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精彩生活

  • 来源:37°女人
  • 关键字:精彩生活
  • 发布时间:2010-08-03 14:31
  我读初中时,母亲还是个小学的体育代课老师。她的课讲得非常好,人缘也好,她带的运动队有很多学生在市里比赛拿到好成绩。但她当了十几年的代课老师,常年当选“优秀教师”却永远得不到转正,这是她不能容忍的。一怒之下,她辞职进了一家民办的帽子厂。

  这一步走得很坚决,因为形象颇佳又有文化,做了几天工人,母亲就破格进了销售科。几年之后,竟然还成了厂里的骨干,当帽子厂在外地开分厂时,母亲当仁不让地去做厂长了。

  母亲当厂长期间,是家里最太平的时间。她常在外地,大家见面的机会极少,所以,她和父亲吵架的机会也就降到了历史新低。我相信,他们之间的共同话题很少,但生活其实很协调。他俩都会主动买菜做饭干家务,父亲负责重体力活儿,母亲承担所有的手工活儿,从买布、裁剪、缝纫、编织到布置整个家,他们分工很精确。

  但就在这时候,父亲突然就因脑溢血去世了。当时我在外地流浪,母亲被这件事打了个措手不及。这时候,她突然醒悟过来: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走了,那个人陪了她20年。母亲以前常对父亲说:因为有这两个孩子,我才勉强和你一起生活,要不早和你离了。父亲走了,她才发现:她离不开这个男人。母亲把父亲的骨灰埋在苏州,这样她就可以经常去看看他,陪他聊聊天。

  母亲一个人生活了很长时间,这期间,有很多男人追求她。我劝她:父亲已经走了,这是不争的事实,生活还是要继续的,如果有合适的人,你就再找一个吧。没想到,母亲马上就给我寄来了许多照片,好像一副扑克牌,那都是她的追求者。母亲说:人多的是,你帮我挑一个吧。这把我吓了一大跳。最好笑的是,所有的叔叔们都把我当成了突破口,都来讨好我。

  经过一番角逐。一位姓陈的叔叔跑出了头马,赢了这一场,成了我的继父。陈叔叔是上海人,他退休后在温州老家又找了一份工作,所以,母亲也就陪着他温州上海两地跑。不多时,母亲就学会了天下第一难学的语言:温州话。

  后来,母亲也退休了,她去了一家酒楼当经理,从配菜到掌勺一把抓,厨艺也突飞猛进地增长。我每次回上海,母亲都能把家常便饭做出派头来,让人吃得口服心服。我请他们去雁荡山玩,给他们买房子,给他们提供优裕的生活。这些都是父亲来不及享有的生活,我希望母亲可以过足。我以为他们会很快乐。

  在我来北京发展的几年后,2000年的某一天,母亲突然打电话给我:军军,我要离婚。我着实又吓了一大跳。怎么这么突然,一点儿预兆都没有?我尝试劝她:是不是吵架了?夫妻生活,磕磕碰碰总是难免的,不要说气话了。母亲的态度非常坚决:不!我忍了很久了,我不愿意再这么没原则地伺候一个人了。母亲的脾气我清楚,她决定的事情我是反对不了的。

  就在那一两年,母亲狠狠地生了几场病,陈叔叔永远不在身边,都是母亲的朋友照顾过来的。而且他也享受惯了母亲的勤快,家,对于他来说已经成了一个酒店式的公寓,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难怪母亲觉得心寒了。但我没想到母亲做事那么坚决。

  我说:真的这么严重吗?母亲说:是!我提出离婚,他问我要几万块钱,如果10年的感情用钱买得到的话,这个人我不要了!我急了:他吃你的,用你的,住你的,凭什么还要给他钱?母亲也急了:你给不给吧?我说:给、给、给!终于,一天午夜,母亲打电话给我,她在电话那头哭泣。我吓坏了。母亲哽咽着说:军军,10年了,我曾经爱过这个人。听上去有点儿文艺腔,我觉得难以接受。但我转念一想,母亲要用多大的勇气才能走出这一步啊。

  母亲又过起了一个人的生活,但她突然变得快乐起来。因为我买的房子在鲁迅公园的边上,不用跟着陈叔叔跑温州以后,她就每天早上去公园学跳舞。我给她备了手机,三天两头,她会在电话里向我汇报学习成绩,我觉得她很快乐。

  再见到她,黑了、瘦了,以前穿不下的衣服又能穿了,而且有型了。她开始结交一群一群的朋友,家里俨然成了一个俱乐部,她充分地展示她精湛的厨艺。有一天,她跟我说:她找到一个高中时的同学。那同学姓汪,中学毕业就出国了,在南美、日本生活了许多年,现在他们做了舞搭子。这以后,我就经常见到这位汪叔叔。我还发现母亲在跟他学做日本料理,学说日语。母亲的理由是:我们准备找时间去日本旅游,就算他做导游,我也得会简单地说上几句。

  有一次,我打了两天母亲的电话都找不着她,我都快急疯了,当时就想买张机票飞回上海。终于在第三天,电话通了,家里一堆人在打麻将。母亲说:哈哈。我们一大帮人去新安江玩去了,手机没电了。过两天我们还说好了去海南岛呢。我说:老妈,去哪里随便,但能否让我知道你在哪里啊?她说:知道了,知道了,挂了啊。

  我回上海,她说中午吃大闸蟹。过一会儿,她就带着几个穿得整整齐齐的大人小孩儿进来,说:我没骗你们吧,我儿子回来了,你们不是要和他合影吗?来,来,来!我们高高兴兴地合完影,然后又看我小时候的相片。等他们走后,我问:这都是谁啊?我妈说:卖大闸蟹的,都是江苏来的,特别喜欢你,帮我把市场上最好的蟹都给你挑来了。

  还有一次。我和几个朋友路过上海,约母亲在南京路见面。到了这条人流熙熙攘攘的中华商业第一街,朋友们说:这么多人,去哪找啊。

  我说:你们注意看着。最时髦的那个就是了。然后,大家搜寻了一下,一起指着百步开外的一位女士说:那一定是你妈!那果然是我妈,站在人群中闪闪发光。她穿着一件改良的黑色旗袍,领子以下是黑色的镂空纱,大波浪的头发掩映着化了一点儿淡妆的脸。架了一副大墨镜,挎着一个小包,手上还拿着一柄小折扇,轻轻摆动着。活脱脱就是一个阮玲玉站在那里。  最近,母亲的交谊舞水平突飞猛进,她和汪叔叔搭档参加上海市的比赛,竟然在老年组拿了个北京平四舞的冠军,这实在出乎我的意料。然后,母亲打电话给我,她要去抚顺参加全国比赛,询问我的意见如何。我说:去,去啊,拿个奖回来。母亲说:什么奖不奖的,主要是去玩。那次比赛,他们两个代表上海在老年组拿了个二等奖。然后,他们果然玩了一路,从抚顺到沈阳,再从大连玩到烟台、青岛。

  前段日子,汪叔叔被车撞了,锁骨骨折。母亲打电话说:他在上海没人照顾,我就让他住我们家了,至少每天还能吃点儿好的,喝点儿热汤。你没意见吧?没有,没有。我赶紧回答。

  这就是我神奇的老妈,我要告诉天下所有的母亲,其实命运和幸福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每个人都有享受幸福的权利。如果你的前半生贡献给了事业、家庭和孩子,那么,从今天起,你就为自己,再好好地活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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