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托·巴乔 他退役很久了,但他从未离开

  • 来源:足球报
  • 关键字:巴乔,足球,萨基
  • 发布时间:2015-09-21 13:41

  喜爱和迷恋巴乔不需要理由。那条永恒的马尾辫,无论在意甲高潮还是破落、世界杯属于哪个罗纳尔多和梅西讨论下,都活在球迷清晰的记忆中。就像本次采访撰写者《罗马体育报》记者瓦尔特·维特罗尼所言:“巴乔是个特殊的球星,伤感与不世才华构成英雄的正反面,让他传奇并真实。我有幸陪伴他参加2010年度在日本大阪进行的诺贝尔最高和平奖颁奖仪式,最高和平奖委员会鉴于他长期以来在慈善和宣传世界和平方面做出的贡献,对日本和海地地震的捐款等行为,将至高无上的奖项授予他。缅甸反对党领导人昂山素季获得自由后,巴乔第一时间给她打去电话慰问,表示出对国际政治、社会动态的关注。他退役很久了,但他从未离开。”

  《罗马体育报》:您退役那天,把告别足坛称为解脱、重获自由,这与您在足坛那么多年的驰骋和用心付出对比起来,不矛盾吗?

  巴乔:不矛盾,那是那一刻我最真实的想法。最后一次脱下球鞋时,我真的感觉重获新生,总算可以告别陪伴我整个职业生涯的身体痛苦,那好似酷刑般的折磨。生涯最后几年,那些痛苦几乎是无法承受的。我在布雷西亚踢球时,每场比赛后的两天我都很难行走,甚至回到家从车上下来都特别费劲。训练完我先要开一个小时车回家,到家了,腿还只能保持驾驶时的姿势,弯曲90度。我得慢慢挪动屁股,让一只脚慢慢踏出落地,然后双手撑住车门把那作为拐杖,再抽出另一条腿,把整个身体抽出车身的过程就像举重一般。接着站立一会,站稳了再慢慢踱步进家门。饶是这样,随后的星期天我还在出场比赛。服用大量尼美舒利,感觉都要吐了,以此阵痛消炎。(注:尼美舒利是瑞士Helsinn公司专利产品,1985年首次在意大利面市,具有显著的抗炎、镇痛和解热作用,比布洛芬、对乙酰氨基酚起效更快,12岁以下儿童禁用。)

  原来如此,您解脱了,可我们知道,您结束的是您人生中最为辉煌的20年。

  是的,我说解脱,除了身体,还有心理的层面。我真地把所有该奉献的都奉献了,掏空了全部,超出各种极限。挂靴那天,感觉神清气爽,实现了自我,很有成就感和满足感。感谢圣西罗球迷在我最后一场意甲联赛对我的肯定,感谢热那亚球迷在我国家队告别战给我的欢呼热情(2004年4月意大利1比1西班牙),我得到了最美的回报。

  “当阳光不能射进深渊时,就要自己点亮一盏灯,先在心里亮起来。”

  您是世界足坛的传奇,职业经历从1985年的里米尼开始,那个时候您才18岁。

  那是我的准备阶段,算是刚起跑还没进入正式加速阶段。如果我傲慢自夸一些,像大多数意大利媒体那样短视,当时我就会以天才自居,因为很多媒体这样报道。可实际上,现实把我拉回地面,更准确说是摔倒在地面,我当天就把膝盖半月板弄伤了。队医看着我的膝盖,不住摇头,跟我说,我很难重返足坛当一个真正的职业球员。

  这种场景您见识过好多次了吧,每一次,您都是胜者,最终站了起来回到球场。

  我的膝盖一共经历6次手术,右膝4次,左膝2次。那段时间,我的半月板就像被魔鬼统治住了不听使唤,变成恶魔的工具而不是我肌体的一部分,一个灾难接着另一个,变成我生活的一部分。手术都是大型的,创伤极深,每一次都把我推进暗黑的深渊看不到边际,可我从未放弃寻找光明。当阳光不能射进深渊时,就要自己点亮一盏灯,先在心里亮起来。

