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心动魄赌金者

  真实的市场搏杀,比最具有想象力的小说更精彩。

  长期资本管理基金公司以梦幻团队问世,以骄人战绩扬名,一朝崩溃,令人唏嘘。《赌金者: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升腾与陨落》讲述的就是其故事,作者罗杰·洛温斯坦,译者毕崇毅。

  用传奇不足以形容的业绩

  长期资本管理基金从1994年2月底开始运作,前三年里,只有1个月产生过超过1%的亏损;而前四年,更准确地说,一直持续到1998年4月底为止,基金最大月度亏损仅为2.9%。在这样逆天的业绩面前,基金净资产膨胀到最高约74亿美元。

  这时候,认购长期资本的基金份额,对于所有的合伙人和公司员工而言,都已经是需要争抢的奖励,是一种荣耀了,更别说外部投资人了。几乎所有的合伙人及绝大部分员工,都把全部身家投进了自己的基金,合计高达19亿美元——包括前四年分得的管理费和业绩提成(后来全没了,犹如春梦一场)。

  正因为这长达近50个月的业绩摆在这儿,1997年年底,基金强行退回了前期部分投资者的本金及盈利合计27亿美元(留下约47亿美元,其中约19亿美元是属于合伙人的),因为资本实在太多,合伙人和员工也不想将如此丰厚的利润轻易分给外部投资者。此举当时引发众多投资者的愤怒,强烈要求留下来,但都被无情拒绝。几个月过后,这帮被清退的投资者简直乐得要烧高香敬祖宗了。

  精彩的故事是天才群体创造。长期资本管理基金公司创始人约翰·梅利韦瑟,曾在上世纪80年代一手创造和推动了所罗门兄弟的债券套利部门,打造出华尔街传奇一般的赚钱机器。

  当梅利韦瑟决定创办长期资本的时候,构成传奇赚钱机器的零件们二话不说,脱离所罗门,跟随了梅利韦瑟。

  这还不算,梅利韦瑟还邀请到了两位诺奖得主加盟:现代金融学开创者之一,哈佛大学教授罗伯特.C.默顿和迈伦.斯科尔斯。这两位诺奖得主,简直就是长期资本最好的推销员。因为默顿模型和B-S模型,华尔街才诞生了期权交易。这样的背书是否足够给力了?

  还不算。还有一位重磅人物加盟:美国财政部在任副部长兼美联储副主席戴维.马林斯。此人在美联储的声望仅次于当时的联储主席艾伦.格林斯潘,被普遍认为是格林斯潘的继任者。

  凭借创始人和合伙人梦幻般的履历、历史回报和学术声誉,即便在2%管理费+25%业绩提成的苛刻条件下,这群天才募集到了截至当时基金史上最大规模的启动资金:12.5亿美元。

  赌收敛

  然而,在天才们精密计算的模型里,可能性只有1/1024的意外悄然来临。

  1998年1—4月,平平稳稳,回报约3%;1998年5月,当月亏损6.7%,这时各位合伙人心中甚至舒了一口气:永远盈利自己也觉得不太正常。1998年6月亏损10%,7月持平。截至此刻,可以想象,各位合伙人和投资者也没太当回事儿,就是模型里的市场异常而已,理论上很快会回归常态,重新回到日夜印钞的光辉大道上。

  然而,1998年8月,基金巨亏44%,几乎在全球所有的套利行为上都出现亏损。一切都不对劲了。9月1日到9月23日,基金又亏损25%。

  1998年9月23日,星期三,这一天基金还剩5.55亿美元净资产。各方求助无果,最终,不得不由美联储出面召集14家大银行组成的银团凑出近40亿美元对其实施紧急救助,以避免长期资本持有的约1400亿美元资产以及可能过万亿美元的衍生品交易,引发整个金融系统的坍塌。就在各家分秒必争谈判救援条件的三天里,长期资本基金继续亏损28%,仅剩余约4亿美元净资产。9月28日,银团接管长期资本,基金合伙人不仅丧失了全部投资,还要承诺在监督下,继续给长期资本打三年工。

  为什么世上最聪明的头脑,加上合计三四百年的投资经验(巴菲特语),却创造出基金的亏损纪录,同时还把自己的身家也全部亏掉?

