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务员的面子与里子

　　在狂飙突进的大时代，所有个体都是渺小的存在，就像走在北京的王府井，人流摩肩接踵，一股看不见的力量不断地推动你往前走，可恍然回首，却不知道竟是为了什么在奔波劳碌。

　　想来我的朋友七公也有类似的感受。在南国的阳光下，他喝着一杯摩卡，轻描淡写地告诉我：“我辞职了。”乍听此言，我是惊讶的，毕竟30刚出头的他在热门机构的公务员系统耕耘了近10年，具备了一定的晋升条件。但稍加琢磨，我便释然了，从小浸淫在小城市机关大院里的我，对公务员这一职业的无奈和心酸毕竟深有体会。

　　谈话的末尾，七公激烈地反问：“扒下公务员这层皮，你还是什么？”这一问题大概也是许多年轻公务员午夜梦回之时的扪心自问吧。但真正下决心“扒下这层皮”的公务员，可谓少之又少，以至于某证监局局长下海办了一个农场，也成为爆炒一时的热闻。

　　经历过公务员考试的人都知道，相比高考，这是内容更为繁琐、竞争更为激烈的考试，千军万马走一条摇摇欲坠的独木桥。特别是在经济大环境欠佳时，这一条独木桥在公众看来，更是闪闪发光的“康庄大道”。能够考进公务员系统的，大多是这个国家的精英人士，他们不仅具备光鲜的学历，也具备和这个体制相匹配的思维模式。

　　有幸进入公务员系统的年轻人，首先要做的是调试自己，收敛锋芒。我曾有一个潮男同学，毕业后在北京某乡下当乡长，他上任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告别时尚服饰，换上公务员的职场装，比如大背头、短袖白衬衫、黑色西裤以及米黄色夹克衫。在初入体制的几年里，除了具备特殊背景的少数人之外，大多数公务员都必须忍受仅供糊口的低薪，当然，隐性福利也是存在的，只是并没有外界想象的那么多。写材料、改报告，是所有年轻人需要忍受的日复一日的重复劳动。而一些官场恶习，比如喝酒、迎来送往等等，也是避免不了的。出身、后台、机遇更是硬通货。若是情商不够，可能导致很长时间都无法融入职场文化，升职往往遥遥无期，内心的煎熬更是不足为外人道。所以，有调查称，中国的公务员是压力最大的职业之一，罹患抑郁症、躁狂症的比例相当大。

　　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公务员身份似乎对实现个人价值增益不多。撇开灰色地界不谈，从经济价值上来讲，依靠本职收入，一个普通的公务员要实现财务自由基本上是空想。从社会学上来看，个人价值的实现指个人的人生实践活动对社会所具有的意义和作用，而个人价值的源泉在于个人的创造性活动。以此为尺度来参照，公务员在系统里所做的事情，比如写材料、改报告，乃至参与制定国家方针政策等等，的确让他们在体制内得到了肯定，并为体制的完善做出了贡献，但对个人价值的提升来说，似乎并不存在显性的效果——从撰写充满特定语言规则的材料中能得到多大的裨益呢？对此大家心知肚明。不难想象，十年后、二十年后，如果没有足够的才能和幸运获得擢升，办公室里每天捧着茶杯逛论坛的老同志便是当下年轻公务员的明天。

　　正如七公所说，看不到希望，是年轻公务员在当代最为现实的迷惘。在一个相对封闭和独立的系统里待久了，如同温水里煮的青蛙，有一份想出去看看的心，但似乎却失去了足够的勇气去面对室外突如其来的暴风骤雨。寻求安稳，是人性最本能的选择，失去了体制的庇护，扒下了公务员这一层皮，就等于失去了人生最初的设定，肉体与精神或将陷入双重的否定。不过，全盘否定总归是不理智的，在当下的中国，若论起妥协的技巧、平衡的艺术，还没有其他任何一份职业能比公务员让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学得更多！

　　（本文转自《证券时报网》，原文题目《公务员的皮子与里子》，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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