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足的问题能否换帅解决

　　倘若走到未来去回顾，不知又该如何定义2017年——这个原本属于中国女足的小年。

　　2017年是中国女足上一个大赛周期的结束，也是下一个轮回的开始。在完成了重返世界杯和奥运会八强的任务后，理应是是平稳过渡、更新换代、稳步发展的年份。但一场“蓄谋已久”而又突如其来的换帅风波、组建“红黄二队”的中国特色、老牌劲旅俱乐部的解散……无不牵动着中国女足敏感而脆弱的命运。

　　这可以是最好的年代，物质条件的富足，让中国女足的不少现役国脚拥有了前辈们眼红羡慕的薪水和保障，女孩踢球在中国似乎也有了盼头；这也可以是最坏的时代，女足又倒退回了长期圈养和集训的模式，个人的命运在很多时候依然身不由己……

　　该如何定义中国女足的2017？很多时候，决定中国女足未来走向的，不仅是能力，更是选择。

　　国字号：换帅风波和长期集训下的身心俱疲

　　19场国际A级赛事、8胜2平9负的战绩、47人入选过国家队、41人有过出场纪录、世界第16的历史最低排名……这是数据下的中国女足，在一个没有大赛的年份踢了全世界最多场次的比赛。

　　除了联赛、锦标赛和杯赛外，这些女足国脚还参加了全运会预赛、附加赛和决赛圈的比赛——“连年无休”，是她们最真实的状态。而在这种身体的过度消耗下，包括谭茹殷、韩鹏等不少曾在两年前世界杯上大放异彩的球员，状态都大幅下滑，令人扼腕。

　　身体的疲惫或许可以调节，心理上的疲劳却没有那么容易恢复。在这个没有大赛的年份，不少国脚花了更大的精力在自己的生活上。在几次国家队集训中，都有球员因为学业压力和家庭原因告假。有不少球员在这个夏天拿到了毕业证书，在未来多了一份筹码；有人失去了至亲，独自消化了所有悲伤；也有人选择了淡出国家队，开始规划未来的生活……

　　外部的世界飞速运转，中国女足的前途未卜，球员们所能做的，唯有把握好自己的当下。

　　中国女足今年最大的变动，来自于换帅。在酝酿大半年后，中国足协和更高层最终决定在11月10日正式更换了女足国家队的主帅，由冰岛人西格·埃约尔松取代法国人布鲁诺·比尼，同时也破天荒组建了世界足坛绝无仅有的“红黄二队”模式。

　　年初阿尔加夫杯上1平3负排名第十的战绩，直接点燃了布鲁诺下课的导火索。尽管随后球队两胜克罗地亚，又拿下芬兰，但面对朝鲜的完败，消耗完了中国足协最后的耐心。平心而论，布鲁诺在大赛成绩上没有硬伤，奥预赛“六进二”的出线更是堪称奇迹，但志在完成大赛四强指标的中国足球管理者还是在耗完永川四国赛后，拿下了法国人。

　　十二年九帅，在布鲁诺·比尼的篇章翻页后，中国女足以为迎来了新的时代。

　　但由于换帅程序上的名不正言不顺，上任即四连败的埃约尔松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冰岛人意欲改造和提升球队进攻的野心，在面对攻击火力更为强大的澳大利亚和朝鲜时，被击溃得不堪一击。

　　如果说完败澳大利亚和朝鲜，丈量出了中国女足和世界顶尖强队之间的真实差距；那么面对目前实力平平的日本队时的全面退防，则体现出了西格·埃约尔松年轻的一面：在连战连败的高压下，他没有能够坚持自己的打法和理念，选择了把防线压缩回半场，伺机打防守反击——哪怕眼下这支日本队的攻击火力实在一般，也是如此。可怕的并不是放弃进攻，而是轻易动摇自己原本想要坚持的道路。

　　布鲁诺·比尼要老到很多。法国人的固执和控制欲，在早期恰恰是能掌控球队更衣室的秘笈——无论领导如何施压，布鲁诺都坚持己见，球队的排兵布阵和技战术打法只由他本人说了算，树立了自己绝对的权威。尽管最终布鲁诺成也固执、败也固执，但奥预赛成功出线偶然背后的必然，才是中国足球需要总结和汲取的经验——而不是非黑即白地评判任何一位主帅。

