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秀女教师不堪仕途跋涉携子跳河

　　2014年4月29日中午12时30分左右，在辽宁省中部某县城护城河桥上，发生了惊人的一幕：一名脸色铁青的中年妇女，拉着一个小男孩跳进了护城河里！

　　“不好啦！有人跳河啦……”看着在水面上挣扎的两个人，路人发出一阵惊呼。所幸，很快有两名水性好的小伙子相继跃入水中，经过一番努力先后救上了母子俩。人们后来得知，跳河的女子姓刘，今年36岁，是该县一所初中的数学老师，先进工作者。那个小男孩，正是她8岁的亲生儿子。

　　优秀女教师为什么要携子跳河自尽呢？带着这个疑问，笔者经过前后数番实地采访，终于获悉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

　　校长的“点拨”，让她有了奋斗目标

　　2003年12月，在辽宁中部某县环保部门工作的关安平，在一次朋友的生日宴上，认识了在本县一所重点初中当数学老师的刘晓霞，两人一见钟情。新婚之夜，刘晓霞幸福地依偎在丈夫怀里，说：“我最遗憾的事就是自己只是个大专生，你是本科毕业，我相信你一定能混出个样子来，为我争口气！”

　　后来发生的一件事，才使关安平真正体会到，当初妻子对他说的“争口气”是什么意思。那是2007年秋天，关安平所在部门的老主任突患脑溢血去世了。关安平毕业于正规院校，年轻有为，又先后在国家、省级刊物上发表过多篇环保论文，似乎是“补缺”的最佳人选。

　　刘晓霞催丈夫抽空去找领导谈谈。可等关安平找局长谈完话，心却凉了一半——刚调来的局长刘大奇的意思是关安平身上书生气太浓，办事能力不强。刘晓霞急了，决定亲自出马。原来，刘大奇的妻子李惠兰与刘晓霞在同一所中学当老师，李惠兰教语文，刘晓霞教数学。平时，李惠兰仗着自己是局长夫人，且是师范院校本科毕业，表现得有些盛气凌人。两人都在初二年级组当班主任，曾闹过矛盾。关安平说：“别去找了，这个部门主任我不当也罢。”刘晓霞急了，数落起丈夫：“你咋这么不求上进呢？我当初嫁你，还不是指望你将来能混个一官半职嘛！”关安平只好硬着头皮，与刘晓霞一起去了刘局长家。

　　夫妇俩带着两瓶名酒两条名烟，敲开了刘局长的家门。李惠兰一见是刘晓霞夫妇，说话有些不阴不阳的：“你看你，白天在学校时也不跟我说一声，我家老刘去省城开了一天的会刚到家……”刘晓霞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刘大奇倒是很热情，把他们夫妻让到屋内。关安平十分拘谨，李惠兰半开玩笑地对刘晓霞说：“你没想到咱家老刘能调到环保局，给你老公当领导吧？”刘晓霞脸上赔着笑，心里却像刀绞一样难受。

　　第二天傍晚一下班，关安平就告诉刘晓霞：“今天，局党委开会定了室主任人选，没有我。”刘晓霞恨恨地说：“不行算了！当官的事看我的。等我当上了校长，我要对李惠兰说，‘没想到我给你当领导吧？’”

　　要想当官，首先要入党，入党要先过校长这一关。学校校长姓唐，为人很正派，平时不苟言笑，刘晓霞开始暗暗打听有关校长的一切。一天，她到学校食堂吃饭，无意中听一个厨师说，唐校长正为自己的小孙子不爱吃饭、长不胖发愁呢！刘晓霞灵机一动，脑子里很快形成了一个方案。第二天午饭时，她故意坐到唐校长对面，拉起家常。刘晓霞说：“校长，您说愁不愁人？我儿子快成小胖墩了！”唐校长苦笑了一下，说：“我倒是想让我小孙子长胖点。”刘晓霞说：“我儿子以前也不爱吃饭，长得很瘦。那年春节回家，孩子的外公给他捏脊捏了半个月，打那以后，吃饭得给他限量，不然就会吃撑着……”唐校长惊讶之余，有些兴奋地说：“有那么灵？那请你父亲有时间给我孙子也捏一捏吧。”

　　刘晓霞的父亲快70岁了，是老家镇医院的中医。刘晓霞把父亲从老家接过来，天天晚上送他到唐校长儿子家里，给校长的孙子按摩治疗。半个月后，校长的孙子饭量大增，明显胖了起来。

　　对此，唐校长很是感激。他对刘晓霞说：“以后你有什么事，直接和我说就行了。”于是，刘晓霞就把入党的想法跟他说了。唐校长告诉她，现在想入党的教职工特别多，她最好能在业务上提高一下，到时候，他在党总支会上也好说话。

　　听了校长的“点拨”，刘晓霞有了奋斗目标。一天下午，唐校长悄悄对她说：“县人大、县政协联合教育检查组下个月要来学校听课，你先准备一下，到时候我让他们听你的课。讲得好，年底就评你当先进工作者，入党也就好办了。”

