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德比反思录

　　“登巴巴的左腿就像一个皮筋被拉到极致，中间轻轻一点这皮筋就断掉了。所以孙祥那一下的力量，实际上就是皮筋上点的那一下力。在登巴巴骨头崩到极致的时候，一点就导致骨头粉碎了。”这是上海长海医院创伤骨科主任医师苏佳灿谈到登巴巴和孙祥之间冲撞时，所做的解释和描述，但“拉到极致，一点力量就导致粉碎”的，不只是登巴巴的腿，这样的描述同样适用于概括上海两家俱乐部的关系，上海德比的紧张局面。登巴巴的手术定在周五进行，而在昨天赛前，足协也已经公布了对上港球员蔡慧康和汪佳捷的处罚，一切似乎要尘埃落定，但痛定思痛，上海德比还需要更深层的反思。

　　三张红牌后杀红了眼

　　冲突最终裹挟俱乐部

　　自2013赛季东亚（上港前身）升入中超以来，双方在中超联赛中交手过8次，凭借上轮德比的胜利，申花在德比战中3胜3平2负略占优势，而上赛季足协杯的较量，两队则在90分钟比赛打平3比3，最终，申花点球大战淘汰上港。

　　在这样的比赛记录之下，是两队从温情脉脉走向彻底对立的过程。

　　平心而论，上海德比有过温馨时刻。作为老大哥，申花在2014赛季首回合对阵上港的时候，发布了一张很谦逊的海报，海报的主题为“学习根宝青年军，共铸上海足球辉煌”。从海报的主题来看，当时的申花对徐根宝有敬意，他们希望通过一场精彩的比赛来展现上海足球。

　　除了温馨，上海德比还有高光的时刻，上赛季足协杯八分之一决赛，申花和上港在90分钟内激战成3比3，最终，申花凭借点球大战击败上港闯入四强。两队这6粒进球粒粒精彩，比赛打得荡气回肠，不管是球迷、媒体，都对这场比赛的评价非常高，用载入史册、巅峰之战、堪比欧洲级别的赛事来形容也不为过。也有人认为，这是上海足球形象复苏的代表之战。

　　这场经典之战发生在2015年8月19日，而事实上，在此之前，上海德比已经陷入紧张状态，5月9日上海德比马宁暴风执法出示的三张红牌和5比0的大比分，伴随着“官哨”传闻，伴随着9黄3红（申花吃到3红6黄），伴随着双方球员在场上上演各种飞铲、对峙、推搡、对骂，上海德比彻底变味。8月的比赛之所以还能打出经典之战，与申花俱乐部在三红战役后内部对球员的教育和处罚有关：针对那场比赛申花球员的一些不冷静行为，申花俱乐部之后还特意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了对翻译周欣，球员柏佳骏、李建滨的处罚，这一做法和姿态确保了下半年德比战和足协杯比赛的正常进行。

　　2015赛季两队的三次交锋后，沪上两队的关系并没有像人们想象的那样好转，随着2016赛季亚冠和联赛双线开打，两队球迷之间不断出手，最终让两家俱乐部都开始针对对方有了发声，矛盾从台面下搬到了台面上。亚冠小组赛首轮比赛，上港客场对阵墨尔本胜利，在墨尔本胜利的主场中，有身穿申花球衣的人观赛，并打出“只有申花代表上海”的标语，引起上港球迷的强烈不满，武磊也在微博上嘲讽这是“酸辣土豆丝”。亚冠小组赛第4轮，上港主场对阵大阪钢巴，网络上流传出一张图片，这张图片中显示，一位身穿上海申花球迷服的人士手举着一张纸，这张纸以日本军国主义的旭日旗为背景，只不过颜色换成了蓝色，而他在纸上写出了一句话：攻陷万体。这种带着政治色彩的侮辱标语让球迷议论纷纷。由于此人戴了头套遮掩面部，到底是哪家的球迷也很难确定。

　　这种突破底线的事情一出，直接裹挟了两家俱乐部，申花和上港两家俱乐部轮番对这件事情表态，最后，申花发表了“军旗门”事件的调查结果，他们认为是上港球迷故意诋毁申花俱乐部，上港也立即回应，他们表示申花这种官方声明不负责任。两家俱乐部从隐藏的博弈彻底变成公开对立。“军旗门”事件最终是在上海有关部门的过问下，才最终平息。

　　这也就让人不难理解，在今年次回合上海德比前发生上港大巴事件后，两家为什么选择了沉默，但过往的积怨不断加深，树欲静而风不止。

　　上港大巴事件虽然没有被太多发酵，但上海德比终究没能风平浪静地度过。这场德比因为登巴巴的重伤，足足踢了102分钟，102分钟的比赛，主裁总计出示了2红9黄，这个出牌与马宁的3红9黄，也只差一张红牌。

　　在第18轮联赛的新闻发布会上，埃里克森反驳了媒体对上海德比踢球方式野蛮肮脏、没有技术含量的说法，“看看欧洲的高水平联赛，拼抢程度有过之而不及。说中国球员缺乏技术，这也是无稽之谈。”但事实上，上海德比的一些细节，根本没法用埃里克森所谓“欧洲高水平联赛对抗水平”来概括，很多拼抢动作不再是常规拼抢，而是都有故意伤人的嫌疑。至于技术，至少这场比赛，两队都没能发挥应有的技战术水平。

