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西执政两周年——埃及的变化与挑战

　　埃及被不少中东学者称为“阿拉伯世界的心脏”。作为“一带一路”战略中东北非地区重要的战略支点，埃及的国内局势值得我们密切关注。2011年初长期执政埃及的穆巴拉克被迫下台，在2012年选举当中，穆尔西领导的“埃及穆斯林兄弟会”（以下简称“穆兄会”）赢得大选并且上台执政。2013年7月以塞西为首的埃及军方宣布罢免穆尔西政府，成立临时军政府管理国家，埃及国内政治进入塞西时代。2014年1月埃及全民公决通过新宪法，6月塞西参加埃及总统大选并且以96.91%的得票率当选埃及总统。从2013年7月至今，塞西已经执政埃及近两周年，两年的时间里，埃及发生了不少变化，但是仍然面临着诸多挑战。

　　软硬兼施的政治手腕

　　2011年以来，埃及国内各派政治斗争由“议会”蔓延至“街道”，埃及国内局势日益恶化。因此，塞西2013年7月执政后决心通过“硬手腕”恢复社会秩序。一方面，塞西政府通过一系列法令重塑政治权威。在2013年7月至今的两年时间里，塞西领导的政府先后通过了一系列重要法令恢复国内秩序，包括：2013年11月颁布的《抗议法》，该法律赋予内政和警察机构较大的权力，如“10人以上的公共集会需要报警方审批”，警方有权以“危害公共安全”为由中止集会；2014年6月颁布《选举法》，该法规定埃及国会由567个议席组成，其中420个议席由独立候选人选举产生，120个议席由党派参选产生，而剩余的27个议席则由总统直接指派，此举大大遏制了未来“穆兄会”或者其他伊斯兰政党通过政党选举控制议会的可能性；2015年2月颁布《反恐法》，此法授权埃及政府可以对“恐怖组织”采取一系列行动。由于新法案对于“恐怖组织”的定义较为宽泛，将其定义为“在埃及国内外通过各种方式破坏法律，影响政府机构和公共机构运行，攻击公民人身自由或者其他受埃及法律保护的公民自由权利，或者妨碍国家统一和社会和谐”的行为，因此《反恐法》被认为是埃及政府恢复国内政治秩序，打击“穆兄会”和其他政治反对派的重要利器。

　　另一方面，塞西政府通过强力措施，打压埃及“穆兄会”势力。塞西在2013年7月执政之后，不惜动用军队和警察部队，对开罗的解放广场进行清场，用强力恢复埃及国内秩序。随后军队和警察在全国范围内对“穆兄会”展开大搜捕，埃及“穆兄会”被迅速打压，其机构和分支被定性为“非法组织”、“恐怖组织”。“穆兄会”的领导人要么被判入狱，要么流亡海外。尽管埃及国内还仍然有零星的小规模抗议示威活动，但是相较于2011-2013年之间，无论是集会的数量还是参与人数的规模都已经大为减少。

　　与此同时，塞西也通过和解与对话等“软手腕”，弥合政治团体的分歧。塞西领导的政府在打击“穆兄会”的同时，通过各种手段赦免前总统穆巴拉克的亲属和政治亲信，使得这些曾经的“革命对象”能够留在权力框架内支持现政府。此外，塞西亲自介入到政府内部不同政党的政治纷争之中，希望弥合党派内部的矛盾。从4月份以来，埃及老牌政党华夫脱党内部发生了一系列政治纷争，党首艾尔萨义德同党内其他领导人之间矛盾激化，塞西不得不选择亲自介入党内纷争，组织多轮斡旋。根据埃及宪法第146条规定，尽管总统在政府组成和议会选举中拥有巨大的主动性，但议会同样将会对塞西的权力产生一定的制衡。华夫脱党早在2014年3月就已经宣布了对于塞西当选总统的支持，加之由于塞西并没有组建自己的政党，其更多地依仗于其他埃及政党的支持，所以塞西不得不通过介入其他政党的内部纷争来弥除矛盾。