  我们感觉,您在法国那次手术最折磨吧。

  我说一点当时的细节,医生给我的腿部胫骨穿刺,为了把外部肌腱固定住,肌腱已经变形了。我不敢吃消炎药,因为过敏,疼痛可想而知。手术一共缝了220针,我像狗一样喘息呻吟,我跟妈妈说:‘如果你真地爱我,就杀了我吧。’那种绝望,不止因肉体的痛,也来自精神层面,我还是个孩子,刚触摸到足球梦想,就看着梦想像风筝断线搬飞走了,我被上帝和我的爱好遗弃了。随后两周,我瘦了12公斤,难以进食,天天以泪洗面,一边是腿部的疼,一边是心灵在滴血。

  您从未想过向命运妥协吗?

  如果我跟您说从没有过,那是我在撒谎。任何正常人遇到那样的事,都一定会产生心里波动,会在无止境的黑暗中叫苦、屈服,我有过。可每一次屈服过后,我又能说服自己振作起来,我必须挑战自己,必须和病魔抗争,我想看看自己到底有多强大,我的意志力能撑到什么程度,我对自己产生了诸多好奇和期待。归根结底,我想证明我的力量大于不幸,我的梦想比我的膝盖更有价值,更值得尊重。

  您的梦想就是踢球,足球就是您无限愿力的源泉吧,帮您克服重重困难。

  对,足球是我至高无上的情怀所在,打出生之日就主宰我的头脑,小时候我连上厕所、洗澡都带着皮球,冲凉时也要颠球。告诉你们,儿时我就做梦代表国家队和巴西踢一场世界杯决赛。你们看,虽然我遭受很多不幸,哭过,怕过,但最后我还是实现了这个只有一小部分人才能触摸的梦想。从这个角度看,作为凡人,我还是幸运的,一切波折都值得。

  也就是在您与痛苦斗争的那些年,您牵手宗教成为佛教徒。

  说实话,皈依佛教不是个轻松的过程,我的家庭可都是天主教徒。那个时候不像现在这么开放。当时我在佛罗伦萨,身体很差踢不上球,很悲伤,一个佛教徒朋友跟我提议可以尝试一下,我很犹豫,不知佛教是什么,答应他试一试,先听6个月吧。结果只接触了3天,我就意识到那是我这辈子的选择。

  为什么?

  佛教让我修正了心底的一个错误认知,当人生遇到坎坷时很容易抱怨,怪罪别人,把责任推给别人,觉得自己是受害者。这是天大的荒谬。你的愿望、目标和野心实现不了时,绝对不能给自己开脱而怪罪别人的理由,动这样的念头都是错的。那是浪费时间。人的命运,无论何时都只在自己的手里。

  “是我把他们的欢乐时光和梦踢向空中,事到如今,我都无法原谅自己……”

  大自然对您来说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快乐。我觉得自身与大自然浑然天成,与自然才能共生。我喜欢独处,感受平静祥和,没什么比森林、树木、花草、动物的声音更合适的。我很多时光都是这么度过的,思考自己经历过的挑战,反思自己犯下的错误和那些无知。

  您犯下的最大的错误是什么?

  把一个点球踢向高空。

  这个话题我们一会再聊,回到宗教,作为佛教徒和大自然的推崇者,您可是个不太安分的佛教徒,大家都说您的个性过于鲜明独我,不太合群,尤其是在教练的面前。

  不是这样的。我和队友们向来关系融洽和睦,无论哪个时代,不信你去问问那些球员,我是什么样的人,我怎么表现的。我一向认为:足球比赛中最重要的元素是球员,而不是其他的。当然,一个好教练可以激发球员的潜能,可以制定有效的战术,但归根到底,比赛在球员的演绎中,靠的是球员射门、扑救。我眼中的足球,等于足球运动员。

  这么说来,这是您与教练产生分歧争斗的理论基础了?

