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些古物,因为各种原因残了破了,或者是因不慎打碎,或者只是自然开裂。当年使用它们的人,因为爱惜,残破了也不舍得丢弃,于是通过一些古老的方法,将之修缮、锔补。虽然是打上了补丁,但是,总算是破镜重圆,聊胜于无,至少是可以重新使用了。而正是这一补,补出了残损之美。这可能是当初的修补者并没有想到的吧。
自己手头经常把玩的,有一个老牙圈。就是藏区康巴男子头上的发箍。它不知道是在哪一年碎裂了,是一百年呢,还是三百年?它被两颗银钉,细心地补起。就是那两颗银钉,让我对它生出了无限的爱意。这样的牙发箍,在藏区实在不是什么稀罕物。虽然它牙质细腻,早已有了烤瓷一样的表面,并且被磨损得给人一种柔软的印象。但它毕竟还是寻常物。但却因了这两颗银钉,成就了平凡中的不平凡。它补得小心翼翼,却又坦荡自然。仿佛这个牙圈,本来就该是这个样子。它的缺陷,明明白白地暴露,但对缺陷的修正,则更加严肃认真地呈现在人们面前。这是一种坦荡之美,修正之美。我在西宁的古玩店里看见它,立刻就拿到手上摩挲不止,不愿放下。最后店主以低得难以想象的价格给了我。由此可见,在他眼里,这就是一件残器。尽管是老补,依然是废物。他看不到它的美,它在他手上就是明珠投暗。我则被它异乎寻常的美所打动。它来到我这里,显然是弃暗投明啊!
另有一块老蜡,也是有银钉修补。看见这个蜡饼,我才突然明白这种松脂的化石,为什么会被称作蜜蜡。如蜜似蜡,一点不错的。它就是一汪蜜,就是一坨蜡。在老藏蜡的价格高过千元一克的行情下,我以两千元的价格,买下了这块重达12.8克的老藏蜡。为什么这么便宜?就因为它曾经破碎,补上了四颗银钉。但在我眼里,恰恰是这四颗精致的小银钉,令它与众不同,优雅迷人。把它握在掌心,有无限的熨帖和温暖。轻轻一搓,便能闻到蜜蜡所特有的清香。
去年秋天在微信朋友圈看到成都的朋友贴图,一个手串上有个老牙佛头,上面补了六颗银钉,美得就像刻意的错银工艺啊!立刻向他求让。2.5直径的爆老牙头,竟然小几千拿下,真是心花怒放啊!
以前瓷器、紫砂器上的锔钉,也总是会吸引到我眼球。锔铁钉的通常比铜钉年份要早。它们总是疏密有致,恰到好处地排列、点缀在优雅的器皿上,给人以无限的美感。我还在无锡闳庐兄那里看到一块湘妃竹臂搁,一侧打了一颗沙漏形的象牙钉。是为防裂,但在我看来,却是这件文玩有意无意的点睛之笔啊!
也有与我同好者,对此道迷恋到要把完整的器物故意弄裂弄碎,然后锔补。比方说在一把紫砂壶里装满干黄豆,然后加入清水,等黄豆胀大,壶就裂了。于是便去打上一排锔钉。这样的刻意而为,当然不美,有故作姿态之嫌。破损有时候是天意。而破损之后的精心修补,往往饱含深情,更是可遇而不可求。其实,残损何尝不是一种缘分啊!既是缘,就不要刻意,就是自然而然。我现在天天使用的,是一把“石溪”款段泥小壶巨轮珠,盖没了,壶嘴肯定是因为有磕而镶了银口。我看它无盖而益文气,大有禅意。认真看它,已然是任何盖子都无法与之相配了。仿佛断臂的维纳斯,什么样姿态的手臂都将是蛇足。而如果故意将一把壶盖砸了扔了,我想一定是不会有如此空荡悠然的效果的。
(何索摘自“凯迪社区”)
文/荆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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