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商业之后

  • 来源:中国慈善家
  • 关键字:商业,公益,中国,慈善千人计划•老牛学院
  • 发布时间:2014-08-04 09:25

  他们都曾将商业成功作为自己的人生目标,因缘际会,他们相继“背叛”了商业,转身走进公益。运用之前在商业世界中获得的知识和经验,试图给中国的公益行业带来新空气

  这是6月下旬的一个傍晚,忙碌了一天的张红岩,终于在北京后海的一家云南餐厅放松了下来。他在这里请同事和朋友们吃饭,犒劳连续多日在内蒙古、北京忙碌的团队。

  作为公益咨询机构深德公益的创始人,张红岩在这一天带领团队在北京做公益咨询项目的前期访谈,上午,去中民慈善捐助信息中心交流“慈善千人计划•老牛学院”项目。下午,到中国公益研究院交流儿童博物馆项目,为老牛基金会的项目咨询做准备。

  这只是无数个忙碌日子中的一个。不过,相比5年前在波士顿咨询公司(BCG)做项目经理时,现在的张红岩对生活多了一些期待。2008年,他曾经有小半年的时间住在北京威斯汀酒店,几乎是那家酒店当年住店时间最长的客人。“那时候,每天清晨醒来,想到今天要早起去跟客户开会,虽然能挣不少钱,但始终感觉那是很无聊的事情。”张红岩说,“这两年来,每天早晨醒来都会对即将开始的一天充满期待,想到今天又要去与公益机构和公益领袖交流,顿时觉得生活很有盼头。”

  有一次,胡广华参加一个公益助学活动,作为中华社会救助基金会的秘书长,他对活动发起者颇有微词。在助学金发放仪式上,看到受助学生拿着老师事先写好的稿子表态,说自己是离异家庭的孩子,拿到善款要如何如何努力,不乱买零食,不乱买衣服云云。胡广华有些看不下去。“做公益,不仅要尊重捐赠人,捐赠人是上帝。同时,要充分尊重被捐赠者,公益组织因他们的存在而价值彰显。”

  作为中国商业教父柳传志早年的办公室主任,以及后来神州数码深圳有限公司的总经理,胡广华具备约20年的商海搏击经验,这让他在2011年3月从商业世界全身而退进入公益后,在管理基金会时,带上了浓郁的联想风格,以及柳传志个人的商业哲学。

  现在,与张红岩的生活状态相似,胡广华觉得公益行业越来越有意思,他每天都在为探索公益新模式不停努力,制定基金会战略规划、用商业管理方法激活团队、加强基金会募款及项目执行能力。“现在,收入只有做商业时的五分之一,但是每天都跟在物质上或精神上富有的公益人在一起,每天都很快乐。”胡广华说。

  中国经济狂飙突进地发展了30多年、当代公益行业蜿蜒曲折地前行了30年后,多元价值、个体意识逐渐成为社会的潮流。一批像胡广华、张红岩一样的前商业机构高级管理人员,在生命的某个节点发现了自己的使命,随后“背叛”商业,一头扎进公益行业。彼得•德鲁克社会组织学习中心秘书长及总裁赵华、春晖博爱儿童救助公益基金会(以下简称“春晖博爱”)首席执行官薛一心、中国公益研究院副院长刘冰华等,莫不如此。无一例外,他们都在商业世界达到了一个较高的高度,因缘际会,转身进入相对陌生的公益领域。

  商海搏击

  1990年底,青年胡广华辞去团中央宣传部的工作,加入联想集团,成为柳传志的秘书。当他在20多年后进入公益行业时,联想集团的企业文化和柳传志的商业风格,在胡广华身上“潜伏”多年后开始发挥功效。

  联想文化的核心是“求实进取,以人为本”,贯彻至每一个员工。胡广华记得很清楚,1994年,联想在香港上市前夕,一位投资人来北京考察联想,柳传志的司机将他从首都机场接到柳传志的办公室。投资人见到柳传志,第一句话就说,“我不用跟你了解什么了,这一路上,你的司机都在给我讲联想的战略目标、管理文化。我已经很熟悉了。”现在,胡广华正在借鉴“联想企业文化”,打造以“诚信、服务、合作、多赢”的基金会文化。