　　好在，埃约尔松和他的中国女足用一场3-0完胜韩国的比赛，为自己和球队赢得了一丝喘息的空间和时间。至少直到明年4月的亚洲杯结束前，埃约尔松还有足够的时间来打造自己理想中的球队。“请大家给我们一点时间，相信等到明年的亚洲杯上，大家会看到一支不一样的中国女足。”队长马再三呼吁。

　　需要指出的是，西格·埃约尔松重新激活了马君、许燕露、李影、韩鹏等两三年前的国家队主力，但对于肖裕仪、宋端等今年表现出色的新人，还没有给予更多的信任和时间。而这些年轻队员的成长，可能才是未来中国女足更进一步的筹码。

　　至于世界大赛四强的目标，或许球员的看法要更加直观和客观。“我觉得挺难的，因为别的国家都在进步，从联赛发展就能看出来。”王霜说，“世界杯和奥运会的1/4决赛，我们是只输了一个球。但看过比赛的都知道，我们是完全被压制在半场被动防守。这就是差距。我们没有真正的实力，去跟德国、美国这样的强队去抗衡。”而李冬娜则直言：“更进一步需要的不是运气，而是底蕴。”

　　今年同样是中国女足的国青队和国少队同时冲击世界舞台的年份，结果一喜一忧：U19国青女足以亚青赛季军的成绩抢下了最后一张世青赛的入场券；而U16国少女足则在三四名决赛中0-1不敌日本，失去了晋级世少赛的机会。

　　然而，国青女足在亚青赛上乏善可陈甚至退步的表现同样不容回避。作为中国青少年女足国字号历史上首位外籍主帅，没有成功带队经验的海斯特琳娜仓促上任，把一支经验丰富的球队生生带成“四不像”，等待她的是下课的命运。而选择荷兰人出任主帅的管理者同样难咎其责。

　　与布鲁诺相似，海斯特琳娜尽管亚青赛结束后一直坚持在足协坐班，做着球队下一年的计划，但国青女足主帅帅位的更迭也早已付诸行动。在酝酿两个月后，新帅的人选很快将出炉。率领丹麦女足获得了今年欧洲杯亚军的功勋主帅尼尔斯-尼尔森日前出现在了中国。如不出意外，46岁的尼尔森和可能将率领中国女足国青征战明年8月的世青赛。

　　恕无法赞成“事情已经发生，就不再追究为何换帅”的观点。媒体追究换帅的“程序正义”，并非为支持布鲁诺或海斯特琳娜，而是为给予所有人最起码的尊重，保障公众的知情权，同时也是捍卫中国足球在国际足坛的声誉。

　　而我们更关心的，则是在一名又一名主帅走马观花似地来了又走后，我们的女足各级国字号，是否从每一任主帅的经历中，吸取和累积了成功及失败的经验，又是否找到了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

　　联赛：天津女足解散扯下虚假繁荣的遮羞布

　　冬至是一年中黑夜最长的一天。2017年的这一年，国内女足联赛的老牌劲旅天津汇森女足宣布解散，扯下了国内女足联赛虚假繁荣的遮羞布。就在同一天，中国足协在武汉召开会议，推出“男足俱乐部带动女足的”的振兴大计，也令这则新闻更具讽刺意味。

　　“我觉得挺悲哀的。今年我们的成绩，全运会是第二名，那么好的成绩，也没有赞助商来。对于现在正发展的足球来讲，你让很多踢球的人看不到希望，尤其是踢球的女孩子来讲。”当事国脚韩鹏的话语，深深地刺痛了每一个关心中国女足的人。

　　作为国内女足赛场上的一支老牌劲旅，天津女足从建队至今将18载的时光里，赢得过6个冠军，13个亚军以及9个季军，也为中国女足培养了像李冬娜、王珊珊、韩鹏、訾晶晶、孙永霞等国脚。但一夜之间，这支球队将彻底从中国足球的版图上消失。天津女足队长冯雅荻说，很多球员都一夜未眠，哭了。

