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读者董卿:总有一些文字会打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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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17-07-02 15:10
你有多久没有朗读了?很久了吧。因为很多人都觉得朗读,是学生时代的事情,或者说它只属于一小部分人。但其实,朗读属于每一个人。
——董卿
2014年,我到美国进修,在校园里经常看到一些学生组成小组,在草地上朗读、分享。这些画面,成为我的灵感来源。从美国回来后,我想用自己的方式,唤醒大家对一些文字的记忆,重新发现字里行间的隽永之美。于是,就有了《朗读者》的方案。
一个节目的漫漫征程
2016年春节过后,我趁着休息时间写了节目方案。开始只有两页纸,跟领导汇报后,他们觉得还不错,不论央视,还是地方媒体,都没有见过这样以朗读为呈现方式的节目——以前节目的朗诵只是一种语言艺术,但我要做的是一个以文字为寄托,用朗读表现情感的节目。我相信,文章的背后,是人。
两三个月的时间,两页纸变成十几页,开始了它在台里漫长的审查时光。央视的审查制度是很严格的,从频道的节目部到频道总监再到编委会、台领导,逐一审查,立项时还要编委会投票决定。我记得立项那天是全票通过,几乎没有反对的声音,听说这是很少出现的情况。一开始,我只是觉得要做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节目,后来发现很多人都支持我做这件事,我突然觉得压力倍增。
我其实不是一个特别善于打交道的人,做主持人二十多年,我只要把自己这摊事做好就行。但是制作人就需要顾及所有,从最初的团队搭建,到节目形式,再到录制、剪辑。我们的文学统筹包括铁凝主席、余秋雨、王蒙、冯骥才、李敬泽、康震等老师,还有音乐总监姚谦、舞台总监王晓鹰院长。我反反复复地拜访、请教,他们都跟我说这个节目应该做,让我有了很多信心。
可是真正上手后,就发现道阻且长。身为制作人,团队里的每一个人都要我去找、去谈,跟团队、专家、广告客户一遍一遍地解释,有时候特别疲惫。那时候每天睡眠不足,凌晨4点睡早上8点起,有时不是没时间睡,而是睡不着——紧张。醒来一睁开眼就想节目的事,想着嘉宾、读本、故事、后期……采访一个人一定是要做功课的,有时甚至得花上一两天时间去反复查阅每一位嘉宾的资料。节目里一位嘉宾的采访只有六七分钟,但其实录制时每个人都是一个多小时。我们一次熟场(分4天录),一场6个嘉宾,光是采访就得花二十多个小时。
录制前一晚,工作人员是不能来找我的,我必须把第二天的东西完完整整过一遍。到了上台前还有人问这个道具怎样,那位嘉宾怎样,我就说:“能不能让我安静一会儿?”但是第一次录制的时候,我还是害怕地跟导演说我上不了台了,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没有力气再说话了。我也没有心思再去把自己倒饬得很好看,美美地主持。
但我最怕的,还是团队的不自信。这几年大学毕业的导演不少是做真人秀节目出身的,但真正做人物专访、做文学类的,却几乎没有。一开始,团队里的人会质疑,比较客气的就说:“这样的节目很难做。”不客气的就说:“这样的节目没有观众。”很快,团队里一些人走,一些人放弃,这对我来说是很大的考验——我可以承受所有领导、专家对我的质疑,但是很难承受自己的团队没有信心。我只能一遍遍阐述我的观念、我的理想,说到最后自己心里都在打鼓。很多时间,我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心里很纠结,感觉那是一个漫漫征程,看不到光明到底在哪。
你没给,不代表他们不喜欢
