希望有父亲在身边交流，但那个时候我在巴西一呆就是5年，与他的交流很少。我爱人也是从事体育的，她和我的儿子在那些年从来没有抱怨过我一句。只是在这几年，我和儿子交流起来的时候，他才说过当时非常希望我能够在他的身边。对于家庭，我是有亏歉的，我的时间与爱更多地都给了健力宝队的这批队员们。

　　青少年留洋

　　先整体再分散是最好方式

　　从您个人的角度来讲，当年的巴西之行对您有什么影响？

　　影响是非常大的，首先从足球角度上讲，开拓了我的思维与眼界。当年我们在这里看到的比赛与足球理念是在中国从未接触到的，也改变了我的足球理念，影响了之后我的执教。可以说包括后来带深圳队夺得中超冠军以及后面带中国国家队，都是受到了巴西之行的影响。另一方面，我在管理上的方式也在巴西发生了改变。来巴西之前我更多地是依靠传统中国式的家长式管理，但在到了巴西之后，我慢慢地体会到了，更应该发挥人性化的管理。

　　健力宝回国之后您为什么要多次回到巴西？

　　怎么说呢？这些年我多次回到巴西，最初参加了几次这里的教练员培训班，这几年又因为青少年培养的事情多次来巴西。我把来巴西看成是一种充电的方式，在这里你每天都能接触到新鲜的足球。像教练员的培训班不是我们国内那种讲师在上面讲，学员在底下听，而是大家就一个问题进行讨论，谁都可以上去发言，非常有益于开拓思路。

　　在健力宝之后，您现在也帮助一些青少年球队来巴西留学，在您看来什么样的一种模式更好一些？

　　经过了这么多年的总结，我觉得到海外留学最好的一种方式是第一年整队选择一家规范的当地俱乐部，这样通过一年的时间让全体队员适应当地的足球与生活环境，同时掌握基本的当地语言。之后就应该把这些队员分散到当地的俱乐部，与当地的孩子一起训练比赛，这样对他们的成长才更有好处。而在他们进入成年之后，如果有当地的俱乐部可以签约，应该尽量让他们留在海外。当年我们健力宝在后期，也有不少巴西的俱乐部想要签我们的球员，但当时的环境下没法让他们留下来，这个非常遗憾。

记者赵震巴西圣保罗报道

　　那些年，艰苦的甜蜜

　　大巴车在66号公路的一个加油站停了下来，旁边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土路。顺着土路走到一个杂草从生的大门口，上面的门牌号写着68，这就是当年健力宝第一次留学巴西呆过20个月的山庄。山庄很大很空旷，如今已经卖给了韩国人，除了一个看家的巴西人之外，只有一匹老马在草地上吃草。

　　如杰基巴

　　从此不吃西红柿炒蛋

　　这一次健力宝队重回巴西之后，几乎每天都会吃上一顿中餐，但有一道菜绝对禁止上桌，那就是西红柿炒鸡蛋。第一次留学的后期，因为当地联络人的原因，球队在生活上陷入了困境。最惨的时候连厨师都走掉了，每天只能由领队刘志才负责做饭。刘志才最拿手的就是西红柿炒蛋，有时候一天三顿都有这个菜，吃了几个月。朱广沪笑着说：“从那之后，我这二十多年就没吃过西红柿炒鸡蛋，我们的队员也基本上不吃这个菜了。”

　　在最苦的那段日子里，队员们想过去门口的小河里钓鱼改善伙食，那种鱼的牙齿非常锋利，张永海的手上现在还有一个疤，就是当时大鱼给他留下的纪念。那个时代没有网络，没有视频通话，也没有便宜的网络电话。山庄里有一部电话，但要从中国打过来，必须去邮局而且电话费昂贵，常常要花掉普通人几个月的工资。那个年代与家人主要的交流就是写信。张永海说：“那个时候，我们每周都要写上二三封信，最高兴的就是看见邮差来的时候。家信一般是自己读，如果是球迷来的信，就必须公开，这是我们当时的主要娱乐啊。”让张永海难忘的是有一年春节，当时央视的《东方时空》拍健力宝的专题，特意出钱让他的父母从家里打过来长途电话，那也是他在巴西与家人少有的几次通话，激动得好几天都没睡好觉。

　　20年的时间，山庄的变化不小。韩国人买来之后把当年健力宝队住的宿舍拆掉了，他们经常活动的游泳池也填上了，当年的建筑只有食堂保留了下来。那个时候每到周一，朱广沪都会组织全队在食堂门前的广场上一起唱国歌，20年过后，大家再次唱起了国歌。