  1995年,联想上市一年后,胡广华调任香港联想,负责进出口包装业务。从2000年到2011年,胡广华一直在神州数码深圳有限公司任职,担任总经理。

  正是联想在香港联交所上市的那年,赵华从中央财经大学财务会计专业毕业了。那时,全球六大会计师事务所已经进驻中国,普华永道和安永都给了赵华offer。但按照当时的政策,非京籍高校毕业生一旦选择去外企工作,必须放弃北京户口。最后,赵华选择了可以解决户口的中国技术进出口公司(以下简称“中技公司”)。

  身在大型国企,赵华一年上一个台阶,第一年获得了出国学习的机会,第二年入了党,第三年被提拔为科长,第四年分到了房子。2002年,是赵华在中技公司工作的第8个年头。彼时,她已经是掌管总公司及24家分公司的总公司财务部的三个财务科长之一,并兼任一家分公司的财务经理。国企的臃肿和低效,让赵华决意离开。

  很快,赵华离开了中技公司,联合一位原摩托罗拉中华区市场总监及另外一名合伙人,联手成立了一家手机公司,做贴牌手机制造和销售业务。不到半年,公司从初创时期的8个人扩张到80余人。赵华在市场化的商业环境中找到了刺激和挑战,那是她之前一直渴望的生活状态。期间,赵华还在北大国际MBA读书。然而,一年后,由于在商业伦理上与其他两位合伙人有分歧,正当公司蒸蒸日上之际,赵华果断选择了离开。

  很快SARS来了,赵华在家里做了一段时间的全职妈妈。2004年,赵华又与一位朋友合伙成立了一家公司,代理销售苹果公司的产品,做得很轻松。没多久,合伙人突然提出要去做全职妈妈了,恰巧有读MBA时认识的朋友邀请赵华加入非营利组织“青年成就组织”(JuniorAchievement,简称“JA”)。于是,两人关闭了公司。令赵华没有想到的是,这是她最后一次在商业机构任职。

  1998年,前百事(台湾)食品总经理、百事饮料大中华区特许经营高级总监薛一心从德州大学奥斯汀分校商学院毕业,进入美国宝洁公司工作。攻读MBA前,南加州大学毕业的薛一心在台湾有过几年的银行、房地产、广告公司工作经历。

  2004年,宝洁公司将薛一心调到上海。一年后,薛一心加盟百事公司。2007年,薛一心被百事公司调到台湾担任百事(台湾)食品总经理。2011年,百事和康师傅结盟,薛一心又被调到上海负责百事饮料,担任百事饮料大中华区特许经营高级总监。继续做下去,在很多人看来,40岁出头的薛一心有望成为百事大中华区的最高领导人之一。

  在薛一心从美国宝洁公司调到上海那一年,张红岩从芝加哥大学商学院毕业。进入美国一家公司任职。2005年底,张红岩进入BCG。当时,他同时面试了BCG和贝恩咨询公司(Bain),最后被BCG录取。事实上,张红岩更喜欢Bain,因其下面有一家名为“BridgeSpan”的非营利咨询公司。当张红岩于2009年3月正式投身非营利机构咨询事业时,他才猛然想起3年半前自己的那个想法。“那时,我就对非营利机构的咨询充满了兴趣。冥冥之中,很多事情是注定的。”张红岩告诉慈传媒《中国慈善家》。

  与很多大学毕业之后即投身商业世界的公益人不同,刘冰华在传媒业开始了自己的职业生涯。1998年,刘冰华从中国新闻学院毕业,进入北京人民广播电台交通广播做广播记者。

  此后,刘冰华进入新浪集团工作,任公共关系总监。她一共为新浪服务了6年,主要负责提高品牌美誉度、推广产品、维护行业关系等工作。进新浪没多久,刘冰华认识了一位在新浪短暂工作的人,她叫周惟彦。好几年后,两人将再次成为同事。