  其实就是“赌收敛”,下注关联产品之间的价差缩小。其背后的理论依据就是“有效市场理论:随着时间的推移,市场将变得更加高效,最终证券价格将回归正确定价”。在长期资本前期,主要是赌不同期限的债券之间的收敛。后期由于模型总是从胜利走向更大的胜利,而资金也是越来越多,也扩张到股权、期权等其他金融产品上。

  由于债券总会在特定时间到期,并且有或固定或浮动的利率,其价值可以计算。在长期资本天才们的认识里面,金融产品的市场价格虽然是随机出现的,但和宇宙里广泛存在的其他随机事件一样,它也会呈现出某种分布。当具备足够的数据统计出某种分布形态后,一旦发现市场价格偏离这一形态,就可以下注赌它回归。

  这种赌收敛背后的逻辑都是“它们之间的确有不同,但经过我们计算,差异不应有这么大。所以,通过空A多B策略,不管两者是涨是跌,只要两者之间的差异回归正常,我们就会赚钱”。这个策略其实没错,本质上,价值投资者也在赌收敛:下注市价和企业内在价值之间差异的收敛。所谓价格迟早反映内在价值,或者叫“价值会迟到但从不缺席”。

  然而,同样是赌收敛,为何长期资本却灰飞烟灭,而巴菲特(或其同门)却可以天长地久的活着并持续盈利?核心差异在于容错性。巴菲特类型的投资者,计算的是企业的内在价值,是企业本身所能创造的未来现金流,当以市值买下这个现金流已经可以带来可观回报时,巴菲特们买入了。

  买入之后,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差距不收敛,股价迟迟不反映内在价值,投资者就老老实实等着享受每年的企业增长(或体现为分红,或体现为净资产增长);另一种是差距收敛了,股价反映甚至是过度反映了内在价值,投资者通过股价提前收回企业内在价值。所以,他在买入之初就确定了,即便股价不向内在价值靠拢,他依然能够取得不错的回报。而反过来,正因为这个预期回报不错,完全可以预计市场资本一定会来追捧,从而导致股价上扬。

  即便如此,巴菲特也无法确定收敛什么时候能完成。毕竟市场价格取决于千千万万参与者的情绪,这种情绪是非常难以预测的。正如牛顿所说:我能算出天体运行的轨迹,却无法计算出人性的疯狂。所以,巴菲特对于股价的态度实际上是:因为资本的逐利天性,我相信你们迟早要来。但你们挤进来,我就通过股价收获回报。同时,我也做好了你们不来的准备,假如你们不来,我就老老实实收获企业红利和净资产的增长。

  但长期资本的天才们却是在下注“两种市场情绪”的收敛。前者好比守株待兔。巴菲特们的想法是这棵树总归会日夜生长,会开花结果,至于兔子,那是且只是意外收获。而长期资本是下注两只奔跑的兔子会撞在一起。别忘了,资本具有逐利天性,真有显而易见的利润,一个个跑得比兔子可快多了。因此,长期资本的天才头脑和精密计算,也只能去抓那些其他人无法计算和准确界定的微小差异。而要想从这些微小差异里获取可观利润,杠杆成了无法回避的选择。

  一旦加了杠杆,下注的就不是两只奔跑的兔子会撞在一起,而变成:①两只奔跑的兔子在固定期限内一定会撞在一起,②且撞在一起之前,两只兔子期间分离最大距离不超过N。这个难度瞬间就提升了无数个数量级。

  烟花与雪道

  事后,巴菲特说他完全无法理解长期资本这16个人,“他们为了赚自己不需要的钱,把自己需要的钱全部搭进去。这不是傻是什么?绝对是傻,不管智商多高,都是傻。”

  其实,说到底就是一个人生观的问题:你是拼了命想去活得惊心动魄,还是努力去追求平稳,平凡。

  价值投资者总是尽力让自己躲避陷阱,安安稳稳地活着,平平静静成长。然而,有的人最大的梦想就是璀璨如烟花,哪怕只有一瞬间,也希望全世界看见我的美丽。《赌金者》恰恰就是这样一群不甘平凡、努力追求存在感的人。

  烟花和雪球,只能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很多人将长期资本的崩塌解释为运气不好,遇上了俄罗斯国债违约的“黑天鹅”事件。但事实上,下注两种市场情绪的收敛,本质上是有内在逻辑问题的,即便一直好运到死,祖宗八代遇不上那个1/N的小概率事件,收益远远超越巴菲特,也只是在100万个弹仓中遇上没子弹的那个弹仓,依然不值得学习。因为你永远无法确定,下一枪射向你太阳穴的是不是那颗致命的子弹。后来梅利韦瑟及其天才合伙人们汲取长期资本失败的经验和教训,对模型进行了更深入的细化和完善,东山再起又创立的JWM基金。2008年,JWM基金再次踩中10的N次方之一的“黑天鹅”,被迫清盘了。

  唐朝/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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