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月夜

  对六岁的乐乐来说,九岁的阿保就像他的少年闰土。闰土的故事还是赖在妈妈怀里听的,那是无数个宁静夜晚中的一个,乐乐会恬着脸哼唧:“妈妈抱抱,妈妈拍拍,妈妈摸摸,妈妈讲故事……”嗲声嗲气的童声让爸爸直呼肉麻,乐乐已经知道撒娇是可以被别人笑话的事,但他乐意,谁管得着。

  和一些杂志上照片有点像,阿保穿着件白背心,穿着一双满是黑泥的拖鞋,头发很长很乱,都直立着。最初,他用审视的、提防的眼神看着乐乐。现在,即使农村的孩子,也都早早在学校学会了普通话,他搞懂了乐乐的语言后,开始跟他一起玩积木。阿保也有不少玩具,断腿的奥特曼、缺了顶棚的托马斯,还有变形了的小火车轨道。乐乐惊奇地喊道:“我以为你是穷孩子呢!”妈妈赶紧制止他并不安地看着阿保,但阿保没有说话。对于这个寡言的孩子,妈妈盯得很紧,生怕他出其不意地打乐乐,不知道妈妈怎么会有这种稀奇古怪的想法。

  乐乐瞅个空子,央求阿保带他去追后院的鸡鸭,阿保身手真好,老母鸡看见他都吓得发着抖蹲下来。院中的老杨树上,住着一只飞狐般的松鼠,阿保爬到树杈上去逮松鼠时,乐乐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树下有个猪圈,那头耳朵遮着眼皮的花猪不时瞅他们一眼,墙角下一个露天的粪池被雨淋得快满了。松鼠逃到树梢去了,阿保从树上下来,带乐乐去二楼淘他的玩具箱。楼梯是用铁焊的,看上去很陡,但是站到二楼阳台上就能够到树上的橘子了。乐乐的妈妈这时候追过来:“天哪!乐乐你爬那么高干吗!多危险啊!你看这猪圈,这粪池!掉下去可就完了!”阿保的奶奶喊他吃饭,一碗很黑的肉,是昨天没吃完的,奶奶也不舍得吃,一顿接着一顿给阿保留着。乐乐说:”我妈妈说吃剩饭对身体不好,容易得癌症。“妈妈过来喊乐乐回家吃饭,用湿纸巾给他擦去满手的灰尘,顺便问阿保的成绩好不好。阿保奶奶拦过话茬抱怨道:“阿保脑子笨,我和他爷又不能辅导,他回回考不好。”

  夜晚孩子们消停下来,老年人不允许过早开灯,他们只好坐在门前的水泥台阶上聊有趣的事。阿保从家到学校有三里路,中间有一条窄窄的公路,但他喜欢从田间小道穿过去。小道两边都是稻田,一汪一汪的水照着他的影子。他随身带一个打火机,有时候会偷偷点燃路边的野草,还有时会挖田里的泥巴捏小人,沟里的水不深,但是掉下去可很难上来,沟的尽头是用来浇地的水井。

  这些让乐乐听得入了迷,抬头望见月亮已经升起老高了,照着小院对过那片亮洼洼的菜畦。乐乐说:“农村的月亮可真干净,跟刚洗完的脸一样!”阿保问“城里没有月亮吗”,乐乐说,“城里的月亮容易和路灯混淆。”阿保就想:那得多大的路灯啊!要是每一盏路灯都跟月亮一样大,那该多神奇呢!对了妈妈爸爸肯定每天都能看到那么大的月亮。

  明天小长假就结束了,这是最后的月夜。乐乐像跟妈妈撒娇一样倚着阿保的肩膀。这时奶奶出来吓唬他:“你爸妈说明天把你放这里,让你每天和阿保哥哥一起上学。”乐乐一脸恼怒:“我不要当留守儿童!”说完他回头问阿保:“哥哥你是留守儿童吗?你妈妈呢?”阿保又沉默了一会,告诉乐乐,妈妈和爸爸都去上海给他挣钱去了,爸妈很爱他,所以要挣很多钱将来好送他出国读书,还答应他下次回来给他买个平板电脑。“可是妈妈说,那个对眼睛不好!”乐乐一本正经地说。

  蛐蛐的鸣唱越来越响,青蛙跟着伴奏。台阶上的两个孩子都不肯回屋,他们望着天空,各自想着心里的月亮。

  文/张叶

关注读览天下微信, 100万篇深度好文, 等你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