  转型之路

  在新浪担任公关部负责人6年后,2006年3月,刘冰华加盟新浪原董事长姜丰年的创业团队,创建新传集团。两年后,公司宣布解散。2009年6月的一天,刘冰华接到了8年未联系的朋友周惟彦的电话。这个电话,改变了刘冰华之后的生命轨迹。

  “我需要获得更高的职位和更多的财富,还是需要一段丰富的经历?”就在她举棋不定的时候,周惟彦约见了她,带她进入完全陌生的公益领域。

  彼时,周惟彦担任壹基金执行主席。当刘冰华见到周惟彦时,壹基金正处于高速成长期,但也遭遇机构发展与人才供应失衡的窘境。当时壹基金紧缺面向公众进行公益倡导的公关总监。周惟彦想到了新浪时期的老同事刘冰华。刘冰华一想,这个职业恰好与自己“做有意义的事情”的理念相符,于是就答应了。

  拿着只有商业机构三分之一的薪水,刘冰华走上了公益之路,担任壹基金公共关系和合作发展高级总监。但是这个位子,刘冰华只坐了一年。

  无巧不成书。张红岩在2009年3月正式离开BCG,从商业咨询转向公益咨询,也与壹基金紧密相关。

  2008年底,BCG合伙人皮特给项目经理们发了一封邮件,告知BCG需要给壹基金做一次几近免费的战略规划,需要一名项目经理自行报名带领团队。邮件发出不到10秒,张红岩就回复报名。“壹基金当时刚开始崭露头角,我的很多理念与它接近。其次,李连杰是我很喜欢的功夫明星。”张红岩回忆了当时的心态。最后,皮特从报名的20多人中,按照报名先后顺序挑选了4名项目经理与周惟彦见面。

  在北京兆龙饭店2楼,张红岩见到了周惟彦,二人相谈甚欢,周惟彦当场决定启用张红岩担纲壹基金战略规划工作。张红岩进驻壹基金,与壹基金一起工作了3个月。进驻壹基金的第二天,张红岩就到了壹基金在汶川的项目基地。在那里,张红岩探访了老人院、地球村、羌绣基地。刚开始,他觉得这些事情真切地惠及到了灾民,价值斐然。在3个月的项目期限内,张红岩与李连杰开过好几次会,一起去与克林顿基金会、星巴克等机构建立联系,期间受李连杰很多观点的启发。

  3个月的咨询项目结束时,张红岩决定自己做一个公益咨询机构。李连杰很支持张红岩的想法,告诉他“没法给你钱,但可以给你一些项目做。”很快,张红岩离开BCG,组建了5人团队,专攻公益咨询。当年,他就经手了三四十个第三方评估项目,但每个项目的咨询费平均下来只有8000元。

  现在,赵华与张红岩算是同行,都致力于提升公益机构的管理水平。不同的是,张红岩更注重大客户,赵华则坚持把更多的精力放到草根公益组织上。在正式进入公益咨询领域前,赵华在JA打牢了公益咨询的基础。2005年正式加入JA后,赵华在工作风格和生活态度上都有了诸多转变。当时,JA的六七名全职员工在一栋民居里办公。赵华主要负责给大学生做职业生涯规划和财务规划。她接手这项业务时,JA覆盖的项目学校只有9所,当她两年后离开时,已经有20多所学校成了JA的合作伙伴。

  从商业机构转向公益机构的赵华,遭遇了种种困窘。由于经费有限,赵华不得不自学影片制作,有时候,忙碌了一整天做出了一部短片,由于办公室陈旧的电脑突然死机,一天的工作付之东流。赵华只好咬紧牙关重头再来。加入JA的第一个星期,赵华就操办了一场有100多名志愿者参加的活动。筹备期间,有一天,她在办公室打了一整天电话,联络志愿者和合作伙伴。下班前,总监过来告诉赵华以后打电话声音要小一些。赵华当时很不高兴,认为这都是工作需要。不过,她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已经习惯了创业期间在独立办公室办公的生活。

  在JA工作期间,赵华尽量做到专业。出去给公益机构和企业培训,她习惯穿着套装,带着笔记本电脑做PPT演示。去吉百利、摩托罗拉等企业培训时,连以职业化著称的外企员工都对赵华的专业性给予高度肯定。