　　迈出升职第一步，她却觉得心里堵得慌

　　刘晓霞认真准备了半个多月，结果在公开课上一鸣惊人，县电视台当晚的新闻节目也播放了刘晓霞讲课的片断。不久，刘晓霞被选为年度先进工作者，随后顺利入党。

　　2008年底，学校初二年级组组长退休，空出来一个位置，老师中有四五个人在暗暗使劲争取，其中就包括李惠兰和刘晓霞。唐校长向刘晓霞透露：学校已经向县教育局报了她。

　　可是，最后当选的却不是刘晓霞，而是李惠兰。当天晚上，唐校长往她家里打了个电话，说局里有新精神，从今往后，年级组长及以上干部，必须具备本科以上学历。李惠兰是几名人选中唯一有本科文凭的。刘晓霞哽咽着说：“校长，我知道，我想上自考读本科。”唐校长说：“你争取把本科文凭拿下米，以后还有机会。”

　　第二天，刘晓霞就去县自考辅导中心报了名。招生老师告诉她，半个月后有一门新加的《思想道德修养》考试，考试过关后，才能在两年半内毕业。刘晓霞二话没说就交了报名费。那段时间，她常常凌晨4点就起床，然后到阳台上背课本……关安平望着日渐消瘦的妻子，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后来的考试还算顺利，刘晓霞提前10分钟交了卷。晚上，一身轻松的她一边包饺子一边和丈夫聊天。正讲着，她突然想起什么，两眼圆睁，很快晕倒在地。关安平忙把妻子抱到床上，好不容易把她弄醒了。刘晓霞“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完了，完了，今年完了……”原来，她答卷开始用的是深蓝色钢笔，答到一半时，钢笔不出水了，她就换了一支黑色的签字笔。而考试规则上明明有这样一条：用不同颜色的笔答卷，一律作废。

　　刘晓霞第二天开始发高烧，不得已住进了医院。医生在检查后得出结论：精神紧张导致身体过度疲劳，营养不良。

　　刘晓霞在医院躺了一个星期。出院那天，关安平安慰她说：“我们单位同事说，通过打声讯台电话，就能查到自己的考试成绩，说不定你通过了呢。”刘晓霞拨通了查询热线，输进自己的考号，里面传出自动播音员的声音：“考生姓名：刘晓霞；考试科目：《思想道德修养》；考试成绩：87分……”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拨了一遍，待确认无误后，高兴得欢呼起来。

　　2012年7月，刘晓霞终于拿到了本科毕业证书。这年国庆节过后，唐校长调到县教育局当副局长，同时仍兼任学校校长。在唐校长的推荐下，刘晓霞被提拔为初二年级组教学副组长。

　　终于在升职路上迈出了成功的第一步，刘晓霞却高兴不起来。一想到正组长是李惠兰，她的心里就堵得慌。

　　唐校长兼任校长是暂时的，这期间他把大部分工作都交给了现任分管教学的副校长，等副校长完全胜任了校长的工作，唐校长就不分管了。谁来填副校长这个空缺呢？唐校长悄悄向刘晓霞透露，局党委会上考虑了两个后备培养人选，一个是刘晓霞，另一个是李惠兰，党委会上争论得相当激烈。最后，唐校长提了一个折中方案：两个人都培养。秋季开学后，让两人同时担任重点毕业班班主任，明年中考，谁带的班升学率高，就提拔谁。

　　2013年秋季开学后，经过考试、排名，学校将初三年级总分排前100名的学生，按奇偶数方法分成两个重点班，七班和八班，班主任分别是李惠兰和刘晓霞。

　　两人暗暗较着劲儿，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斗又开始了。

　　不堪重压患上心理障碍，冲动之下携子跳河

　　新学期开学的第一天，刘晓霞就在教室后面给自己加了个位置，只要有时间，不论上什么课，她都坐在那里旁听，同时维持班级纪律。定员40人的教室，已经坐了50名学生，桌椅都快摆到讲台边了，可还是不断有人通过失系，把孩子塞进刘晓霞这个重点班。开学不到两个月，通过教育局领导和县领导批条进来的就有七八个学生。

　　就算这样，还是有学生家长找到校长，要求让自己的孩子进刘晓霞的班。校长没办法，就让家长去找刘晓霞商量。刘晓霞对他们说：“不信你们自己去看看吧，班里确实没地方了。”有的家长又是说好话又是暗地里给她塞钱，都被刘晓霞拒绝了，结果弄的学生家长很不高兴。得罪的人越多，刘晓霞感到压力越大，为此她经常烦恼得吃不下饭。

