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是朦胧也动人 黄中羊水彩访谈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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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15-01-12 12:50
笔者与画家黄中羊自小一起画画,一起长大,一起经历了风雨,分担了痛苦,也分享了快乐。他们亲如兄弟,有很多共同的语言,能无所不谈。现代通讯科技的发达令他们远隔万里仍能经常交流艺术创作心得。下面是黄中羊2012年回国举办水彩画展前夕,就水彩艺术这一主题,以画家答笔者问形式展开的对话录。
1984年,你的水彩画《儿时的歌》(于2006年被评为广东美协50年50件经典作品之一) 在第六届全国美展获得银奖,突破了以往水彩画只能画一些静物、风景和人物写生的小品,不能登大雅之堂的局面,令全国水彩界为之振奋并产生了深远的历史意义,请你谈谈这幅作品的创作经验与感想。
1981年我在广州美术学院读研毕业前,在长沙看到瑞典藏画展,内有佐恩的水彩《我们的面包》。当时佐恩的水彩在国内引起极大的震动,我受学校委托,临摹此画,由美院陈列馆收藏。我想,我们中国人也可以画出这类真诚、深入、动人的水彩。其后,举办第六届全国美展,我决定用水彩画出《儿时的歌》,创作过程强调了朴实无华的乡土气息,用水彩的特点,干湿对比的肌理去表现不同物质的实在感觉,用鲜红的花背带和深黑色衣着的农妇与土黄色的背景形成明快的对比,在古朴的环境中跳跃出新生的希望,此画作于1984年,当时作为以水彩为专业的美术师范系教师,我想以此画向油画挑战。让人们看到水彩画其实完全可以达到油画般的厚重与丰富,在表现力上,水彩并不亚于油画。《儿时的歌》是根据我在20世纪70年代东莞农村的一页素描速写画的,当时并没有照相机。三十多年过去了,事过境迁,画面中的情景现今恐怕再难寻觅,但此画真实地记录了二十世纪70年代广东农村的情景,寄托了我对那段历史的一段情思。
我们这一代有许多的经历,其中,“上山下乡”运动是刻骨铭心的。“广阔天地炼红心,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历炼,令我们终生难忘。我想,也是因此,“乡土题材”是你创作中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吧?
到农村去不是我的灾难,从某种意义上说,应该是一种“意志的历练”,尽管环境艰苦,但始终没有影响我对艺术的追求。我画水彩画的技巧与信心,都是在困境中磨炼出来的。记得我为当时的生活写了这样一首“打油诗”《自嘲》:
十年务农历艰辛,
豁淡心态抚伤痕。
清贫乡土有诗意,
笔醮田水画彩云。
村头开会六百人,
席地而坐有屈伸。
带上纸笔装记录,
边听报告边写真。
知青“自留”有一分,
洒下地豆懒耕耘。
日作三幅心意足,
管它野草盖花生。
蚁穴作墩头上蚊,
田头写生骤雨临。
躬身护画背淋湿,
村民笑我痴画人。
我的乡土题材是受上世纪五十年代至八十年代中国现实主义的美学思想影响,倾注于了对自然、农民以及平凡乡土的赞美。从农村回城后,我尽力以深印于脑海的记忆和大量乡村速写为素材,进行创作。可以说,这种记忆与速写是我十年知青“接受再教育”的唯一财富。这部分乡土题材的画是我对六、七十年代广东农村的历史见证。
中国水彩画艺委会主任黄铁山说:“广州美术学院是全国办水彩专业最早的,学生非常多,很了不得。”中国水彩画艺委会秘书长陈坚也说:“我觉得,广州美院为广东水彩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培养了大量人才。”当年就读广州美院师范系(当年广州美院创办的美术师范系后改为教育系)的学生,现在正是广东水彩的主力军。你从广州美院读研毕业后就参与了这一创建活动,成为首创师范系的水彩专业老师,相信这段历史也对你日后的水彩创作产生了影响,你能谈谈对这段历史的体会吗?