  “这些时候,你就会发现公益也可以成为一项很职业的工作。慢慢地,我发现我的成就感来自做公益培训,而非把一个企业做大后获得更多财富。”2007年,赵华感觉自己在JA遇上了发展瓶颈。此外,她也希望为中国本土非营利机构做一些事情。她决定离开JA,成为一名专职培训师。恰好那时,她在《TIME》中文版上看到德鲁克管理学院的招聘广告。于是,她给德鲁克管理学院发送了一份简历,不到一个小时就接到了面试通知。面试过后,赵华成为一名专职讲师,讲授非营利组织管理课程。

  在商业机构做管理工作时,薛一心就在留意公益机构的管理状况。她当时有一种感觉,“公益机构效率很低,我未来投身公益时,我将把自己在商业机构中获得的管理方法运用到公益机构。”

  今年3月31日,薛一心离开服务了9年的百事公司,加盟春晖博爱,担任首席执行官。“我觉得,一个人活在世界上是有人生目的的,人生短短数十寒暑,如果不做一些有社会价值的事情,那就没有多大意义。很小的时候,我就在思考人为何要来世间这么一趟。”薛一心这样阐述她“背叛”商业的初衷。

  从2013年11月开始,不断有猎头公司找到薛一心,向她提供包括几家外企中国区总裁、春晖博爱筹资主任等职位。经过与春晖博爱创始人博珍妮详谈,了解了博珍妮“让每一个孤儿都有一个像家人一样的成年人陪伴他成长”的愿景后,薛一心决定出任春晖博爱筹资主任。博珍妮在与薛一心交流的过程中,对薛一心20年的商业管理经验甚为欣赏,便邀请薛一心出任基金会首席执行官。现在,薛一心已经在春晖博爱任职了3个月,主要工作是为春晖博爱建立品牌,下一步,她打算逐渐使社会上更多的人了解春晖博爱,使更多的国人关注、资助中国的弱势儿童群体。

  2010年左右,在神州数码深圳分公司工作10年后,胡广华发现自己遇到了职业瓶颈。在他看来,以自己将近50岁的年龄,大公司流程化的工作已经激发不起更多的激情,继续做下去可能会陷入混日子的状态。年少时多得社会助力,从商20年间不断回馈社会的生命历程迫使他思考一个问题,“我为什么而活,我是否可以通过帮助别人成就自己,让自己从中获得快乐?”他动了投身公益的念头。之前家乡发生的两件事坚定了他的信念。

  2007年,由于亲人都外出打工,生病了无人照料,胡广华的二奶奶和么奶奶在近90岁高龄时相继自杀。这给胡广华带来很大震动,引发了他对农村空巢老人问题的关注。2010年,胡广华的老家发生了一起三兄妹同时溺亡的悲剧。孩子的父母都外出打工了,留下年迈的爷爷奶奶照看小孩,爷爷奶奶扔下孩子去打麻将,三个小孩就跑出去玩水,结果悲剧发生。“这件事情对我打击很大。”胡广华说,“通过公益的方式来帮助更多人,忽然成了我的新方向。”

  2011年3月,胡广华离开神州数码,告别生活了10年的深圳,北上北京寻找公益梦想。这是一段夹杂着梦想、激情、困厄和迷茫的追梦旅程。

  探索前行

  对2011年的胡广华来说,公益完全是个陌生的领域。刚来北京的两年里,他一直未找到适合自己的公益节奏。直到2013年3月,在一位老领导的引荐下,胡广华进入中华社会救助基金会担任秘书长。基金会在做儿童、养老、抗战老兵救助等项目,这与学历史出身的胡广华的兴趣甚为契合,他开始踏实下来。

  进入基金会后,胡广华发现基金会带有浓郁的机关作风,于是,开始了大刀阔斧的变革。他要求基金会员工必须把公益当作职业来做,制定了“无私、服务、创造价值”的工作理念,强化竞争意识,引入人员考评机制,大胆启用有能力的新人。他告诫员工不能“自我麻痹,自我陶醉”。呼吁社会“不必对公益人进行道德绑架”。试图让员工们做到“职业化、专业化和国际化,有尊严、体面、快乐地从事公益事业”。