　　塞西还多次发表讲话，呼吁“宗教宽容”，反对“宗教极端主义”。塞西本人是个虔诚的穆斯林，有着较为保守的宗教观念，塞西的妻子也常年戴着面纱。但是塞西反对任何形式的宗教极端主义，将自己定位为更加世俗化而不是宗教化的领导人。2015年以来塞西多次发表演讲，强调需要严肃认真的道德革命，更正错误的思想，使宗教信条符合时代精神和正确理念，以应对极端主义。

　　埃及经济发展现状

　　在2013年塞西领导的军政府接管政权之后，埃及经济进入恢复期。埃及经济的恢复主要得益于海湾国家如科威特、阿联酋和沙特等国的资金支持。自从2013年7月以来，海湾国家已经向埃及提供了至少数百亿美元的援助，其中仅政府间援助一项，海湾国家就已经向埃及政府提供了200亿美元的援助。然而当前埃及经济仍然面临较大危机。在政府开支方面，政府仍然面临严重的赤字危机。2014年埃及政府赤字约占GDP的14%，而由于海湾国家的资金援助，埃及政府的赤字水平才稳定在4%以下。在经济发展层面，埃及近些年的GDP增速放缓，相较于埃及当前13.4%的失业率，埃及经济发展仍面临严峻挑战。

　　为了刺激经济发展，埃及政府提出了一系列的刺激经济政策。这些政策主要可以分为两个方面，即“节流”和“开源”。在“节流”方面，埃及从2014年开始逐渐削减财政支出，通过削减公务人员薪金，减少公务人员招录量，来保持政府开支的平衡；此外，自2014年开始埃及还逐渐削减了对国内食物和能源的补贴，以此节省财政开支。在“开源”方面，除了继续游说海湾国家加大对埃及国内的经济支持力度之外，埃及还特别希望引入域外资金和投资者，振兴埃及经济。为了能够提振埃及的投资吸引力，塞西总统从2014年下半年开始，先后出访了中国、意大利、法国、科威特、俄罗斯等国，并且在2015年的达沃斯论坛上广泛开展游说，力图塑造埃及的新形象。当前埃及十分欢迎各国在石油、电力、苏伊士运河开发、交通和港口设施建设、核能和空间技术开发等领域的投资与合作。此外埃及还积极地与俄罗斯、阿尔及利亚、塞浦路斯和以色列商讨石油合作的相关事宜，尤其是希望同这些国家在东地中海和红海勘测油田，以此扩大埃及的经济收益。

　　塞西政府面临的挑战

　　当前塞西政府在国内层面仍然面临较为严峻的挑战。在安全方面，埃及需要应对国内尤其是西奈半岛的极端主义分子威胁。西奈半岛的极端主义分子主要由当地的贝都因部落极端主义分子、来自其他国家的极端主义分子和由加沙地区渗透进入的“巴勒斯坦伊斯兰抵抗运动”（哈马斯）武装分子构成，派别较为复杂。尽管2014年随着埃及和以色列之间达成谅解，埃及得以派出大批军队和重武器进驻西奈半岛，但是相对于漫长的加沙-西奈边界线和广袤的西奈腹地，埃及兵力仍然较为紧张；另一方面西奈半岛的不少贝都因部落同情或者暗中支持活跃在该地区的极端主义武装分子，这也给埃及军队和警察在该地区的反恐工作提出了不小的难题。在西奈地区极端主义势力仍然存在，埃及打击恐怖主义的任务仍然艰巨。

　　在经济方面，埃及的经济形势仍然不容乐观。埃及国内面临巨大的通胀压力，与2014年上半年相比，当前埃及国内油价上涨了78%，天然气价格上涨了175%，社会不满意度仍然较高；埃及出口市场尤其是美国和欧洲经济复苏乏力，对埃及国内经济出口的带动仍然有限；埃及政府希望通过一系列大型的公共和基础建设投资来拉动经济发展，但是埃及政府的财政仍然较为紧张，巨大的赤字压力使得大规模的公共投资困难重重，而塞西政府规划的“开罗新城”的建设也由于“仓促上马”和“效率低下”而饱受批评；埃及基础设施尤其是电力和交通仍然较为落后，不少地区停电和运输受阻仍时常发生；此外，埃及国内的政治腐败也极大干扰了埃及经济发展。

