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老地方

  房县……竹山……竹溪……所有的印象都混在一起,我一定经过了一些愉快的时刻,因为此刻我忽然记得悦耳的鸟鸣

  不到七点动身。早晨安静的村庄。一个年轻男人在门前擦摩托车,看来是新到手的玩具,一个老年人把捆好的一束青竹放向竹堆的上面;女人在房前水龙头下洗着什么,老太太在院中点燃一只气炉,我看见腾起的火苗,想象着他们的早饭。这是一幅安宁的画面,平淡,如果有人把它画下,观众会说:“就像生活一样。”是的,这是生活,我们的生活,由这些平淡的情节组成,从早晨的第一次深呼吸,到夜间的灯光。

  在竹山县境内,大约八点钟的时候,我在左前方,也就是公路的西南方,望见远处一排山峦的熟悉姿态。我立刻想,那是巴山。我意识到自己在微笑,至于这是苦笑,讽刺的笑,还是欢喜的笑,就很难说了。

  半小时后,公路伸入山谷中,我得以就近观察几尺外的山,忽然又不能确定了。这一小段安静美丽的山谷,植物极为茂密而且品种繁多,但从塘湾村起,针叶树夺到了统治权,紧接着,公路在高外拐了个弯,我便看到前方绵亘数十里的山脉,是的,那是巴山的一部分。

  这一天的情形,真是不知如何说起。

  房县……竹山……竹溪……所有的印象都混在一起,那些道路,房屋,人,植物和山体,我一定经过了一些愉快的时刻,因为此刻我忽然记得悦耳的鸟鸣,然后又想起那正是在前面写日记的地方,我合上电脑后,注意到左边一小片树林里传来的音乐,欣赏了十分钟。

  我记得最突出的声音,仿佛是乐队中的独奏,先是一个长音,紧接着是响亮的三个章节,这种鸣叫一起,别的鸟都知趣地沉默了,要过了好几秒钟,才有胆大的禽类小声地叽叽两声,经过它的试探,其他鸣禽才陆续加入,正当它们开始唱得有些兴高采烈时,那傲慢的乐手又开口了,它们只好羞愧地又闭嘴了。

  其他,我只记过经过了无数村镇。大约十二点钟,我猝不及防地进了陕西(关垭),不由得苦笑。在平利县境内,我疲惫不堪,一心想找一个僻静的地方,歇下来,但整整两小时,一处也没发现。我的眼睛搜索得酸痛,而且干涩。我计算着离安康市的距离,越来越焦急,但毫无办法地在——我忘了几点钟了——进了安康,又在心中的一阵混乱中驶出来了。

  下午三点半钟,我注意到前方地平线上的绵长山影变得清楚了,我已可以确认那是秦岭山区。我对自己说,好吧,咱们看看去。二十分钟后,先是岭东清真寺,然后是越岭关隧道——我是多么喜欢“岭”这个字啊,尽管面前的只是个斜斜的、比我高不多少的土坡。过了隧道,我仍然行驶在平地上,秦岭却嘲笑地跑到了我的左侧。前面有些低矮的土丘或土坡,仿佛是秦岭把尾巴拖在地上,即使如此,316国道还努力地闪躲着它呢。

  四点钟,经过了一个叫浦溪的地方,我终于接近了一些山丘。尽管有着蜡烛山的美名,驶到近处一看,充其量像掉在地上的烛泪。快到五点钟时,公路真的有些进入山区的意思,没等高兴一分钟,我见到了石泉县的界牌。

  这时我已经逆来顺受了,只是麻木地开车。我看见一大片楼房和其他建筑。那一定是石泉县城。旅行的第一天晚上,我便是住在石泉县城外的汉水边上。实际上,下午的时候,和它有关的某一想法跳出来过,那时我觉得太荒唐。

  二十分钟后,我不由自主地开到了二十三天前停车的空地上。

  刀尔登:

  六十年代生人,北大中文系出身,做过行政、研究、编辑等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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