  为了让自己短时间内在公益领域有所造诣,胡广华争取各种各样的学习机会。他报名参加了中国公益研究院举办的国际慈善管理EMP班,是班上年龄最大的学员之一。班里组织学员去台湾考察社区营造期间,他每天都坚持写观察笔记。他坚信自己的所学未来必将有用武之地,“公益不仅仅是扶危济困,它是能够推动社会变革的。”胡广华说。

  在壹基金任职一个月后,刘冰华萌生退意。刚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时,想到孩子未来的开销,刘冰华“闪了一下”,但很快就坚定了信念要继续做下去。但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又有好几次决定要离开壹基金,她觉得当时的公益行业“太不正常了”,“政策法律、管理体系、人才构架等都很不健全,什么都是乱的”。

  刘冰华在加入壹基金前,曾想过自己未来的生活不一定轻松,但至少应该是“在帮助别人过程中获得精神愉悦”。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汶川地震一年后,中国公益行业迎来一个发展高潮。公益人都宛若打了鸡血,激情饱满。

  刘冰华很快体会到了公益人的苦楚。2009年是多灾之年,云南盈江地震、台湾莫克拉台风相继发生,灾害一发生,刘冰华就要进入紧急状态,每周末都要处理紧急事务。媒体的误解,也让刘冰华时常充满无力感。李连杰的精神感召当时给了刘冰华莫大鼓励。有一次,壹基金在开一个内部会议时,很多人都哭了,李连杰看大家哭了,很尴尬,走出会议室,但很快回来,跟大家开玩笑,并用坚毅的眼神鼓励大家。

  在壹基金的一年,刘冰华把之前近10年的商业经验运用到工作中,“目标为导向、强调产出和绩效,设定目标,在目标之下制定计划,最后进行评估。”那一年,刘冰华帮助壹基金明确了推广目标,给壹基金制定了新媒体传播策略,将中小企业资源引入壹基金。期间,她还运营过一个白血病救助基金。

  2010年6月,刘冰华离开壹基金,加盟新成立的壹基金公益研究院,后改名为中国公益研究院,主要负责机构的运营管理、战略规划、业务拓展、合作发展、行政人事和公益传播。现在,身为中国公益研究院副院长,刘冰华将机构视为一个“知识型企业”来管理,“我们强调机构产出,强调个人价值在机构中的贡献。”也学会了“用建设性的心态去解决问题”。

  从壹基金到中国公益研究院,刘冰华逐渐找到了职业幸福感。与之相似,2007年,从JA转向德鲁克管理学院,从事自己最喜欢的公益培训后,赵华如鱼得水。赵华进入德鲁克管理学院的第一件事,就是结合本土实际,给中国非营利机构研发培训课程。在接下来的8个月,她访谈了近20家公益机构,将访谈整理成案例,建立了“非营利组织管理”课程。2008年12月,赵华第一次将“非营利组织管理”课程推向社会,收取每位受训人员500元的培训费。这一举措当时在业内引发大量讨论。

  没多久,在一场活动中,时任光华慈善基金会秘书长、德鲁克管理学院院长的杜绍基,在了解赵华曾有两年的JA项目培训经历后,感觉赵华对中国的非营利行业有较深入的认识,遂邀请她出任光华慈善基金会常务副秘书长。赵华犹豫了一段时间,“当时认为自己人生的下半场,就是应该成为一个优秀的非营利行业培训师。做管理是很操心的,战略、项目、沟通、资源拓展,事无巨细。我在创业时体会过那份苦。”最后还是杜绍基坚定了她的信心,“你亲自管理一个机构,能够帮助你日后更好地讲授非营利组织管理的课程。”

  从2009年3月到2012年底,赵华担任光华慈善基金会常务副秘书长,主要为基金会做创业教育和NGO能力建设两大业务。2012年,由于基金会业务模式调整,杜绍基希望建立一个专门针对非营利组织能力建设的社会企业,邀请赵华出任总裁。想到丈夫经常派驻外地,孩子在两年后要参加中考,赵华犹豫了两个月,最终还是决定接受。赵华开始了第三次白手起家的创业,不过,这一次是在公益领域。成立彼得•德鲁克社会组织学习中心,重新组建团队、搭建业务、寻找合作伙伴。

