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猴王照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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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14-12-19 14:31
我们穿行在亚热带丛林中,连续四天攀崖涉水,在大雪纷飞中,才将一群短尾猴赶到了这个山谷。猴群是在剪刀峰那边发现的。看到这些拖儿带女的山野精灵逐渐安静下来,大家才终于松了一口气。狼吞虎咽扒了几碗饭后,我们脱去湿衣、湿鞋,美美地睡去。
为了进一步观察短尾猴的生态和社群结构,考察组预先为猴群寻找了栖息地。猴子素以调皮捣蛋闻名,别说在山野了,就是在动物园中,饲养员也常常被它们捉弄得啼笑皆非,无可奈何。猴群可不像羊群或牛群,要将这些野性十足的家伙赶到预定地点,其中的千辛万苦是难以描述的。这个大胆的设想是建立在几年来考察组对短尾猴生态的深入了解和掌握的基础上的。虽然赶猴过程中也发生了些波折,但毕竟大家还是初步达到了目的。
生物钟的作用让大家同时醒来,此时天刚透亮。山野一片银白,东天溢红,天幕映蓝,积雪压得粗竹、大树吱吱作响。一个难得的好天!
脚刚套进昨天的湿鞋,寒气直彻骨髓,我不禁打了个大大的冷战。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崎岖的乱石小道爬山,我两次滑到雪窝里,都是小熊将我拉了上来。没走一小会儿,我全身就冒汗了。
山谷在寨西的西南方向。昨晚临时搭了个小山棚,我们请来帮助赶猴的寨西的青年小张、小王两人,自告奋勇留下来看守猴群。可我们约莫已到昨晚搭棚处,却找不到山棚了。怪事,他们俩难道是被猴群劫去了不成?或是耐不住夜晚零下四五度的严寒,回家去了?
令我们担忧的还有猴群的动向。我们睁大了眼睛在对面的山崖上搜寻——一挂瀑布从密林中垂下,激荡的水流,在银雪覆盖的山野间,洋溢着生命的跃动和呼喊。在瀑布中段的左边,高大的青冈栎掩映了一处陡崖,崖面较为平坦,大约有二十多平方米。我们之所以选中这个地方,就因为这里是短尾猴的典型生活环境,恍若《西游记》中描写的花果山、水帘洞;再者是山谷只有百十米宽,这边山坡林密,便于隐蔽,便于观察,根据我们考察中得出的经验,我们推断猴群就应栖息在平台上。虽然天色已经大亮,空气明净,雪光耀眼,但东边的山脉和稠密的林木阻碍着我们的视线,让我们无法分辨哪是山岩,哪是猴群。
人,不见了;猴,也未看到……
正在焦急之际,我发现脚下有些异样,积雪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我连忙往旁闪开,盯着那地方看。雪太耀眼了,未看一会儿,那雪似乎在晃动,又似乎只是一片静静的雪……
我又踩着刚才的脚印上去。真的,雪下确实有东西在动,一点不错。
是岩石松动?
不像。那动的感觉中,有着弹性。
是野兽隐藏地?昨晚的大雪和严寒,迫使它窝藏到此处?
我扩大了视线的搜索范围,这才发现这个雪窝确实异样,像是被什么架空了。一个念头在我脑子里一闪,赶忙叫来还在观察对面平台的小熊。身材魁梧,做事大胆、干练的小熊刚听完我的介绍,就将双筒猎枪交给我,要我严密监视,随后大步跨到坡下,在没膝深的雪中扒开了。他三手两脚之后,我就看见确是有杂木、树棍架在一起。他抓住了一根粗木,向我使了个眼色,我全身一凛,立即打开猎枪的保险,端好枪,严阵以待。只见他运足气力,猛地又抽又掀,哗啦一声,而他后跌坐地——天哪!雪雾中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是花布,准确一点说,是被面。被下有人卧睡的形状。气急败坏的小熊闪电般地做了一个不准开枪的手势。
哪里会开枪呢?考察队有条严明的纪律——在野外采标本,或是遇到猛兽袭击时,不看清野生动物的毛皮,不准开枪。我不会忘记这一条。但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喉咙眼上:很多片断经过重新组合,现在较为真实和完整了,这是小张、小王昨晚临时搭的简陋山棚,大雪已将它压倒,他俩……
简直不敢再想下去,这两个青年,机灵、憨厚、手脚勤快;特别是小张,能把猴叫模仿得惟妙惟肖,我们就是靠他找到猴群的。我跟随考察队在野外这么多年,虽说经历过不少的危险,却从未有人丢了性命呀……
我惊吓得呆若木鸡的形态,一定让小熊更急,他连续几次想站起来,都未成功。
“快扒人!”
