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徒弟不知道打什么时候开始有了个新爱好——收藏。我问他收藏门类,他说:“花钱少的。”问他投资金额,他说:“一百块钱以里。”收藏跟收破烂的差别就在这了,但他坚信在这一行里能够通过唾沫粘家雀走上致富路。
我徒弟说话很自信,别人沾自己不懂的起码会心虚,他不会,能把一个他不懂的事讲得风生水起,说话时配合一定手势,并以“你明白吗”为句子的结束语。我就是因为被他能说善道的架势镇住了,于是在他凌晨四点打来电话的时候我迷迷糊糊起床刷牙洗脸,他说这个点儿去沈阳道能空手套白狼,拾着漏儿。我倒不是想收藏,我想看看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唾沫粘家雀的。我徒弟特别兴奋地告诉我,他还约了一个特别有名的收藏大家打北京来,陪我们一起逛,“有他在一定能买到好东西。”
我们在茫茫人海里打了不下十个电话才看见彼此,接下来就是找那个收藏大师。大师据说已经买了不少东西,他的时间宝贵,所以我们必须按照他给我们的线索去找他。整个上午,我眼睛光踅摸“秃顶戴眼镜”这个相貌特征了,地摊儿上的宝贝根本就没看。追了两条街,可算跟大师相见,握了握手,跟来开会似的那么严肃。
看得出来我徒弟非常崇拜这位大师,跟在后面点头哈腰,每当大师拿起一件东西,他立刻弓着腰问:“您看这是哪个年代的?”大师微皱眉,把东西在手里倒来倒去看一圈儿,然后语气坚定地告诉我们,这是明末的、那是清初的等等。我心里盘算着“哪那么多真的呀”。那些破瓶烂罐子我在很多地方都看见过,可是收藏大师那买劲真让我开眼,怎么就没他不买的呢,散尽家财的阵势,一会儿就把双肩背包塞满了,特别心满意足。每放进去一件就自言自语:“玩呗!”弄得我徒弟心猿意马,跟丢了东西似的。因为东西太多,我徒弟负责抱着一部分。
我忽然看见遍地的宝石,跟煤炭似的,摊主拿把刷子在水盆里使劲刷,然后拿个手电给你照,确实透亮,颜色鲜艳。我问这是啥,大师说抚顺的琥珀。我拿起来一掂,真轻,跟塑料似的。摊主说一块钱一克,几十块钱能买很大一坨,别说,还真有人买。可大师看这一地东西的目光很鄙夷,他说如今玉都不值当碰了,要碰就得碰木头,玩点海南黄花梨、核桃什么的。
我徒弟在大师的熏陶下出手了,买了一对儿核桃,买的过程很漫长,以至于我都转一条街了,看他和大师还蹲地上拿起这个放下那个举棋不定。在我也蹲下来之后,大师终于发话,我徒弟把钱可算花出去了。大概参加“鉴宝团”不花点钱是一种耻辱,所以,大师替我做主让买了一个民国时期牙雕的戳子。我和我徒弟各搓着宝物往公共汽车站走。
因为太过兴奋,戳子一滑没拿住,掉地上立刻断为三截儿。我大呼一声,立刻拾起来拿牙咬,居然不是塑料的!是树脂的。我让我徒弟又拿打火机点了点,心里踏实了,确定没买动物制品。“把你核桃给我!”我徒弟把宝贝往怀里藏,但我还是一把夺过。“你这对儿核桃太好了,俩长得连花纹都一样,一个模子里的吧?”他战战兢兢地问我是不是想把他的核桃也给砸了,我冲他点点头。他还挺听话,从胡同里找出块石头,你猜怎么着?核桃里还有塑料芯呢!
我们哈哈大笑着。原来我们就是“漏儿”,某些起早贪黑到此摆摊的人才是来拾漏儿的。
摘自《广州日报》
王小柔
……
关注读览天下微信,
100万篇深度好文,
等你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