  我不否认,与不少教练关系紧张,互相间都感觉困难。我这么解释,我和球迷的关系非常好,教练们最看不惯和嫉妒的就是这个,所以,他们需要一个坏消息来损害球员的正面形象,达到某种目的。那是另一个年代,各种关系不像今天这么透明。我完全可以出头保护自己,但我不是那种愿意曝光自己、当众说话的人,这不叫傲慢,而是谦卑。我讨厌置于舆论中心,千方百计离开漩涡,可偏偏有些人就是愿意反其道行之。

  1994年世界杯小组赛对挪威,帕柳卡被罚下后,萨基把您换下,您对萨基很是不满。

  换做你,你高兴吗?喜欢足球的人都要出场,而不是在场边看。年轻球员若不想着时时出场踢球,那脑袋和职业性就有问题了。不过我承认,我反思过多次,结论是:萨基是对的,战术上正确。我的直觉告诉我那不可接受,但足球不光靠天分、直觉,还有理性。

  您球员时代最美时刻是?

  不知道,或许不存在。精彩的赛事很多,但我每每期待第二天和随后一场更精彩。伤病教会我,每个幸福时刻都不是永恒的,很容易被逆转。

  您这种有点哲学意味又带点宗教思维的辩证法,正好适用于您的1994世界杯。

  可以这么说,那届赛事不可思议。我实现了儿时的梦和巴西打决赛。从第二阶段开始进球不止,每次庆祝进球,我都会想到千万意大利家庭的幸福场景。接着决赛,我出错了,感觉像死了一样,当时我也想到所有意大利人的痛苦反应。是我把他们的欢乐时光和梦踢向空中,事到如今,我都无法原谅自己,我感到深深的遗憾和自责。

  “我的本意是取悦观众,让观众得到享受。当没能实现或者我无法出场时,我伤感彷徨。”

  您踢过三届世界杯,哪届国家队是最强的?

  都很强,你们没发现吗?我的三次世界杯都在点球大战出局,半决赛、决赛、1/4决赛,这是上天跟我开的玩笑吗?还是我的宿命?1990年我们连胜5场,平了第一场就出局,没运气。

  1998年对法国如果您那记小角度凌空射门不是擦着门角飞出而命中范围,那么……

  那么我们绝对可以赢得世界冠军,历史就改写了,没法国什么事。

  您生涯最美的进球能选出来吗?我们感觉是1990世界杯对捷克的一条龙。

  看用什么标准吧。我自己觉得,效力布雷西亚攻破亚特兰大的那次禁区内半转身凌空吊射最美,我根本没看球门。

  教练呢?与您合作的唯一得到您夸奖的教练是马佐尼。

  对,我只想跟他说感谢,他信任我,给了我在布雷西亚的4年快乐时光。他是个诚实守信、有担当的男人,这都是足球世界里异常珍贵的品质。足球圈里阿谀奉承、墙头草、机会主义者太多太多。

  您这种技术型球员想必遭受不少恶性侵犯吧,这话题现在很吃香。

  我习惯了,有时我也想报复对手,可一这样,先把自己伤到了。当时裁判只有3个,不像今天6个,很多犯规包括口头上的污言秽语都看不到。许多教练要求他们的后腰全程跟着我,无所谓了,我状态好时,对手就算拿机关枪也没辙,状态不好时,3岁小孩来盯防我也能很成功。

  您一直以忧郁的英雄形象被记载,对您来说,忧郁和伤感是什么?

  是我的生活方式,我存在的方式。我的本意是取悦观众,让观众得到享受。当没能实现或者我无法出场时,我伤感彷徨。我的对外形象本质上也是服务球迷的工具,我对此非常重视,需要选择一个独我的形象。

  您效力过意甲7支球队包括传统的北方三个豪门,和哪个感情最深?

  一样的深,我为效力过的所有老球队加油。可我心中的球队只有阿根廷的博卡青年。

  说到阿根廷,您怎么变成博卡的狂热球迷了?

