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情万种，亚美尼亚

　　《茶花女》音乐剧的最后一幕灯光灰暗，音乐凄凉，虽然误会得以澄清，但是茶花女还是倒在爱人怀里含恨而终。最感染我的是剧终帷幕落下时，饱含热情的掌声持续了整整15分钟，一直到演员谢幕退场后才渐渐平息。走出国家剧院，被雨水润湿的地面倒映着城市街道的灯火阑珊，湿冷的空气带点泥土的味道，心里莫名的觉得踏实，仿佛耶烈万是自己熟悉的城市，可能是刚刚散场时一位老奶奶向我打招呼，让人觉得暖心的缘故吧。

　　亚美尼亚是一个小国，以首都耶烈万为中心辐射出去，到达全境各地不超过5个小时的车程。所以这个国家最方便的旅行方式便是从耶烈万出发包车游览各个修道院。我们联系的包车司机是位可爱的白胡子老头，他和他的老家伙——一辆伏尔加牌轿车第一次出现在我跟前时，仿佛一瞬间回到了上世纪中叶的前苏联时代。

　　老爷子70岁上下，30岁左右拥有人生中第一辆也是唯一一辆车，号称“车轮上的坦克”的伏尔加！如今这辆车已经40年有余，搁在中国哪都报废好几遍了，车内的收音机只剩空壳，连安全带扣都早已不复存在，以至于每次路过岗亭或者警车时老爷子就把安全带斜着往肩膀上一披做个样子。尽管车外观看起来陈旧不堪，许多地方油漆早已剥落，显得锈迹斑斑，但是纯木的内饰依然考究，后座上甚至铺了一块波斯地毯，这正是我们看中的。这辆车在亚美尼亚深山峻岭间的公路中驰骋，本身就是一种怀旧的风景。尽管发动时带着如肺癌病人般无力的喘息声，可一旦马达咆哮起来，无论平路还是坑坑洼洼的山路，皆为轮下之物，很多当今一些小汽车没法走的地方，老牌伏尔加轿车如履平地，其中包括一段比老川藏线还糟糕的废弃山路、土亚边境上铁丝网旁边的一片玉米田、还有紧挨峡谷底部溪流畔的一段鹅卵石河滩。“老兵不死，只是凋零”的倔强风范尽显！

　　老爷子的口头禅是“Understand？”和“No problem！”，其中前一个是问句，这是每次他用带着浓浓俄语腔的英文给我们介绍一下修道院历史背景后的结束语，重音始终放在前边，然后我有时以一种似懂非懂或者干脆不懂装懂的表情回应，他就会哈哈大笑，甚至得意地拍拍我肩膀。后一句是一个感叹句，每次当我们提出一些要求，例如停车拍照、顺路去修道院、或者晚上回旅馆之前先去一趟超市之类，他总是非常爽快地答应，最让我感动的一次是最后一天离开耶烈万，早上6点半的航班，跟他约好了凌晨4点半在家庭公寓门口等我们，当时自己心里没谱，一方面害怕交流障碍的缘故他弄错时间，一方面觉得这个时间太早了对他来说太辛苦了，我甚至一边出门一边盘算着如果过了十分钟他还没到我就自己上街上去打车，结果，刚走出公寓大门，就见到一辆熟悉的车停在门口，车灯没开，伏尔加轿车直角形的轮廓刻在黑暗中，我敲敲车窗打个招呼，老爷子打开灯，精神矍铄，简单的“Good morning”，只见车内烟雾缭绕，却让我无比安心，并且感动。

　　有一次老爷子走进公寓里跟我商量接下来的行程，他走之后，公寓旅馆的前台伙计来对我叮嘱了几句，说如果想去周边景点的话可以找旅行社参加一日游之类的，并告诉我这些黑车司机并无执照和保险，包他们的车并非明智之举。我谢过前台伙计的好意，但后来的日子依旧是跟老爷子嘻嘻哈哈，坐在他的车里逛亚美尼亚，去那些旅游团以及游客永远不可能造访的乡村僻壤间的古老修道院，还有那亘古不变的山川河流，便是我最开心的旅途时光。

　　若要说风光，最后几天的行程要漂亮很多，可偏偏难忘的，却是第一天。清晨天气并不好，阴云未散，传说中Khor Virap修道院背靠的那座停放了诺亚方舟的亚拉腊雪山躲在云雾中不露真颜，未能看到期待中的壮观，实在心情挺低落。随后老爷子在乡村道路上一个拐弯，停在一家当地人家门口，说带我们参观亚美尼亚乡下的私人酒庄，因为他认识这家人，正好路过想拜访一下，就捎带我们一起。我和同行伙伴们一脸茫然地跟着他走进去，参观了一个很简陋但是设备还算齐全的酒窖，深黄色和褐红色的葡萄酒原浆夹杂着浑浊的沉淀物躺在塑料瓶子里，散发着醇味十足的味道，我心里一直打的算盘是“待会儿如果这家人推销我们酒，会是什么价格？”

　　男主人开门时还穿着睡裤，这会儿终于收拾完了给我们开门，客厅给人感觉眼前一亮，天花板虽然已经斑驳但是精致的吊灯使整个屋子呈现暖色调。地上叠着铺了两块波斯地毯，柜子里摆着硬壳封皮的书，还有当时民主德国制造的仿日式茶具。男主人要去工作了，剩下了女主人和她的婆婆，一个非常有气质的老奶奶招待我们。先是咖啡，然后是白葡萄酒，最后还有当地特色的用薄荷叶泡制的茶；女主人是位会说英语的钢琴老师，很自豪地给我们介绍她们这个美丽国家和历史。“老一代人都会说俄语，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多的学讲英语，但是最好听的还是亚美尼亚语。”

　　她笑起来的样子像极了电影《真爱至上》里的奥薇丽娅，每次她婆婆用俄语跟我们讲些什么时，她也会用英语翻译一遍，见到我们明白的回应之后，两人相视一笑。最后走之前也很高兴让我拍她们的合影，留了联系方式，一直到把我们送上车，也没有自己预计的“推销葡萄酒”环节，其实人家真的就只是邀请我们去做客而已，我为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愧疚。

　　Garni Temple本来是一个普通的小型罗马神庙，并无出彩之处，周围的峡谷田园风光挺震撼，谷底河流潺潺，远处的雪山熠熠，加上刚好云雾散尽蓝天铺开，所谓的“清澈高远”便是眼前这幅画卷吧，忽然就传来一阵悠扬的手风琴音乐——《天空之城》，仿佛置身于宫崎骏的电影中，循声望去，峡谷悬崖边有一个法国姑娘，戴一顶红色毛线帽，手持一架小巧的黄色手风琴，在那里旁若无人的演奏着，我就悄悄走到近处，耐心听完她接下来弹奏的所有曲子，旋律婉转，回荡了整个天高水长。这也许是亚美尼亚旅行中遇到的最美的风景。

　　所有的旅途，因为未知而惊喜，亚美尼亚或许就是这样一个地方，你一开始并不知道她有多迷人，直到你真正走进她的怀抱。

　　文／白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