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无以为报的伤
- 来源:文苑
- 关键字:无以为报的伤
- 发布时间:2010-10-21 15:44
妹妹还在念书，我将你们安顿在她学校门口，租了简单的门面和住处，一来照顾妹妹的起居，二来留在我们身边，一家人能够常见面，我心安。当孤独、委屈、失意时，想到身边有父母，有父母敞开的心怀，我是多么的自得。
可是，我却无法理解你真正的处境。你是个坐不住的人，过去在老家如此，到城市之后，亦如此。见别人每日拣了废品拿去收购站，换得十几二十的钞票，可以操持一家人每日的生活开销，你默默地加入其间，早出晚归，风吹日晒，拿手去掏，用手去择。难免，把自己身上弄得脏兮兮，每次去了，我都要大声地训斥你，我觉得你这样作践自己，既侮辱了我的人格，也践踏了你自己的自尊。
那日，我拎着为你买的大包小包的物品，满心欢喜地要去见你，却在门口遇到刚刚捡拾归来的你，见你满身的局促，我气上心头，对着你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并咬牙切齿地说，如果你继续这样，我以后再不来了。彼时，你一个劲儿地给我赔礼道歉，允诺我，再也不会了。你答应我，要做一个光鲜的母亲。
我不知道，我是否应该一再相信你无法兑现的诺言。因为，我明知道，待我一转身，你依然会陷入同样的忙碌。在你的眼里，你的时间太难打发，我们出身清贫，如若还有半点气力，你都愿意付出自己的全部去改善家庭生活。你是三个孩子的母亲，把自己一生的辛劳全部写进岁月沧桑，我又怎可轻易改变？
可是要强如我，是一个如此武断霸道之人。我常有许多看不惯，亦有许多劈头盖脸的埋怨。我一直会在心里隐隐觉得，你是我的母亲，不为别人，你首先就该为我容光焕发地活着，所以，我给你买最好的衣服，我希望你可以在城市的人群中光鲜灿烂地活。所以，我每周必去看你，带你熟悉城市的街道，我告诉你，现在城里的中老年人都时兴跳舞，我带你去观摩，我希望你学。我要你如她们般爽朗地活，当子女已然成人，你未来的生活，要交给自己支配。某日，我要人对我说，你妈现在享福了，你妈终于不再吃苦了。
可是，你让我一次次地黯然神伤。每次去看你，望着你一身的尘土，看到你苍老的容颜，抚摩你粗糙的双手，我的心都在不住地颤抖。我是何其无能，让自己最心疼的妈妈，到了50出头的年纪，还在寒冷的风里为生活操劳，而我，却在生活的洪流里，不断地迷失自我，打着忙碌的幌子，无法侍奉左右，给她最好的生活依托。
昨日，爸爸、你和我三人坐着聊天，爸爸提起要回老家的打算。我竟然无语。对于你们的决定，我无从挽留。全球经济的大萧条，必然地波及到了你们。在城市的这一端，你们必是抱着有所得，才继续停留。可是，这里却几乎让你们丧失了留下来的理由。面对如今的境地，我该怎么办？我手足无措，内心空落。我低着头，日子再难，我只希望，你以后，可以为我好好地活。
我常对你说，不要太操儿女的心，儿女自有儿女福。你微笑不语。我不知道你心里如何想象。但我知道你心不会死。面对小妹的倔犟和独断，你常担心得整夜整夜睡不着，我说你能养她的身，无法养她的心。你坦然，表示认同。但转身，我亦知你会继续担忧。
你只读过一年书，但是你善良，勤恳，朴实。你把最深最深的爱给了我们，你把最多最痛的苦留给了自己。临行前，你送我到车站，执意要为我买吃的，一再怕我路途遥远会晕车。我想，如果我拒绝你会不开心。于是缓缓走向超市，买了一包瓜子，还有一包棉花糖。我问对方索要塑料袋，对方说要钱。我想罢了。可是，你却当了真，你见路边有小摊，满脸是笑地问他人要了，给我递过来。满心欢喜。我接过，心里莫名地难过。我是如何地富足，拥有一个这样的母亲。哪怕是我最微小的要求，她都愿意尽心尽力地做到，但若我拒绝，她会暗暗地难过很久很久。可是，我又能回报她什么？
去车站的路，分了三截。过马路，走一截，再过马路。我一再地不让你送，可是你坚持要送我上车。于是，走走停停。我一路交代，你要多休息，不可太操劳。生活还要继续下去，我们已经翻越最高的山峰，此后的日子，再难，也要昂起头笑出声来。别人不济，我们也要不哭。你点头，不住地点头，让我放心。第一次发现，原来你真的是老了，脸上的皱纹，在渐渐加深，而你又是如此地依赖于我。如小孩对大人般，满心的赤诚，把我全部的托付都放在心上，转身不愿忘。我脑海里想起你年轻时的容颜，心里漫过多少的伤。
远远看到有车来，我赶紧说，我过去了，你别送了。你点头。我迅速地跑过马路，随人流上了车，扭转头来望你，还在路口保持同样的姿势，张望着我跑过的方向。我的泪，突然刷刷而下。再不忍去看你，寒风中的母亲，你给了我全部的爱，可是我却不忍再望你的方向。人世飘零，岁月风霜，我拿什么去回报你。我只希望，此生，我可以做得更好。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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