　　在政治方面，埃及国内政党反对派仍然强大。尽管埃及国内诸多政党如华夫脱党、民族进步团结党、自由埃及党、会议党和光明党等多数党派支持塞西政府，但是也有一些党派如宪法党、埃及社会民主党、自由埃及党和社会主义联盟党等党派对塞西时有批评，不仅通过媒体和舆论批评塞西政府的政策，也在修改《选举法》等问题上通过埃及最高法院挑战塞西权威。尽管塞西希望通过召开会议、会见各党派领导人和协调政党利益等方式将所有埃及政党纳入一个统一的政治进程之中，但是从当前来看，反对党对塞西政府的压力仍然存在。

　　塞西执政后埃及的对外关系

　　埃及在2013年塞西军政府上台执政之后，其外交政策逐渐由穆尔西时期的“意识形态导向”转为“实用主义导向”，埃及与其他国家的关系也变化明显。

　　一、埃及-以色列关系

　　埃及和以色列双边关系在2013年之后逐渐趋于稳定。在穆尔西时期受到“穆兄会”思想的影响，埃及和以色列之间关系紧张，一度发生了以色列驻埃及使馆遇袭事件，使得两国关系蒙受阴影。在塞西2013年执政之后，埃及和以色列关系逐渐走向稳定。埃以之间的军事和情报交流逐渐恢复，共同捣毁西奈半岛-加沙地下通道，打击边境走私；两国在能源领域也展开了一系列的接触，埃及希望能够和以色列共同开发以色列近海新近发现的油气田，预计2017年将会实现投产；此外埃及还和以色列达成共识，以色列同意埃及打破1979年《和平协议》关于西奈半岛驻军数量的限制，允许埃及在短期内调入大批部队和重型武器打击西奈半岛的极端主义武装分子。

　　二、埃及-巴勒斯坦关系

　　在2013年以前的穆尔西时代，选择与同为“穆兄会”分支的哈马斯发展关系，在2012年以色列和哈马斯的武装冲突中，穆尔西政府坚定地站在哈马斯一边，谴责以色列的武装进攻。塞西执政之后，埃及政府和军队开始重点打击国内的“穆兄会”势力，而由于哈马斯同“穆兄会”关系密切，因此受到了来自埃及新政府的打击。埃及塞西政府还关闭了拉法口岸，封锁加沙地区和西奈边境。此外塞西政府大力支持约旦河西岸的法塔赫政府，力主法塔赫在国际社会代表“巴勒斯坦利益”。尽管哈马斯和塞西政府在2014年下半年起开始重新接触，但是双方的和解仍然遥遥无期。

　　三、埃及-海湾国家关系

　　埃及和主要中东大国的关系，受到了2013年7月“穆兄会”倒台事件的巨大影响。曾经的穆尔西政府的坚定支持者卡塔尔和土耳其，在塞西执政后，对埃及政府发出强烈批评，导致埃土和埃卡关系冷淡。与之相对，沙特、科威特和阿联酋则坚定地支持埃及的新政府，不仅为埃及提供了巨额的经济援助，还在外交上积极的同埃及趋近。随着2015年1月沙特老国王阿卜杜拉辞世和沙特新国王萨勒曼上台，沙特更加重视整合逊尼派内部力量，埃及和海湾国家关系也进一步趋近。2015年3月以来，埃及先是加入了以沙特为首的联盟共同打击也门境内的胡塞武装，随后以此为契机同海湾国家共同宣布了建立“阿拉伯联合部队”的计划。尽管有分析认为埃及和沙特及其他海湾国家的趋近更多的是出于获取经济援助的考量，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埃及正在通过团结阿拉伯世界的方式，重新获得地区领导力。

　　四、埃及-俄罗斯关系

　　埃及同俄罗斯关系在2013年穆尔西下台之后发展迅速。穆尔西执政时期，埃及和土耳其关系亲密，而由于穆尔西政府和土耳其在叙利亚问题上立场同俄罗斯关系紧张，导致了埃俄关系冷淡。2013年7月塞西执政之后，埃及同俄罗斯关系发展迅速。俄罗斯很快承认了塞西新政府的合法性，并且积极支持塞西政府重返国际社会。普京总统还在2015年初访问了埃及，并且同埃及就组建“欧亚经济共同体-埃及经济自贸区工作组”展开了商讨，此外双方还表达了在农产品、核能领域、外层空间和卫星技术合作等方面广泛开展合作的意向。埃及和俄罗斯还签订了军购协议，引入俄罗斯的武器来提升埃及的军事装备水平。