　　为了提高单科成绩，各任课老师纷纷给学生补课，下午第三节自习课时间，成了任课老师争抢的目标。刘晓霞只好把自己教的数学课的自习时间让了出来。这样一来，几次单元考试，八班的数学平均成绩都比七班少好几分。刘晓霞紧张得不行，晚上8点放学后，她把十几名成绩不好的学生留在教室里，给他们“开小灶”。可后来不知是谁向教育局告发刘晓霞私自给学生补课，教育局派人来调查。幸好刘晓霞没有向补课的学生收费，否则还会受到纪律处分。

　　学生的座位排序，也是班主任最头疼的事。校内教师的孩子、上级领导批条关照的孩子，都要排个好座位。这样一来，前五排中间部分的“黄金位置”几乎就占满了。可是，还是不断有人通过各种方法找到她，每次调座前，刘晓霞都要反复斟酌好几天。

　　为了让老师“关照”自己的孩子，家长们更是各显神通：有的送来名烟名酒，有的送来名牌化妆品，还有人不知从哪弄到了关安平的身材尺寸，送来了高档西服……有一次，刘晓霞在食堂吃饭时对同事说：“我爸妈准备下个月到大连玩几天。”不想被学生听见了。当天晚上，刘晓霞就接到一个家长的电话，表示要派车送两位老人去大连，整个行程吃住全包。也不管刘晓霞同意不同意，家长天天开车到刘晓霞父母家楼下，问他们哪天动身。盛情难却，刘晓霞的父母只好同意了。大连之行5天时间，老两口一分钱没花，对方还准备了礼品。还有一个学生家长送给刘晓霞一张长期有效的超市购物卡，每个月自动往卡里存500元钱，供刘晓霞平时消费……

　　寒假之前的期末考试，刘晓霞的八班平均成绩比李惠兰的七班低了2分，全校前50名中，李惠兰的班级占了23名，刘晓霞的班级只占了16名，李惠兰取得了全面优势。寒假期间，刘晓霞的心情糟透了。

　　开学后，第一个月考试，八班又落后于七班，刘晓霞急得嘴上起了大泡。怕同事们看见笑话，她就用纱布盖上，对别人说是骑自行车摔伤了。

　　也许，刘晓霞在事发当天之前并没有想要走绝路，但长期堆积的压力，使她的精神一直处于高度紧张与焦躁不安的状态中。在家里，她动不动就对丈夫发脾气，摔盘摔碗。关安平成天小心翼翼，时时看老婆脸色，生怕她发作。

　　2014年4月29日，星期二，月考日的前一天。中午，刘晓霞匆忙从学校赶回家，给读小学二年级的儿子做饭。不成想，悲剧突然发生了……

　　也许是她做的饭菜不怎么可口，儿子吃了几口后，就一推饭碗不再吃了，还说要去外面买汉堡，并伸手向妈妈要钱。刘晓霞顿时大怒，生平第一次打了儿子一记耳光。然后，她恨恨地拽起儿子出了门，边走边说：“汉堡，汉堡！走啊，我这就带你去买汉堡……”拉着儿子就朝护城河方向走去。接下来，就发生了本文开头的那一幕……

　　其实，在扯着儿子跳下护城河桥的一刹那，刘晓霞心里就后悔了。落入水中之后，她挣扎着几次想抓住孩子，都因不识水性未能如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水流冲走。接着，她很快失去了知觉……在医院苏醒过来后，她睁开眼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快，快救我的孩子……”后来得知儿子平安，她才长吁了一口气。

　　从刘晓霞的丈夫关安平那里，笔者获悉了她携子跳河前的精神状态。她在医院对丈夫说：“活着没意思，拼呀拼的，拼到哪天是个头？孩子又这么不懂事，不如一起死了省心……”目前，刘晓霞仍在接受心理治疗。医生说，她因为过度精神紧张，不知不觉中得了应激性心理障碍，因此才会在受到刺激之后，做出极端之举。

　　发生在刘晓霞身上的悲剧，对更多人来说是一种警示。在接受笔者采访时，关安平不止一次地表示，这件事他也有很大的责任。因为在妻子拼搏仕途的过程中，他没能及早地发现妻子的异常心理，没能及时帮助她寻求专业心理援助，导致她最后走向疯狂，携子跳河，去鬼门关走了一圈。至于后来，母子俩被过路的好心人救起，实属不幸中的万幸了……

　　（文中人物为化名）

　　编后：

　　自尊心强是好事，但是强到刘晓霞这样，就是负担了，严重的负担。

　　我们常说，有压力才有动力。但是在刘晓霞这儿，压力却是生硬冰冷的催命鬼。把整个人从海阔天空逼向了狭窄的生命死角。因为关注点的偏执，方法的死板，刘晓霞将自己推向了陌生孤独的远处，不与人交往，以恶的眼光来看外界，充满危机，充满敌视。最终在自己营造的高压下绷断了神经，选择轻生。恰恰就是她从桥上坠下的一刻，她后悔了。说明她在自绝的路上还没有走远，她还有回来的可能。人生不易，何必和自己那么较劲呢？

　　（责编/邓琳琳）

　　文/潘勇 吴晓帆

关注读览天下微信， 100万篇深度好文， 等你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