　　飞铲、肘击、踩人，这样的动作在本场比赛中不断出现，即便是登巴巴受伤下场，被断腿的惨状冲击后，两队依然没有收手的意思，两张红牌都是那之后产生的，蔡慧康踩莫雷诺膝盖和莫雷诺试图回击也是那之后发生的。有很多人说不敢重看登巴巴受伤瞬间的镜头，心碎；但事实上，这场比赛的这些犯规，更让人无法直视，冷汗直流。

　　上海足球的使命是什么？

　　上海德比如何继续？

　　“输了你赢了世界有何用？”登巴巴的伤势，让曼萨诺痛心疾首，宁可输掉比赛也不想失去登巴巴的说法，让人深切地感受到他的心痛，在登巴巴受伤时刻瓜林跪在他身边双手抱头的无力感、莫雷诺的眼泪和在瓜林罚点球时跪在登巴巴受伤的地点不敢回头的样子，和登巴巴折断的腿一样，永远刻在上海足球那一夜。登巴巴的腿伤只是意外，但这种意外发生在好人登巴巴身上，任谁都会觉得不公平，更可怕的是，有些极端球迷，把这当成新一轮报仇的起点。

　　作为中国经济最发达的城市，上海拥有两支顶级球队符合自己的身份和地位，但是这两支球队之间的竞争却以球迷的极端无间道、球场上的恶意犯规、球星的断腿来定格，实在是尴尬。两家俱乐部在上海两大国企的扶持下，都有竞争亚冠资格甚至联赛冠军的实力，可两队只联手创造过一次经典战役，却经常在面对同城球队时失去平常心。上海这座城市多少年没有拿过联赛冠军奖杯了？在这个问题面前，谁能真正代表上海？变成一个伪命题。

　　会有人说，德比就是这样的，就应该是极端对立和剑拔弩张的，不可调和，但就在上海德比发生后第三天，托特纳姆热刺足球俱乐部官方微博写道：“阿森纳足球俱乐部球迷丹尼为自己的好友——热刺球迷蒂姆·里德捐赠了自己的一枚肾脏，给他带来了第二次生命。死敌之间也有温情，德比只在球场上。”想让上港和申花球迷这样相亲相爱太难，但“德比只在球场上”，有那么难吗？

　　如果想做到“德比只在球场上，”球迷场下的互殴、对骂、摆放球员黑白照片、大巴车被涂、“军旗门”等不文明行为，该怎么处理，就值得思考。两家俱乐部此前的公开发声对立，都是因为球迷有极端做法在先，在出事后又都希望俱乐部庇护，最终导致两家接连发声，而这种公开表态，无疑让双方关系更加恶化，球迷的情绪更加激愤。鉴于球迷这个群体的特殊性，极端球迷的极端做法很难约束，建议两家俱乐部在今后出现类似问题时，交由警方来调查和处理，两边都不要发声，而由警方公平处理。而对于这样的事情，媒体也应该尽量做到不渲染，并以警方最后处理结果为准，而不该为了维护某方利益做出偏私报道。

　　在两队关系上，球员也应该反省自己的态度和立场。除了球场上应该保持平常心专注比赛减少恶意犯规外，在出现由球迷引发的矛盾时，最好的办法是不要在公众平台反击。当有球迷在亚冠客场打出“只有申花代表上海”的标语后，武磊曾在微博发出了“酸辣土豆丝”理论，而这样的言论又引起了秦升的不满，秦升也选在微博进行回击。这种球员间的“互动”，客观上更容易挑动一些球迷的好斗神经和极端情绪，也不可取。反之，在登巴巴受伤后，武磊和吕文君们在微博上对登巴巴表达的关切和慰问，就充满了人文关怀的气息。

　　一些极端球迷的所作所为不能代表整体，球员也不该把某些球迷的攻击，演变成对对手的仇视。如果今后哪位球员觉得自己受了委屈想在微博上发声反击，在动作前请想想今天的登巴巴，赛季报销甚至有可能退役的重大伤病面前，他说：“过去了就是过去了，生活就是这样的。”他还说希望球迷不要责怪孙祥，寥寥数语，彰显的是登巴巴的包容、高尚和理性。任凭你谁受到攻击，难道还能比断腿之痛损失更大吗？

　　当然，如果想让上海德比更专注于球场，上海市府方面也应该做好协调工作，鉴于两家都是国企性质，这种协调应该说能起到作用的，这种协调当然不是德比战前禁声这么简单，而是应该让两家俱乐部的管理层在一起就具体问题进行集中交流，减少因为信息不畅而引发的矛盾。

　　最后，中国足协也应该在上海德比的裁判选派上更慎重，马宁将自己树立成标杆的那场比赛，确实处罚从重从快、非常严格，但不可否认的是，足球比赛的判罚，除了准确，也应该有智慧和技巧，更该有针对不同“危险系数比赛”的不同手腕，一味追求稳准狠，破坏比赛节奏，将情绪引向敌对，最终只能一地鸡毛无法收场。

　　记者陈伟评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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