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猴王照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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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15-01-13 15:49
第二天,我和小熊一道去陡崖那边。在下陡坡时,雪太深,见坡中段有棵小碗口粗的树,我伸手扶住它往下迈步,谁知,咔嚓一声,响声很脆。我随即凭空摔了下去,接着是一连串的跟头,直到感到满脸满脖子都是雪和雪水。我想赶紧站起来,挣扎了几次也未成功。随后赶来的小熊将我从雪窝中拉起。他焦急、惊慌,一边帮我扑打雪,一边要我伸伸胳膊抬抬腿。我连说:“没事,没事。”我心里却挺纳闷的:那么粗的树怎么就突然断了呢,回头望去,见身后留有大约十多米的滑痕,在雪野中倒是非常流畅。
“唉!想滑次雪,只是技术不佳。”
小熊见我四肢完好,就踏着深雪三蹿两跃地爬到断树前扒雪。“是棵老树桩上生出的嫩枝。”他以行家的口吻向我报告。是的,这种树质很泡、很脆,若不是雪掩盖了它的真实身份,在野外我们是绝不会扶它借力的。
晚上回到宿营地,待大家睡熟之后,我才撸起裤脚查看腿伤。我刚动手,就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是腿杆处,那里只有一层皮包着骨头。我心想:有麻烦事了。只好将卫生裤脱下,这时才看到,小腿杆骨棱处结了长长一条血痂。怎么办?营地在深山中,考察组也没有药物。天冷得出奇,上牙直打下牙。最好的办法只有倒点开水,放点盐,掏出手帕,慢慢蘸湿血痂,逐渐剥离裤子与小腿的血肉关系。这真是伤口撒盐,疼得我头上冷汗直冒,为了使它们不再结到一起,我也只好去灶口抓了一把灰掩住伤口了。
翌日,别说往观察点上爬了,就是走路也很不方便,但我决心尽量掩饰。若是小熊知道了,他肯定要撵我回家。这时,我想到下面的工作,和小熊商量后,决定提前去为猴群中地位、等级较高的猴照相。首先当然是要给猴王摄影。为它们摄影留念,是为了建档,深一层次的原因,却是为了研究它们的行为。作为人类近亲的灵长类的行为学,世界上众多的科学家们一直保持着极大兴趣,譬如短尾猴,主要是通过动作语言、表情语言、声音……相互联络和交流的,那么,它们的喜怒哀乐是怎样在面部表现出来的呢?深入研究这个问题是非常有意思的。“猴相纷纭”定会让观看者大开眼界。
很遗憾,当时装备太原始,最好的也是唯一的一架照相机,就是我带的这一架“海鸥120”。这已让当时的我们很满意。
当然,我无法进入猴群去为猴王照相,且不说它们如何不友好,就说新鲜玩意—照相机,调皮的它们是绝不会不抢、不争、不夺的。最好的地点是在投食处的附近。在野外,发现较高级食物时,总是先由猴王攫取。近几天的投食也总是猴王第一个去进食,之后其他的再按等级去。这就为给猴王照相提供了最有利的条件。小熊一再说,要我注意这、注意那。他是个豪爽型的人,今天怎么婆婆妈妈的,我嫌烦:“没事,没事。你们只要将猴王的动静告诉我,它一露面,我就咔嚓按下快门,能拍几张就拍几张。你放心好了,一定会拍得猴相十足!”
他见我如此信心十足,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但眼神中总还留着一点说不清的情绪。
早上,我再次检查了照相机,觉得万无一失,就和小张一同出发了。
旭日正跃出群山,山谷中弥漫着淡淡的粉红的雪霁,山野耀着夺目的银亮,绿叶、翠竹闪烁着鲜亮的光彩。溪水叮咚,清脆而嘹亮,特别富有乐感。路旁雪地上印满了各种动物的足迹。小张对一串麂子的足印特别有兴趣,说这是有只麂妈妈带了它的孩子来耍过。“呱!呱!”
乌鸦突然叫起,接着是十多只白脖子乌鸦从林中飞起,树冠顿时飘起一片雪雾。小张连连吐了两口唾沫:“晦气,晦气!”