理性的意识突然回到灵魂,我放下枪,跳下去,一把扯开了被子。
天哪!眼前的景象,让我更为愕然、惊奇、气恼、无奈……心情复杂得无以名状,无奈得更为无奈……
两缕白雾从他们鼻孔中冒出……
小熊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连滚带爬到了这边,他惊愕得张着嘴,就像含了一枚鸡蛋,咽不下,吐不出。
“好冷。”像是小王叽咕了一声,然后就紧紧往小张那边靠去。
小熊往小王屁股上踢了一脚,这一脚踢得很有性格,很鲜明。
“还不起来!若是跑了猴,我再和你们算账!”
这一声炸雷,才将两人震得揉起惺忪的睡眼,同时口中念念有词:“猴赶来了,还不让睡一个通觉。”说着,他们慢慢坐了起来。睁开了眼,见我们这副架势,他们才慌慌张张地站起,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这几天赶猴,实在太辛苦了;但他们也真能睡,睡得也真沉,沉得如老熊过冬。
事情很简单:山棚很小,雪夜中搭得简陋,不知因为积雪太沉还是他们睡觉不老实,反正用树棍架起的山棚倒了。风卷雪旋,竟将这一切掩盖了起来。幸亏有这些横七竖八的树棍支撑,还留有空隙……
这个故事此后一直是考察队的保留节目。
小熊已用考察队员所特有的快速反应能力,急忙往高处走了几步,既焦急又专注地用眼睛搜索对面的平台。我见他轻轻地舒了口气,也往那边看去。
大约是空谷中的人声喧哗具有特殊的感染力,平台上有了动静。一点不错,是几只猴在踱着步子,黄褐色的长毛在银雪的辉映下,油光闪亮,富有生气——猴群没有逃逸。
经过两天紧张的忙碌,我们把三个观察点建立起来了。东西两面的还担负着防止猴群逃逸的任务。观察点全都建在大树上,是小张、小王他们几位青年灵巧,还是人类曾巢居的遗传因子在起作用?他们巧妙地利用了树枝的长向和地形,所搭的凌空阁楼式的观察点,优雅而舒适,坐在上面,看对面的平台非常清晰,连猴子的牙齿都能数得清。谷风吹来,我们就像在波浪中悠荡,很舒适,真是种难得的享受,尤其对我们这些已在山岭上奔波了好几天的人来说,真是种最高的奖励。
猴群基本稳定,看来它们对考察组为它们选的新栖息地还比较满意。其实,考察组却更为高兴:这不仅验证了几年来对短尾猴生栖考察的成果,更重要的是,考察组将能安定地、周密地开展下一阶段的工作:了解短尾猴的社群结构和繁殖,捕捉整个猴群,采血、化验、检查,给它们带上标志后再将它们放回山野,为以后的跟踪考察创造条件……最终揭开“野人”之谜。短尾猴已在黄山地区生活了千百万年,但当时的动物学界对这一新的发现进行报道尚属首次。事情的起因是,“黄山发现野人”这一传言引起了科学家的注意,组织了这次为时数年的考察。
猴群两天来的活动证明,在食物匮乏的严冬,建立投食点是稳定它们的有效手段。投食点选在平台上方三十多米处,是一小片坡度不太大的平地,四周林木茂盛,这也是将来捕猴的地方。为选择这块风水宝地,我们曾费了一番周折。每天早、中、晚三次,由小张送去玉米。玉米的分量是根据猴子的数量计算出来的。为了建立投食信号,煞是费神,最后还是由小张顺口唱出了一支歌——流行在这一带的民歌,节奏欢快,歌词幽默,才解决了难题。大约猴通人性,第二天歌声停后不到十分钟,它们就先后分批上去就餐了。
这是个短尾猴群,初步统计有五十只左右。
要在猴群中寻出猴王,也难,也不难。
容易之处在于,既然称了“王”,王者之相,较为显眼。难处在于,“王”的周围还有左丞右相数名,都是在体格上相似的猴子,它们有权,或为了表现自己,常常代“王”行事。这就需要费力将它们区分开来。
我们终于找出了猴王,是只块头较大、体重约有二十千克的大公猴。它体格健壮,直立起来有一米多高,在朦胧的天色或密林中,很能迷惑人。它脸上布满了伤疤,有一道疤从眉棱斜拖、拐弯到下颏,让它看上去桀骜、蛮横、霸气十足,两只眼睛特别阴沉。它经常站在高处,似一位老谋深算的政治家,冷冷地注视着臣民们的一举一动。有一次两只成年猴为争夺一颗松果,上蹿下跳,打得不可开交。猴王闪电般地赶去,挥掌一击,就将一只猴打出四五米之外,另一只猴立即缩头弓身,簌簌发抖。即使是它特别喜爱的那只漂亮的雌猴来为它捋毛,大献殷勤时,猴王也只偶尔咧一咧嘴,表示喜悦。
(未完待续)
文/刘先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