不录节目的时候,从早上10点到晚上10点,我一定守在办公室,让每一位工作人员都能找到我。开会的时候,我也顾及不了措辞的婉转,经常直截了当、特别严肃地说:“不行,不好。”选读本,我的要求是不能太高端,也不能太鸡汤,绝对不走朋友圈的风格,我要的是能引起共鸣的经典——如果按照难易程度来说,应该是中学课本的水平。我要求所有导演必须在会议上大声朗读筛选出的文章,两分钟之后在座的人可以随意打断,如果大部分人觉得听不下去,这篇文章就被淘汰了。
当时,有人提议像一般节目那样,在嘉宾朗读时打字幕,我严词拒绝。我说一定要把读本展现在屏幕上,用一种特殊的包装方式,让观众能一行行读下来,让他们变相阅读。因为白纸黑字是安静而充满力量的,那不是一些夸张的表演、激烈的声效可以达到的意境。
当我们阅读文字,就会知道它们是如何从一个人的思想落到纸上,又是如何从纸上进入另一个人的思想,最终形成新的感悟。电视有直观的美,文字却有无限的朦胧美。所以到后来,编导们看样片,都说:“我净看屏幕上的书了。”
当时有人打击我,说干吗要采访96岁的老翻译家(许渊冲)?说年轻人不care(在乎),年轻人喜欢网上那些吸引流量的东西,喜欢热闹的节目。可是我觉得,为什么要如此低估年轻人呢?他们是在什么环境下成长起来的?看到的是个什么样的世界?他们对好坏难道没有判断吗——一切只是因为你没有给,不代表他们不喜欢。
节目录制经常要到半夜12点,甚至有一次录到了凌晨两点半。但是很多年轻观众会一直待在现场不走,所以我相信,大部分年轻人都是被节目里的那些人、那些事和那些文字吸引,他们能在其中感受到共鸣。
那些文字是我内心的后盾
我的整个少女时代,虽不能说是居无定所,但也是经常迁徙。因为父母工作的原因,我在上海待到7岁就去了安徽,在安徽又是7年,之后到嘉兴念了初高中,5年后到了杭州,最后进入浙江电视台,开始职业生涯。
一路走来,我遇到过很多严厉的批评,但我是天蝎座,给多大压力就有多大反抗力。我爸爸有一句“名言”:“马铃薯再打扮也是土豆”,每天花在照镜子上的时间还不如用来多看书。所以,我从小就被“逼着”背诗、读书、抄古文,但他从来不给予赞美。工作之后也是如此,我在浙江台时挺好的,后来到了上海台,从春晚的剧务做起。
到央视时,我已经拿过“金话筒奖”了,但仍然清晰记得那时的文艺部主任过来跟我说:“听说你是拿过‘金话筒’的,你凭什么拿的‘金话筒’啊?”我觉得脸上特别挂不住,但还是保持了一个微笑,“可能是评委厚爱吧。”(后来,我们成为特别好的朋友,他对我的夸奖也是毫不吝啬。)
就像这样,人生会面临很多打击,但人也会在一次又一次类似的境遇下慢慢修复,修复好了,就能以一个更强大的姿态出现了。而在这个修复的过程中,那些激越的文字,那些励志的篇章会成为我内心的后盾。
纯粹的精神食粮太匮乏
不久前,我在机场过安检,工作人员一边给我盖章,一边特别激动地说:“那个校长(郭小平)太伟大了。”郭小平花了12年时间,在争议中坚持为艾滋病儿童创办学校,只为让这些孩子接受与正常人一样的教育。
在《朗读者》现场,他朗读了一首吉卜林的《如果》,勉励那些孩子“成为顶天立地的人”。他读出的文字,与他的故事碰撞,那种冲击力是令人震撼的。我突然觉得,只要有这样的故事存在,我们的节目就必须存在。
节目火了,我也有了许多反思。出现了这种所谓现象级的文化类节目,究竟是为什么?我想,这难免与现实有关。这个节目的火爆,恰恰体现了一种社会的匮乏——如今纯粹的事物太少,充斥在我们四周的都是感官的或者一时喧嚣的东西。
现在很多演员主动联系节目组,但不是所有当红的找过来我都要。有人说谁谁谁有几百万、几千万粉丝,我就回答:“我们的标准不是这个,许渊冲先生还没有微博和朋友圈呢。”我们需要的是真正能理解文字之美的人,真正能传递文字价值的人。喧嚣、流量,不是我要的。
现在,我又多了一个新的愿望,一个小小的野心。我们在许多城市都设置了“朗读亭”,每个人都能进去在狭小的空间里朗读自己喜欢的文字。我希望可以通过《朗读者》和“朗读亭”,激发起一部分人朗读的习惯。
或许有一天,我能听到身边的人说:“今天天气不错,咱们带着书上哪儿读一段吧?”
文/董卿 余驰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