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让女性即使受伤深重也不会绝望

　　2016年4月14日，北京海淀法院审理了一起一男娶4妻的特殊重婚案。此案一经媒体报道，引起舆论一片哗然……

　　这则公众热议的新闻中，犯罪嫌疑人陈某原是某山庄投资发展有限公司经理，在四省市与4名女子登记结婚，其中各有两段婚姻时间重叠。根据我国刑法的相关规定，法院对该案进行一审宣判，以重婚罪判处陈某有期徒刑22个月。嫌犯受到惩罚，案件尘埃落定。然而，驻足回望，与案件相关的诸多情节耐人寻味，不容忽略，值得进一步探究。

　　案件中的4位受害女性均有较高文化水平，其中两位拥有硕士研究生学历，她们集体被这位自称具有大学文化，但经查证所读大学子虚乌有，实际只有高中文化程度的男人所蒙蔽，被其玩弄于股掌。是男人太狡猾还是女人太轻信？稍作留意似另有原因。文中4位女性与嫌疑人均是通过婚恋网站结识，相识时年龄均处于30岁上下，而且均是被嫌疑人白手起家、创业成功的所谓励志故事所吸引。这些貌似巧合的情节，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城市大龄女性的群体生态：她们“当嫁”而未嫁，被粗暴地贴上“剩女”标签，家人的催逼、亲友的议论、周遭的猜疑使她们背负巨大的心理乃至道德压力，在他人闲言碎语的挟裹之下，她们心生恐慌，恨嫁心切，寻觅能把自己嫁出去的一切机会。处于这种心态的女子很难客观从容地审视、判断一个男人。

　　进一步干扰女性判断力的是嫌疑人的“企业家”身份。为了取得女性的青睐，嫌疑人陈某在网上为自己精心设计了网页，图文并茂地介绍自己高考落榜后艰苦创业，不断打拼，最终成为拥有十几家工厂的企业老总的“辉煌”经历。4名受害女士都表示，正是这篇文章，让她们对这个男人放下戒心，深信不疑。事实表明，嫌疑人并非多么高明，甚至可以说漏洞百出，她们当初只需进一步稍有作为，略作求证，就可避免这段让人不堪的人生经历。受害人之一的李女士在婚后查觉事有蹊跷后，只是借故去了一趟嫌疑人的老家，一切就都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了。通往真相的道路如此便捷，但女人们选择了视而不见——“人们总是倾向于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事情。”白手起家、企业老总、年纪不老、颜值不低，嫌疑人的个人特质可以说基本满足了大龄女性有关婚恋对象的所有心理预期。因为渴望一份爱情，因为到了“应该”结婚的年龄，因为身为“剩女”却还能如此“幸运”地邂逅一位看上去综合指标颇高的“钻石男”，相较于去怀疑、去求证，女人们更“愿意相信”其真实性。在这种心态的引领下，女人们有意无意间为自己设置了通往真相的路障，奔向想象中的幸福。

　　案中最值得玩味的是嫌疑人陈某的言行，一面对重婚事实供认不讳，一面又大呼冤枉要求上诉，为自己重婚辩解的理由竟然是“因为太忙没有时间办理离婚手续”！直至宣判都宣称自己“在道德上心安理得”。

　　与嫌疑人颇为高调的行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受害女性发觉受骗之后的无助、隐忍与被动。根据受害人钱女士和赵女士的证言，她们早已觉察嫌疑人陈某行迹可疑，但最终两人都因为有孕在身选择相信谎言，不作深究。而身为硕士研究生的受害人赵女士，在觉察这场婚姻的异常之后，采取的应对方式仅仅是“经常一个人在家中默默流泪”，甚至这场关于重婚罪的起诉如若不是受害人之一李女士的坚持，其他受害人的选择也只是“希望这辈子与这个人最好再没瓜葛”，“让这件事慢慢在记忆中消逝”。

　　再看部分“围观者”的评论，虽然并非特别令人意外，但仍不免让人感觉痛心。这个被法官称为“多年以来遇到的行为最恶劣的重婚案”给4位女士和她们的孩子带来巨大伤害，但网络评论中仍有不少人无视受害人的痛楚、骗人者的恶行，露骨地表达对嫌疑人所谓“齐人之福”的艳羡，宣称“男人都有一颗色心”、“拥有越多女人越有本事”，一个无视道德法律、玩弄女性情感的伪君子俨然成了某些人眼中的“英雄”。

　　举目四望，我们终于明白为什么嫌疑人能够在凿凿证据面前仍能不以为罪、高调自辩。从犯罪社会学的角度来看，一个违法犯罪行为所能受到的惩罚无外乎3种，即法律的惩处、社会舆论的压力以及来自个人良知的拷问。就本案而言，4位受害女性中有3位一直选择轻信谎言不作深究，嫌疑人受到法律惩处的概率之低可见一斑；在犯罪事实清楚、法院作出判决的前提下，仍有人对嫌犯的所谓“齐人之福”艳羡不已，这种不负责任的言论通过网络这一公众平台快速广泛传播，严重影响到舆论作为“道德法庭”所能起到的抑恶扬善的社会功能；在此情形下，有“男人都有一颗色心”的生物学依据，又有“拥有越多女人越有本事”的忠实拥趸，难怪嫌疑人不把重婚当回事，以至于“工作太忙没有时间”就不去处理了！至于他所宣称的“在道德上心安理得”也就不难理解了。

　　近年，类似的重婚案件并不鲜见，几乎每一次，最终的原因都被归结为“婚姻登记没有联网”，这固然是案犯有机可乘的原因之一，但由案件牵动、凸显、放大的个体意识、社会心态、价值趋向等同样值得关注、探究与阐释。

　　再完美的社会，再完善的制度，也不一定能保障女人不遭遇渣男，不经受欺骗，邂逅的永远是“人间四月天”。但一个制度严密、富有理性又不乏温情的社会却能让女性即使受伤深重也不会绝望，不会逃避，更不会轻易向生活的暗流缴械投降，任其摆布。在构建这一理想社会的过程中，个人、舆论与制度都担当着重要角色，缺一不可。

　　【新闻链接】

　　男子娶4个老婆重婚，受害人均为高知高薪中年女性

　　今年49岁的河南固始男子陈良涛，将自己包装成成功企业家。从2008年3月21日至2012年8月17日，他先后在北京市海淀区民政局等四地民政部门，与4名高知高薪中年女性登记结婚。事情败露后，其中3名被害人联合将其起诉至海淀法院。陈良涛被起诉后拒不到庭，后于2015年8月，被警方抓获。陈良涛称，他和这4名女子均是闪婚，最长的相处了两个月，最短的仅相处1周。

　　陈良涛供述，他是高中文化程度。与4名女子结婚前，在深圳与另一女子育有一儿一女，两人没有结婚证。陈良涛名下没有财产。海淀法院一审以犯重婚罪，判处陈良涛有期徒刑1年10个月。宣判后，陈良涛大呼冤枉：“我虽然重婚但是是出于道义，我没有过上一天两个老婆的生活！”陈良涛表示要上诉。

　　法官称，该案审结后，法院将向民政部门发司法建议，建议婚姻状况全国联网。

　　（摘自《京华时报》）

　　文/杨雪云（安徽大学社会与政治学院教授安徽省妇女/性别研究基地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