  刚开始困难重重。由于经费有限,赵华不得不在行政、人力方面请求光华慈善基金会施以援手。由于成熟的培训师紧缺,机构的培训师规模增长缓慢。由于主要面向中小非营利组织,培训费用仅收取同等商业培训的三分之一,因此如何在保持公益理想的同时保持团队的稳定性,也是赵华一直在思考的。现在,已经有超过5000名公益人参加过彼得•德鲁克社会组织学习中心的培训。“经过培训,我们的学员会重新反思机构使命、客户需求,以及重新定位自己,并制定新的战略规划和员工管理制度。我做这件事,就是希望中国的中小非营利机构感觉到,这个行业还有人在帮助他们,与他们一起成长。”赵华告诉慈传媒《中国慈善家》。

  与赵华相比,同样做公益咨询的张红岩,业务模式更加多元和新潮。现在,深德公益旗下业务包括独立评估、管理资源和公益创投。在投身公益行业5年后,张红岩终于找到了清晰的定位,搭建了完整的人才构架,在收入上也与在BCG工作时持平。然而,这一切来之不易。

  2009年,深德公益主要做了三四十个灾后重建项目咨询、评估,每个项目的费用都只在1万元左右。那时,张红岩经常行走在偏远地区,深入项目点调研,近距离看到了公益机构在管理咨询方面的需求。2008年底,深德公益给羌绣项目做了年度战略规划,2009年,羌绣的销售额即从上年的几十万跃升至1000万。“给公益项目带来了实在的成效,我很享受这种满足感。”张红岩说。

  之后,深德公益每年都跃上一个台阶:2010年,与英国大使馆文化教育处社会企业家技能项目合作,拓展了除第三方评估之外的新业务;2011年,接受北京市民政局的邀请,为政府机构做战略规划。2011年底到2012年10月,张红岩一直在为成立一只公益创投基金奔波,试图用创投基金的模式来支持社会企业发展,构建中国公益发展新模式。期间遭遇合作伙伴质疑、资金筹集不顺等困境。就在张红岩决定缩小基金规模,由深德公益全权出资之际,南都公益基金会理事长徐永光听说了这件事,于是介绍浙江新湖集团与张红岩合作,一只规模达5000万的公益创投基金顺势而生。2012年,美国卡特中心、瑞尔环保等大型基金会和企业相继成为深德公益的客户。2013年,通用电气等大型企业开始与深德公益合作,深德公益开始发力企业CSR业务。

  期间,张红岩曾遭遇他人质疑、客户拖欠尾款、自己垫付员工工资、团队不稳定等困难。起步时,自己的收入与在BCG时下降了很多,也曾感到过很大的心理落差。虽然如此,但张红岩始终认为公益咨询是公益行业未来的硬需求。“当时手里已经有一些细碎的活了,天天与不同的人打交道,我觉得这是一个能够给我带来真正快乐的行业。但是多久能达到我的目标,我当时并没有想太多。”张红岩说。

  由于全职投入公益行业才3个月,公益行业对薛一心而言,更多地意味着激情、好奇,以及迫切希望运用自己所学给机构带来变革的决心,她暂时还未与困难相遇。到了春晖博爱,她改变了之前所持的公益机构的专业性都太弱的想法,她发现春晖博爱的员工都很专业,去年还被中国公益研究院院长王振耀援引为中国公益机构专业性的典范。这给薛一心带领春晖博爱更上层楼的目标带来不小的挑战。

  薛一心对此持良好的心态,“我现在还算年轻,我可以挽起袖子,真正深入基层了解公益行业,从而为基金会带来价值,而非等到退休后做个堂而皇之的机构董事。”薛一心说。为此,她决定让自己的知识体系与基金会的使命更加匹配,她正在抓紧时间学习儿童教育、儿童福利体系等领域的知识。7月5日,她将带领春晖博爱团队奔赴云南昆明,在昆明福利院推广、运营春晖博爱经过实践获得成功的儿童教育、抚育项目,同时培训新同事。“以前,我做的事情是让消费者每天更开心一点。现在,我做的事情能够直接使孤残儿童拥有更加光明的未来,我的成就感和满足度都会更高一些。”薛一心告诉慈传媒《中国慈善家》。

