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年，那些生死不渝的追随

　　“敖东队卖了，我的生命也走到尽头了……我死后，就把我的骨灰撒体育场，让我永远陪着延边足球……”患肝癌的延边球迷协会副会长金钟默临终前拉着好朋友柳长春的手，话音未落，两人都已泪流满面。这一幕发生在2000年12月，一个月前，从甲A降级的延边敖东刚刚转手卖到浙江。

　　灰暗岁月

　　遵照老朋友的嘱托，延边球迷协会会长柳长春将金钟默的骨灰撒到了延吉市人民体育场，在他的小酒馆，柳长春刚端起酒杯就止不住地放声痛哭，妻子就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他。

　　与此同时，延边足球留下来的最后一支火种在李虎恩率领下正在朝鲜拉练，门将尹光、中卫韩光华、中场韩松峰，锋线搭档文虎一、郑林国是各条线上的核心球员，他们还没有来得及体会老大哥们降级后的苦涩滋味，就已经被大运动量训练留下的汗水吞噬。

　　这支球队当时就叫延边长白山队，是在原敖东二线队基础上补充了部分球员组建的。降级后的延边足球迎来最灰暗的一段岁月，渴盼黎明早点到来的愿望十分迫切。

　　延边足球随后参加了当年的乙级联赛，谋求东山再起。然而，当年的乙级联赛他们预赛阶段就遭淘汰，次年进入八强，2003年，他们杀入四强，在杭州面对西安安馨园队，首回合0比0，次回合郑林国先入点球，领先优势一直保持了80多分钟，但安馨园扳平比分拖入点球大战，最终延边遗憾告负，冲甲失利。

　　重见黎明

　　2004年年底，高珲决定再次执掌延边队教鞭，柳长春和很多球迷自发地来到新帅签约新闻发布会上，“高指导，延边队就交给你了”，柳长春用力地握着高珲的手说。

　　高珲没有辜负所有延边球迷的希望，他召回了玄春浩、金青等当年敖东老臣，率队打出了老延边队的血性，预赛阶段17胜1平以不败金身跻身淘汰赛的决赛阶段。2004年10月初，柳长春又开始酝酿着要做点什么。

　　10月26日上午，一辆中巴客车载着柳长春召集的18名球迷组成“延边球迷郑州助威团”启程驶出延吉，驶出吉林省，穿越辽宁、河北、天津、北京等省市。抵达河南省郑州市时，已是28日晚9时。这“十八勇士”整整走了三天两夜，历时60个小时，行程2400公里。10月30日延边队决赛阶段首场比赛看台上，“延边队必胜！”、“前进延边队，中甲就在前面”等巨幅标语赫然展现在观众面前。在巨幅标语下，身穿民族服装的助威团员们精神抖擞地为延边队呐喊助威。随后几天，河南省当地的延边球迷越聚越多，甚至河南红魔拉拉队也被感动加入到延边球迷阵营。最终，延边队在郑州圆梦，冲甲成功。甲A降级4年后，延边足球重见曙光。

　　2005年3月的一天，延边即将迎来中甲主场首秀，柳长春没有忘记好友金钟默，他默默来到延吉人民体育场，点燃一根烟放在看台上，随后自己也点燃一支，默默地吸着，就像在与身边的老朋友聊天，眼泪却顺着脸庞滑落，这一慕感人场景被央视“足球之夜”记者摄入镜头。

　　虎落平阳

　　虽然仅仅是中甲，但延边足球毕竟跨入了职业联赛行列，场场万余人的上座率足见这座城市对足球的热爱。但谁也未曾料想到，延边在中甲一待就是11年，长白虎如落平阳，举步维艰。

　　2005年中甲赛季，无论延边走到哪里，都会有球迷追随，离开职业赛场太久的延边足球高调亮相。在上海源深体育场，两百多名在沪大学生组成助威团就坐在主席台一侧的看台上，主队上海九城特邀的助唱歌手杨坤分不清哪里是主队球迷哪里是客队球迷，因为延边球迷看台声音最大，杨坤所幸就对着他们高唱，看台上打出的“延边足球等你好久了”标语就是延边足球整个中甲元年的真实写照。

　　但即便是中甲，对延边足球来说也是残酷的。资金不足，延边队几乎连年为保级而战，成绩自然也不甚理想。2005年第八名；2006年第八名；2007年第六名；2008年第九名；2009年获第六名；2010年第三名；2011年获第十一名；2012年；第十三名；2013年第十一名。其中当属2010年成绩最好，但与冲超集团却有着16分的分差，充其量算是中游球队。