　　山庄所在的如杰基巴市把这次健力宝的回归办成了一次狂欢，大巴还没有开到当年健力宝训练的场地时，上面就传来了鞭炮声，那是为了迎接来自中国的客人特意准备的。场地还是20年前的那块红土场，到巴西的头20个月里，健力宝就是在这块土场上完成了大部分的训练。一下雨场地特别泥泞，隋东亮回忆说：“来这不久我们训练时刚下完雨，那时候从国内带来的足球鞋质量也不过关，我们一个急停人出去了鞋底留在了原地。”

　　对于当年这批孩子，当地人记忆非常深，他们还记得当年这批人的名字。一个人不停地大喊：“张永海，张永海”，找到张永海之后，又不停地向他打听“李铁、李金羽、张效瑞”为什么没来。

　　这个球场被建在山坡上，四周就是山谷，当年训练的时候最怕就是把球踢到山下。翻译许哲维说：“如果是踢到城市的那边还好，很快就能捡回来。如果踢到没有人的另一边就惨了，捡一次球至少要半个小时。那个时候球队的经费不多，球是有限的，每次踢飞的球必须找回来。”

　　午餐被安排在小镇最好的餐馆，地道的巴西黑豆饭，而佐餐的是一段20年前健力宝队与当地球队比赛的录像。上面李健、王磊、张然一个个稚气未脱，这段视频的提供者当年也是场上的队员，如今也是人到中年。

　　瓜拉尼

　　阿莫鲁索的祝福

　　作为曾经的巴甲冠军，如今的瓜拉尼俱乐部已经显得有些破败，一切还都是20年前的模样。健力宝队当年居住的宿舍还在，那是一个两层楼高的大厅，被2米高的隔断隔成了5个房间，朱广沪的房间在二楼，他站在走廊就可以看见所有队员们的房间情况。整个一楼没有窗户，全年都是黑乎乎的。

　　“在经历了健力宝山庄的那20个月后，当时我们觉得这里的条件已经非常不错了，而且那个时候朱导要求我们很严，我们收拾得比较现在干净。当时吃饭、训练都在旁边，已经非常方便了。”姜涛回忆说。

　　虽然现在身处巴乙，但是当年瓜拉尼却是巴西的一支强队，球队也培养出了众多的世界级球星。包括卡雷卡、德贾明哈、阿莫鲁索、路易松。与健力宝明星队比赛的瓜拉尼元老队里，大家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上前一问果然是曾经的巴西国脚阿莫鲁索。他带着自己15岁的儿子一起来比赛，父子两个人一起上场。阿莫鲁索家就在瓜拉尼俱乐部所在的坎皮纳斯市，他的儿子现在也在瓜拉尼青训营受训。

　　曾经在2003年随巴西国家队来过中国的阿莫鲁索对于健力宝队早有耳闻，他说：“当时我已经离开了瓜拉尼，在日本J联赛踢球，不过我知道有一支中国的青年队在这里受训，也知道后来他们很多人成为了中国队的主力，我听说当年我们的对手里也有这支球队出来的球员。应该说他们在这里有一段非常美好的经历，也希望足球能一直带给他们快乐。”

　　在瓜拉尼健力宝还遇到了一位熟人，那就是已经在巴西定居的孙贤禄。正是因为受健力宝留学巴西的影响，后来的云南红塔也派出了一支少年队留学巴西，孙贤禄正是那支球队的教练员。而在那之后，孙贤禄也留在了巴西，在当地定居。这一次听在瓜拉尼的朋友说健力宝队来到了这里，他特意赶过来看望老朋友。

　　这一天的午餐是传统的巴西烤肉，烤肉的师傅就在露天的炉子上烧烤，大家就围在边上，熟一块就分吃一块。张然说：“在巴西的俱乐部基本都这样，打完比赛之后大家就一起吃一顿烤肉喝点瓜拉纳饮料，当年我们为了吃烤肉改善伙食，没少和外面约比赛！这也成为当时打比赛的一个主要动力。”

　　从巴拉纳竞技到瓜拉尼再到如杰基巴，熟悉的地方将这一批人带回到了熟悉的记忆里。无论当年多么艰苦，现在的回忆也都是甜蜜，因为那里面有着这一群人最宝贵的青春！

　　记者赵震巴西圣保罗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