  公益理想

  胡广华也发现自己比以前更快乐了。现在,他的孩子在北京上私立学校,每年花费几十万元,他自己每年的租房花费也不菲。但胡广华能安心做公益。之前20年的商业打拼,让他实现了相对财务自由,加之他还持有联想控股原始股,未来联想控股一旦上市,他的养老无忧。“公益之于我的家庭、个人、孩子的价值,金钱无法衡量。”胡广华说。

  眼下,胡广华正在运用商业思维改造基金会,试图将公益与商业有效地连接,让机构向市场化方向发展,增强抗风险能力。此外,他还考虑将机构升级为与互联网高度结合的基金会,全面展开与腾讯、新浪、搜狐等平台的合作,在微信、微博上发力,同时在公益众筹、公益信托等公益新模式上进行尝试,用双赢的思维去改造传统的专项基金管理模式。

  “未来,我会更加注重骨干队伍的建设,将每位员工的发展与基金会的长远目标结合起来。我们在公益行业里发展,我们不要在职业尊严、收入等方面输给商业组织。在中国的公益行业里,我们要做有尊严、快乐、专业的公益。”胡广华告诉慈传媒《中国慈善家》。

  赵华也为公益给她的家庭带来的价值感到欣慰。赵华的儿子曾经对赵华从事的职业大惑不解,因为很多同学的家长都是企业高管或企业家。赵华告诉儿子,“很多企业家想为社会做一些贡献,但不知道怎么做,妈妈可以帮他们做到。此外,妈妈是讲管理的,我能帮助他们借助非营利组织的管理方法将企业做得更好。”慢慢地,赵华的儿子知晓了她的工作价值,并引以为傲,直接影响了他的生活态度、金钱观。看着儿子健康、朴素地成长,赵华不免感叹公益给家庭带来的无形价值。

  赵华也试图对机构进行改造,她现在正在建立员工提成制度,激发员工的工作积极性,但她强调,“这仅是一个衡量的维度,还要综合考虑社会价值等,我们还会继续做一些免费培训。我会坚定地在这个领域走下去,致力于提高中国非营利组织的管理和社会效益。”

  在中国公益研究院,刘冰华显示出企业管理的直接与“强势”。她正在中国公益研究院内着手打造鲜明的机构文化。“我们需要建立一种价值观,让员工成为这个机构的长期雇员,与机构一起成长。”刘冰华强调,“这个阶段,重点将’奖惩分明‘落地,知识分子需要将知识活化。”

  很多时候,刘冰华都在享受“知识活化”带给她的愉悦。“把掌握的最新行业知识和发展模式分享给公众,对我而言,是一种很好的自我价值实现方式。”刘冰华说。

  虽然投身公益行业仅3个月,薛一心却对之信心满满,“我希望通过我和机构的努力,能够推动中国的儿童福利系统,使之更加完善。甚至有朝一日,别的国家来向我们取经。”

  张红岩一直希望在中国公益领域做一个小而美的机构,而非为了生存做一些背离自己事业理想的事情。“如果那样,我会觉得没意思。我希望,我所打造的这个机构,能够给行业带来价值倍增的意义,同时让机构的每个人都能有一份公平的待遇。”张红岩说,“我希望我们一直都是做着有意义的事情,拿着体面的工资,过着有尊严的生活。”

  有一个场景让张红岩至今记忆犹新。2013年10月的一天,正是北京一年中最美的时候,他上午去奔驰公司与客户开会,11点半走出会场去见杨澜,和她讨论公益创投和影响力投资,下午与英国大使馆的人员去拜访友成基金会,与友成基金会理事长王平探讨公益评估。“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这样的生活何其多元化,比单纯做商业时更有价值、更快乐。”张红岩感叹。

  慈传媒《中国慈善家》记者_张枭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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