乌鸦是报耳神,可别在这时来找麻烦啊!幸好它们已经远去,并没有跟随我们。
快到投食点时,我请小张暂不要唱歌、投食。我们又一道去察看投食的小平台附近的地形。小路在山膀子上,左边是高山,右边是陡崖,有点坡度。两边的树林都很密。路的尽头是块五六平方米的平地。平地下又是陡崖,陡崖下几堵大岩之后,是猴群栖息的平台。虽然站在上面,看不清下面的地物地形,但由于我们在观察点往这边看过多次,大致轮廓还是有印象的。小张说:“每天猴王都是从路尽头那边的陡崖上到投食处。”他用手指了指岩边,那里刚好有棵小树。太妙了,天然的背景。“你只要站在这边路上就行了。它在下面,根本看不到你,可是它一露面,就跑不出你的眼睛。”
根据照相机的性能,也只有这个位置最为适宜。我在离投食处约五六米的地方,略靠路右边找了处视野较好的地儿。小张退回去几十米,开始唱歌,一路走来,他将玉米撒下后,想留下来陪我,看稀罕,我将他撵走了,担心人多了会坏事。
几只山雀在树丛中“仔伯、仔伯”地叫着,神情活泼。剪刀峰上空,有只雄鹰正在翱翔巡山。我在孤独寂寞的傻等中,想象着将给猴王照哪几幅照片……
“老刘,猴王出动了,还是老路线。”对面观察点上传来小熊的喊话。几天来猴群已熟悉了人们的声音,这样的通信对它们不会有什么影响。
我立即端着照相机,做好了摄影的准备,腰都弓酸了,还是没见到猴影。我正焦急之际,对面又响起了小张的声音:“猴王在大石头上不动,几位大将也没动,像是在开会哩!你别急……老刘,猴王出来了,往上面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对面传来小熊的声音:“老刘,猴王离投食处只有五六米了。你准备好。”我精神为之一振,立即将镜头对准猴王应该出现的地方。可等了四五分钟,还是不见猴王,小熊、小张也不喊话了。
正当我要失却耐心时,就在我站的地方右边,树丛突然哗地一响。我刚偏过头来,就见一只龇着黄牙、咧着大嘴的猴扑了过来。那道异常丑陋的疤痕,使扭曲的面孔狰狞无比—对了,在近处,鼻梁骨上那道疤就显出了,伤口很深,使它整个面部像是被分割成了几块。借用一句“说时迟,那时快”最为贴切,还未等我醒过神来,它已扑到我的身边,伸出右前掌就来抓我的腿—嗐,那指甲真长—我往旁一闪,只听嘶啦一声,裤子已被撕开。猴王见未抓住我,连个顿也未打,就势用左前掌抓我上身。唯一的武器是照相机,这时还能顾及其他?我只得在闪身的同时,抓住背带,向它悠去。猴王一见这新鲜玩意,大为兴奋,跃起身子,凌空去抓照相机。我往回一拉背带,它在空中扭转身子,伸出右前掌,直向我的面门攻来。这一惊,惊出了一身汗,也惊出了办法,我猛然举起双手,大吼一声:“啊——”
虽算不上山崩地裂,但山谷共鸣,枝叶竦竦。猴王蒙了,缩掌向后仰去,几乎是倒翻跟头般,只一闪,已入了丛林。
短短的几十秒之间,猴王的一套组合拳,使得流畅多变,令人眼花缭乱。太精彩了!
“老刘,怎么啦?”
肯定是听到了我的充满威吓的吼叫,小张焦急地询问。
山风让内衣冰凉,我也惊魂稍定。虽然冬天穿得厚,损失只是一条裤子,但原来跌伤的伤口肯定被抓开了,小腿上有温湿的感觉,照相机似乎还完好。担心猴王去率领它的大队人马攻来,我急匆匆地给刚才遭遇猴王袭击的地方拍了两张照片,连忙退出。
半道上碰到了小熊,他因为没听到我的回话,小跑着找来了。一见我这副狼狈相,他急了:“是碰到野猪群了,还是豹子?”
我摇了摇头,突然大笑起来:“是猴王!没想到给这家伙暗算了!”
听我简单地说了经过,小熊也乐了:“老刘,千载难逢呀!有谁跟猴王干过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呀!”
“我想不明白,它怎么知道我在那里呢?位置判断得那么准确!”
“有趣,太有趣了。最简单的是凭嗅觉。”
“小张一天要去三趟呀!”
“他投了食就走了,但你留在了那里。它知道你打的什么鬼主意?!猴子疑心大。”
“这还不能解释它是怎么得到这些信息的。嗅出人味是可能的,能区分小张和我的不同气味,在这短短几天,是不太可能的。”
“有道理,看来还有别的信息渠道……对了,它们在乱石处聚会之前,肯定是已经得到了某种异常的信息,因而开了内阁会议。猴王责无旁贷地要来侦察……是的,这是个有趣的启示,不搞清这中间的一些疑问,捕猴就成了问题……”
这场遭遇引发出这么多的问题,完全是大自然本身给考察组的启示。
后来,这位猴王的尊容,当然还是被照相机留下了。遗憾的是,留在照片上的它,已失却了往日的彪悍和尊严,失神、猥琐,浑浊的目光中充满了忧伤。原因很简单,在一次政变中,它失去了王位。一只更为年轻力壮的雄猴,策动了战斗,并取得了胜利。
考察组对短尾猴行为的研究表明:猴王不是终身制,也不是世袭制。猴王在猴群中享有种种特权,也要承担种种义务。一旦它不能履行义务时,或有了更为强有力的雄猴时,猴群就要爆发政变。政变的方式很原始—有心争夺王位者,首先向猴王挑战,武力和智慧决定最后的胜负。一次政变和下一次政变的时间间隔不等。有时一天之中,就能发生一两次。
生存竞争的本能,使猴群欢迎每一位新出现的更强有力的猴王!
失去王位的猴王,和“野人”之谜就很有关系了。
正是这种残酷的生存竞争,才能保持短尾猴种群的强大。大自然就是这样选择物种的。
文/刘先平 责任编辑/何庆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