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缴械”的母亲

  • 来源:37°女人
  • 关键字:母亲
  • 发布时间:2014-04-04 16:02

  其实就是想你了

  半年前,何畅接到她的电话。她在电话里,小心翼翼地说:“畅啊,咱的房子要拆迁。开发商赔了一笔钱,我寻思着,你们不如用这钱先还了房贷。我呢,就先在你们那儿住,还能给你们做做饭看看孩子……”

  何畅愣了一下,心里暗自叫苦,这两天他正和媳妇苏语冷战,妈偏挑这时候来,那就意味着,他要先向苏语低头让步了。妈和媳妇在一个屋檐下待着,时间久了难免会有摩擦,他在中间受夹板气,日子可怎么过?至于拿她的拆迁款去还房贷,他是不愿接受的。

  听他没接话,老太太敏感了,“畅啊,你是不是有难处?”她顿了一下,声音有点儿哽咽,“其实,我是想我的大孙女朵朵了,还有你,最近晚上一闭眼就梦到你。”何畅的心,被揪起来了。她是万般无奈才来投奔他,可他还在左思右想她会带来的麻烦……何畅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句,忙不迭地说:“妈,我好着呢。房子没了也好,我早打算接您过来养老呢,我明天就回去。”

  突然闲下来的母亲

  何畅7岁那年没了父亲。那时她才30多岁,家里的活全靠她一个人顶着,割麦、装车、犁地、播种、做饭、喂猪……她在村里出了名的厉害,人人都让她三分。一度,何畅很为自己有这样一位剽悍的妈而羞愧,很羡慕别人妈妈的亲切温柔。长大后何畅才明白,若不是靠着母亲的泼辣剽悍,他们孤儿寡母的,如何在村里立足啊?

  她的能干泼辣,媳妇苏语没看到过。在苏语眼里,她和街上那些老太太没什么两样,衣着随便,行动迟缓。她炒菜旺火重油,一屋子的油烟半天都散不了,口味也重。苏语说:“妈,现在都注重养生,饭菜清淡点儿好。”她答应了,可没几天,又恢复原样。她嫌洗衣机费水费电,所有衣服都用手洗,一次衣服洗下来,屋里屋外都是水。这样几次后,洗衣做饭的活,苏语也很少让她做。可她在家里劳累惯了,猛地清闲下来,不习惯。有一次何畅早起,路过她的房间,房门半开着,何畅看到她穿得整整齐齐,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何畅的心,疼了。

  这么多年,她像一个挥着刀枪剑戟勇往直前的战士,靠着自己单薄的力量,保护着她的儿子她的家。可是现在,在儿子的家里,她像一个被缴了械的战士,刀枪剑戟统统收仓入库。她畏手畏脚,感觉自己一无是处。

  一场意外

  出事那天,是何畅的生日。苏语提议去饭店给何畅庆生。她不同意,说:“咱就在家里过吧,妈给你做长寿面。你小时候过生日,最爱吃妈做的长寿面。”何畅动了心,同意了。她乐颠颠地送走他们就下楼买菜。

  晚上,苏语下班回来,一进屋就闻到一股煤气味儿,赶紧跑到厨房,发现她歪在灶台旁,两颊泛红,人已经昏迷了。煤气开着,灶上的鸡汤溢了,浇灭了火。苏语赶紧打120,又给何畅打电话,所幸救治及时。看老太太清醒了,苏语忍不住抱怨:“妈,你怎么搞的?这样多危险啊,今儿我要再晚一会儿,怎么得了。”何畅也说:“妈,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啊?煤气中毒是要人命的。”她讷讷地解释:“早上我出去了一会儿,回来也没发现火灭了。”她拉住何畅的手就哭了:“畅啊,妈真是老了没用了,想给你做碗面都做不了,还惹出这么大的祸……”

  何畅的心被她的眼泪砸出一个小洞,眼泪无声地涌出来。父亲去世后,再苦再难她都没有掉过泪,可是今天,她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为自己犯的错误自责流泪。

  晚上,何畅在医院陪她。她说:“畅啊,妈想回家了。妈在这儿,帮不上你的忙,还净添乱。”何畅一惊:“老家的房子都拆了。这儿就是您的家,您踏实住着。”她摇头,叹息:“房子赔的钱你也不要,我拿回去买套小的,还和老邻居们住一起,也有个人说说话。”何畅沉默了,她在这个家待得有多憋屈,他不是不知道,可真要把她送回去,他这做儿子的心里怎么过得去?

  “您跟着我,是享福的”

  出院时,何畅带她去了新家,就在何畅的楼下。何畅说:“妈,知道您和我们住不习惯,我特意交代苏语租了这个房子。这样,我们既互不打扰,还相互有个照应。我每天下班了,就带朵朵和苏语来您这里坐坐聊聊。我还请了个钟点工,让她每天来帮您做饭打扫卫生。还有,对门的张伯、前楼的李姨,我带您认识认识,您平时和他们一起练练剑打打拳跳跳舞什么的,就不会太寂寞……”

  何畅揽住她的肩膀,动情地说:“妈,您跟着我,是享福的,不是受委屈的。我不许您那么委曲求全地活着。我想看到您从前剽悍泼辣的样子,我哪儿没做好,您就还像以前那样,该打就打,该骂就骂。您痛快了,我才高兴……”她靠在儿子的怀里,笑了,又哭了。这是到城里后,她心里最舒展的一次。而且,以后每天,她都要这么舒展地过下去。

  卫宣利

  (摘自《妇女》2014年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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