  那是段有趣的故事。一个飘雨的周日,我在家和一个朋友看足球转播,当时4比0。电视画面转到看台,球迷跳舞、唱歌、挥舞旗帜,非常欢快,我对我朋友说,‘赢球时能有如此庆祝场面,真美啊。’朋友马上告诉我:‘哦,罗伯特,你错了,他们输球了。’我顿时一愣。从那时开始,博卡变成我心中的球队。有一次我特意到现场看球,赛后我参加球迷的庆祝,球迷一出场就把小鼓挂在胸前,一切都按着鼓点进行,在场外的球迷列队足有150米长,太让我吃惊了。

  您第一次重大转会从佛罗伦萨到尤文,可不怎么愉快啊。

  我不想说尤文的坏话,可当时我只想留在佛罗伦萨,两家俱乐部玩了些不光彩的幕后把戏。佛罗伦萨想卖我,却对外编排出我的不是,说我一心为钱转会,都是胡扯,足球界这种事太多了。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我对佛罗伦萨有感情,他们等了我两年才看到我爆发。差不多相同的事发生在我效力博洛尼亚期间,1997年,我居然在赛季中途被敲定转会国米,可博洛尼亚球迷很多是冲着我才买赛季套票的,我坚决拒绝转会,留下来了。

  “我在梅西身上看到当年的自己,他一拿球,大家就知道有点事要发生。”

  哪个球员让您刮目相看,您以为会大红大紫而实际上草草结束生涯的?

  我想想,不好找。第一个想到的是邦方特(Bonfante),维琴察青年队球员,那支维琴察青年队好多天才球员,我对不少队友抱有期待。邦方特很全面,有速度、力量、韧劲、技术,可惜,那时的队友普遍消失了。那个年代足球圈充斥着毒品、虚伪,不容易把持自我。

  当今足球界有哪一点您不喜欢?

  我不知道你们报纸还有没有足够空间报道了,这话题我能说出千百条来。还是坚持刚才的话,我认为足球比赛只在球员脚下,可如今的球员流动性太强了,来了又走,走了又回来,每个俱乐部每年都在巨幅更改阵容,我都跟不上了,难以记清球队面貌和一个球员的轨迹。这是个哀音,长远角度看,有损于观众对俱乐部和球员个体产生感情。

  2010年世界杯后您进入足协担任技术部主席,负责意大利本土教练教学,为何放弃了?

  太多官僚程序和行政口吻,没法做实事,我写了200多页的改革报告没人理会。我明白了,足协之所以还存在,目的就是保持原样,任何的变动都影响那些人的权力格局,这不被允许,阿尔贝蒂尼没当上主席说明一切,让我心灰意冷。接下来,我只想在青少年足球方面做点事,意大利每年都冒出一些新秀,却没有合理的系统和有效机制来保护他们。我做好准备与那些连足球基础知识都不懂的人去斗争。

  当今意大利足坛,您认为谁是最佳新秀、未来天才?

  毫无疑问:贝拉尔迪。我太喜欢他了。听说巴萨也来抢他,还用我解释吗?

  世界范围呢?谁能当选您的接班人?

  我的接班人只能是我的后代,我的儿子、孙子……如果你们问我世界范围内谁最强,梅西!我在梅西身上看到当年的自己,他一拿球,大家就知道有点事要发生。他想进球时,就一定能进。我欣赏的球员曾经还有小罗、卡卡、C·罗、托蒂、伊布拉等等。我希望有朝一日能跟梅西合作比赛,最好就在当今足球环境下,裁判多了、转播镜头多,我可以少挨踢、少受一些伤,更能表现自己。本赛季,意甲谁能夺冠?联赛刚过三轮,这问题不能回答。我觉得尤文比其它球队多了些东西。

  您传授给后来人的最重要的人文价值是什么?

  谦虚。只要你谦虚,就不畏惧学习,不怕新鲜事物,不怕从零开始。傲慢的人最怕未来,怕未知。如果想成名,先学会谦虚、学习。

  您对巴洛特利如何评价?

  他是个话题人物,若有机会,我也想好好讨论他。很显然,回到米兰是他最后一次机会,若不能实现飞跃,他就完了。在我眼里,他是世界范围内最佳球员之一,资质各方面没的说,但问题在于:他不甚珍惜自己的球技,感觉也不想在赛场上证明什么,却想向世界表现出一个本不符合他身份的形象,他真正想干的事好像和足球无关。

  张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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