是的,对这段历史我情有独钟。上世纪刚刚踏入80年代,广州美院要筹备建立美术师范系,当时没有先例可循,很多人没有信心也不热心,只有当年油画系副主任郭绍纲老师以极大的热情与信心挑起了这副“无人看好”的担子,当时,全国的美术学院还未有过水彩画专业。郭老师是第一个把水彩画定为师范系专业课程的人。1981年夏天,我从油画研究班毕业,郭老师叫我和他合办水彩系,我答应了。经过历届师范系老师的辛勤劳动,尽心教学,学生一批一批毕业,他们极大地充实了广东水彩队伍的力量。我想,郭老师创办的以水彩为专业课程的美术师范系,成功了!这个系为广东培养了大批水彩人才!在当时,整个学院传统的油画系、国画系、雕塑系、版画系等,都是培养专业人才、技术尖子,而郭老师提出普及中学、中专美术教育的主张是从来没有人愿意提的,这显示了他的远见与气度。我想,也许这正是广东水彩兴旺而不同于其它省份的原因所在。
在20世纪80年代,你便以出众的绘画技巧蜚声国内美术界。2003年,你应广东美术馆邀请回国举办了“生活的和音”水彩作品展,你的作品有浓烈的画面氛围,设色淡雅、意境清纯,并善于在平凡的景物中发掘画意,手法简约,却有很强的表现力。将水彩的技术特性发挥到淋漓尽致。这些年来,你一直在画水彩画,请你谈谈自己的水彩画创作心得。
创作众多人物的画面时,在调子的处理上应加强统一,要特别注意光影的掌握,光影的聚散要服从主题的表现;人物要分组,投影所在之处里所形成的节奏很重要。
一幅作品的色彩不要太花,能以少色彩获得强的色调就最好了。大自然本来是统一于特定的色光之中,世间万物、五花八门,都被笼罩于同一大气层下面。因此,整体和谐是自然的规律,水彩的渲染与洗擦就是表现这种空气、创造这种和谐的好办法。我们还要注意色层、空间与边线的处理,画面有时可以用线,铅笔线也不怕,注意到这些,作品的效果就会更好。
现代工业的发达,水彩画的颜色与纸张种类繁多,我们不排除用新的方法去挑战自己。比如,我不仅用水彩画纸,还特别喜欢用质地绵软的不允许反复修改的版画纸。世上没有一本书能讲清楚如何掌握水彩的水分与技巧,唯有多实践,人才会聪明起来。
在国外多年,你画了很多表现东、西方矛盾,带哲学意味的作品,历史与寓意故事是你喜欢的题材。请谈谈这方面你的见解。
关于历史画,我喜欢十九世纪中期英国工业革命时期出现的拉斐尔前派。他们最初只有少数几个人,专注于本民族的历史、文学与宗教的研究,在描绘英国的传奇、历史、宗教事件中,寄托对现实生活的寓意,亦以本民族文化的道德准则,真实地选择描绘日常生活中的题材,令人耳目一新。因此,作品所蕴含的画意和深度超越了一般的风俗画。我认为,寓意是艺术的高峰。拉斐尔前派的画家们的哲学根基都很深厚,我的“慈禧系列”是受这个画派所影响。我也把梦境一样的东西记录下来,以我东方人的经历去解释西方神话与传说。
有人说你的很多水彩作品都是先画了油画小稿再画水彩,是这样的吗?
我画水彩写生是不用色彩稿的。但是,画水彩创作特别是大场面的创作,我就一定会先作素描稿,然后再画巴掌大小的油画色彩稿,只有对素描与色彩稿满意之后才开始水彩创作。由于有了油画小稿为色调依据,画起来就能一气呵成,不失油画般的浑厚,这是克服水彩画轻薄缺点的好方法。油画创作可以直接在画布上反复更改色调,而水彩创作则不行,改上三、四次,画面就肮脏,气韵尽失。成功的水彩创作正是这种“成竹在胸”、“执笔熟视,乃见其所欲画”的实践过程与结果。
你在中国长大,又在国外生活了这么多年,对国内外的水彩现状都比较了解。请谈谈国内外水彩画家在创作方式方法上的差异。
在国内,我学到的创作模式是先确立主题,然后去体验生活,搜集素材。画出来的作品像看图说话,一看就明白,起到“教育别人”的作用,这是艺术的一种,西方称之为“宣传画”;但这不是艺术的全部。
我觉得,文艺作品不一定苛求很清晰,越清晰越不动人。艺术魅力在于表现确定与不确定,充满不可知感正是艺术最迷人之处。一幅画就犹如一面镜子,不同的观者可以照出不同的影子。
我认为,水彩创作尺幅不必追求过大,小幅的水彩画同样可以画得很深刻。现在国内有股风气,似乎作品越大就越能吸引人,越能显示你的能力。我想不是这样的,在国外一般水彩画都不大,优秀的英国水彩画也是小幅居多。佐恩的水彩画《我们的面包》也只是100cmx70cm左右,但它也同样能深深地打动我们。
广东画画的人多,风格也多。现在除了写实之外,可以说各种流派都出现了。“写实”画法被认为是“老土”,有落后了而被边缘化的趋势。你的看法是什么?
我认为有些东西,大家以为是新潮,其实是悲哀。我喜欢你们深入生活、表现生活的作品,希望你们坚持下去。我如果留在中国,也会创作这类的作品。我认为,科学与艺术没有顶峰、无止境。你将水彩的技术发挥到淋漓尽致,真诚地表现你生活的时代,就有前途。坚持你们现在的写实的方向,大胆开拓水彩创作的题材,从老一辈画家只能画写生的局限中解脱出来,去表现油画、国画所能表现的或未能触及的领域,运用水彩的技法、特点将作品推向极致,水彩才能获得新生,才能与油画、国画并驾齐驱。
我主张大家多点静心思索,中国的禅宗达摩面壁九年,我们为什么就不能抽时间静思呢?我们不能只是埋头画画,只顾死画不一定会进步,勤奋如果失之于思考,是令人遗憾的。
我注意到,在你的创作里,中国历史题材占了相当的比重。你也多次回国采风、交流与举办画展,表现出你对故乡的深深眷念之情,也令你对国内水彩现状有一定的了解,请谈谈你的感受。
自由永远属于勇敢实践的人——这就是为什么我强调水彩画不光画眼睛看到的,还要画眼睛看不到的,画照相机拍不到的。这就是为什么我强调以水彩画历史,强调寄情寓意去画别人没画过的主题,去画油画家、国画家未画和不敢画的领域。对我来说,好的水彩画不仅是画成的,更重要的是“想”成的。我相信,如果水彩画家都能这样做,中国的水彩画就一定能振兴,一定能赢得自己的地位!
黄中羊
1949年生于广州
1981年艺术硕士毕业于广州美术学院
1988年美术硕士毕业于加拿大里贾纳大学研究生学院。
作品在中国内地及香港、加拿大多地举办个展,并为广东美术学院、中国美术馆、多家私人机构所收藏。
文/丁远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