　　五、埃及-美国关系

　　埃及和美国关系在2013年之后出现波动，主要源自于美国对塞西政府打击国内“穆兄会”和其他反对派势力的批评，以及因此而产生的美国对埃及的部分制裁。对此，塞西在2014年底接受媒体采访时曾经表示“美国人太天真，不懂政治”，“美国人和‘穆兄会’在埃及人民背后捅刀子。”尽管塞西言辞激烈，埃及和美国关系仍然较为牢靠。首先，从美国方面来看，埃及长期以来被美国视为在中东可信赖的盟友，自1978年以来埃及已经成为美国中东战略的重要支点。其次，从埃及方面来说，埃及是美国在中东格局的主要缔造者，也同时是主要受益者。正是美国帮助埃及和以色列结束了持续数十年的敌对状态，而埃及也借此获得了极高的地区地位，成为阿拉伯世界和以色列之间沟通的重要桥梁。此外，埃及还长期获得美国援助尤其是军事方面的援助。大量持续不断的援助，使得埃及和美国在军事、情报和安全领域的关系十分密切，包括塞西本人在内的埃及中高级指挥官大多都有在美国军队培训和进修的经历。

　　埃及与中国关系及几点建议

　　埃及新总统塞西上台以来，十分赞赏中国对埃及政府的外交支持。塞西上任之后将中国作为首轮出访的国家之一。为了吸引中国的海外投资者，塞西政府还成立了以总理为领导的中国事务小组，专门负责吸引中国投资者，当前两国已经达成了修建贯通埃及北部开罗-盖代赫利耶省的高铁项目，而且埃及政府启动了“苏伊士运河走廊计划”。作为“苏伊士运河走廊计划”的组成部分，2014年年底建成的中埃苏伊士经贸合作区也已经成为中国埃及经贸合作的亮点。2015年3月底埃及申请成了“亚投行”的创始成员国。埃及急切希望引入中国资金投资埃及，尤其是在石油、电力、苏伊士运河开发和改造、基础交通、海港改造、天然气开发等领域引入中国的资金。中国较成熟的基础设施建设资源与较为充裕的资金，深受埃及青睐。

　　纵观埃及国内政治、经济和外交形势，中国在处理与埃及关系中，仍然需要谨慎应对。

　　首先，政治上坚持不介入埃及内政的原则。无论是美国还是卡塔尔，之所以同埃及政府的关系出现多次反复，都是由于当事国介入到埃及国内政治纷争之中，导致埃及国内政治力量变化之后影响了双边关系，更导致了相关当事国在整个中东地区地缘政治中陷入被动。对于中国来说，作为公正的协调者而不是领导者，发挥建设性作用而不是控制和主导作用，是中国在处理埃及事务中应有的角色定位。

　　其次，在经贸合作中要注意保护合法利益。埃及国内的经济投资环境仍然不够透明，很多领域的腐败大面积公然存在。而且埃及政府当前赤字严重，政府公共债务已经超过GDP总额，很多项目资金可能有无法及时兑现的风险。此外，当前埃及部分地区局势仍然较为动荡，随着中国在埃及投资的加大，中国侨民安全等海外利益风险也必将随之增大。

　　再次，密切跟踪埃及国内的社会舆情。尽管当前埃及国内的社会秩序渐趋稳定，但是这种稳定更多的是一种新政府“高压”态势下的稳定。埃及当前失业率高达13.4%，未来一段时期内通胀风险仍然较大，社会动荡可能性依然存在。中国需要密切关注埃及社会舆情，尽早做出相应的准备。

　　中国与埃及发展友好关系，拓展了“一带一路”战略在地域范围上的广度和深度，符合两国人民的长远利益，也有利于促进发展中国家之间的团结与合作。在发展对埃关系中，一方面我们要紧紧把握自己的利益，维护中国的经济和侨民的合法权益，另一方面要加深对埃及政治经济和文化的了解，做到“知己知彼”，维护好我们的国家利益。

　　王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