　　中甲年年吐故纳新，就是延边队年年都在。延边足球似乎再也找不到当年的霸气，彻底沦为了平庸球队。

　　在这期间，延边仅有四年有球衣广告，其余都在裸奔，延边足球也在努力做着市场化的尝试，2006赛季引入足球经理人程鹏辉、2007年交由媒体记者出身的宋青云打理，但最终这些尝试都以失败告终。

　　2008年高珲竞聘主帅失败黯然下课，此后延边队连年换帅，从赵永远到黄勇到金光柱再到郑相龙，即便请来韩国人赵兢衍也未见起色。平庸的延边足球无情地消耗着球迷的信心。再遭厄运从2006年开始，但凡有延边队的主场比赛，都会有一个来自吉林市的朝鲜族小伙赶赴延吉，为球队呐喊助威，他就是网名叫“幸福摩天轮”的李永胜，延边足球最具代表性的“铁杆”，认识他的人都叫他“轮子”。

　　2013赛季，延边对遭遇开局七连客的“魔鬼赛程”，从3月23日到4月30日连续39天，“轮子”行程14000多公里，为延足呐喊助威，成就了一段传奇，而这仅仅是李永胜追随延边足球的一部分而已。有球迷说“李永胜这些年挣的钱都捐给铁路和民航了”，这话一点不假，有延边队比赛的时候，李永胜就往返中韩之间，往返延边和那些遥远的客场，而赛季一结束，李永胜就再到韩国打工赚看球的路费。

　　2014赛季，李永胜跨入而立之年，但延边队每个客场依然有他的身影，随身携带的包括一面长10米高1.8米写有“延足必胜”的横幅和一个印有延足LO鄄GO的巨型图标以及锣鼓、喇叭、啦啦棒等，重量超过20公斤。2014年10月11日下午，广东日之泉主场看台上，李永胜再次做好了战斗准备。但延边足球多年累积的痼疾在2014赛季集中爆发，虽然球队告别裸奔有了赞助商，但长期体制束缚让延边足球积重难返，球队士气也跌落到谷底，球场上运气也差到极点，即便中途先后三度换帅依然回天无力。当比分定格在1-4，延足从中甲降级，突然，“延边加油！从头再来！”，看台上传来了李永胜嘶哑的呼喊，一声紧似一声，李永胜孤独一人振臂高呼的画面被当地摄影记者永远定格，那一刻，延边足球的心碎了。

　　曲终人散，唯有李永胜一个人坐在延边队LOGO前放声痛哭，哭声感天动地，电话铃响了许久，是远在吉林市的女友打来的，“你知道吗，我爱延边足球已胜过爱你！”此时的李永胜不知道是发泄委屈还是倾诉真情……

　　书写传奇

　　2015年1月31日，几十名延边球迷聚在延吉一家烧烤店，他们在等待一个消息，中国足协最后注册的消息，当替补回中甲的消息传来，球迷们振臂欢呼，回想起去年的降级时刻，球迷眼噙泪水。

　　43岁的赵一奎就是其中的一位延边铁杆球迷，“看了22年球，我只落过三个主场。”刚看延边队比赛时，赵一奎家住延边一个县的偏远乡镇，交通不便要倒几次车才能到延边主场，步行、骑摩托、搭拖拉机，看完球回到家基本都是后半夜。

　　后来，赵一奎把反对他的妻子带到球场，再后来他又把自己的儿子送到延边体校当守门员，“有人叫我球疯子，我觉得没什么不好，足球就是我的信仰。”

　　“青春无悔”是赵一奎的微信名，他的朋友圈永远都是延边足球的话题。工薪阶层的老赵今年开始跟随延边队远征，“我不想再给自己留下什么遗憾”，可是一场远征精打细算也要花掉一个多月的薪水，“钱可以再挣，延边冲超可是等了15年啊。”

　　2015年，奇迹生还的延边足球出乎全世界的意料迎来了高光时刻，韩国人朴泰夏很好地掌控了全队，河太均与斯蒂夫、查尔顿组成的“奥利奥”外援组合找到职业生涯的巅峰状态，去年降级的那一批球员，在换了外援和外教后，竟提前两轮冲超，这已经非当年“凯泽斯劳滕奇迹”可比。2015年10月18日，武汉新华路体育场，赵一奎站立在延边球迷远征军看台，当冲超成功功勋主帅朴泰夏走到看台前谢场时，他拼命地喊着朴泰夏的名字，嗓子已经沙哑，喊完，老赵趴在栏杆上嚎啕大哭，哭得像个孩子……

　　延边足球，中国足坛最具神秘色彩的劲旅，终于在蛰伏15年后再次回到最顶级联赛。那些年，那些事，喜怒哀乐道不完说不尽。

　　特约记者 赵塔 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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