　　天津女足的解散，只是国内女足联赛依然不景气的缩影。近两年，国内女超联赛吸引了不少资本的投入，球员的收入有了大幅提升。在大连权健、江苏苏宁等资金实力雄厚的球队，顶尖国脚的收入最多能达到七八十万，还出现了一百万的签字费，而其他国脚，收入也有三四十万的保障——这都是前几年想都不敢想的。外援两三百万的年薪，更是吸引了包括克里斯蒂安妮、艾斯萨特等世界顶尖球星加盟，看似热闹非凡。

　　但联赛顶级球员和球队高收入的虚假繁荣背后，国内女超联赛依然面临着贫富收入差距巨大、联赛没有转播、商业价值无从体现等等现实的困境。天津汇森女足的解散，有部分原因正是因为投资方已经无力承担球队一年两三千万的运营费用了。

　　而国脚连年被征调各级国字号，也使得国内女足球队训练不系统、比赛的水平和观赏性大打折扣，投资人的钱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哪个赞助商愿意花几千万买个队伍，然后主力常年不在队伍，谁愿意做这样的投资？”一名俱乐部的运营者表示。体制内的国家队管理形式，超出市场价值的联赛运营模式，都是目前中国女足存在的最严重的问题。

　　留洋：年轻一代的勇气与决心需要被鼓励

　　如果要在这一年里找出中国女足的喜事，那么18岁的国青女足十号赵瑜洁申请上美国佛罗里达州立大学全额奖学金，将独自赴美边读书边征战NCAA的消息，绝对算得上是振奋人心。

　　与赵瑜洁同样将赴美读大学踢NCAA的，还有她在国少时期的队友、已经从专业队退队两年的詹樱，她申请上了女足同样隶属于NCAA一级联盟的辛辛那提大学。在她们之前，中国女足上一个征战NCAA一级联盟的球员，还要追溯到1996年，孙雯在上海体校的队友沈琣。

　　在赵瑜洁的事例被报道出来的当天，她的手机从早震到了晚。从她小时候的启蒙教练、队友，到后来国青队、国家队的队友，凡是认识的人，都向她表示了祝贺和羡慕。这是一条可以兼顾读书与踢球的道路，很多人都曾梦想过，但真正付诸实践的，凤毛棱角。

　　赵瑜洁能够成功申请，除了本人的坚定与执着，同样离不开她在成长道路上所遇到的每一个人：包括她的家庭、球队所提供的良好氛围，包括“99一代”老女足当年在美国打下的江山和对她的鼓励、点拨，包括上海队的放行开绿灯，包括足协领导陈立人的鼓励和支持……

　　“让孩子可持续发展，应该是所有的长辈（包括教练员和管理者）的道义责任。”正如孙雯所言，赵瑜洁的“幸运”，集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如果每个球员遇到的每个教练、每个长辈都心存善意，代代传承，才是对社会有意义。”

　　将要迎接留洋挑战的，不仅仅是赵瑜洁这批年轻的小将。前国门王飞与拜仁女足签约，将重新踏上旅欧的征程；而被寄于厚望的王霜同样把自己的下一站放在了欧洲：“如果一直留在国内发展，我会安于现状、不思进取。在一个没有压力的环境下踢，肯定是不会有进步的。”

　　“我希望自己能够在踢球的时候，去欧洲闯一闯，能够像孙继海、姚明、李娜那样，在国际上闯出自己的一片天。这样，等到我退役的那一天，才不会后悔自己这辈子选择了踢球。”在经历了一年多的历练和纠结后，王霜正式把留洋一事提上了议程，做好了克服困难的准备。

　　“中国女足国家队未来需要更多有国际比赛经验的队员，来丰富国家队的人才储备。”正如老女足国脚高红所评价，“世界的大门已经打开。年轻一代的女足球员，将会有更多的选择。”

　　赵瑜洁说，她只是渴望了解外面的世界，做了一个不同的选择。但拥有选择的权利本身，就弥足珍贵。“这个时代更好了。”不少人感叹。从这个角度而言，2017年，又有了一个积极的意义。

　　中国女足曾在两年前搅局了美国女足传奇球星瓦姆巴赫的告别赛。但瓦姆巴赫在退役时的一番致辞，却很适合在这一年、以及未来的很多年里，一直警醒所有的中国女足从业人员——“当我离开时，这项运动比我发现她时更美好，这是我的骄傲所在。”

　　特约记者马藏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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