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哥哥
- 来源:桃之夭夭 smarty:if $article.tag?>
- 关键字:全职哥哥,情人节 smarty:/if?>
- 发布时间:2018-02-07 14:29
1.情人节快乐
吧厅内酒气氤氲,灯光晦暗迷离,各色男男女女凑在一起,暧昧嬉笑。
盛清远颀长的身子陷在柔软的沙发里,一条胳膊搭在扶手上,他的眼角微微垂着,略带凉薄的气息与周围的热闹喧嚣显得有几分格格不入。
潘林冷不丁地推了他一下,眼神带着些许探究的意味,脸上却挂着暧昧的笑容:“清远,这次来不叫个女人了?那边可是有不少女人在往这边看呢。”
盛清远的思绪像被人一把拽了回来,周身锋锐的气息“呼啦啦”地收了回来,瞬间换上了一副混吃等死的纨绔公子模样,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潘林的错觉,他伸手摸起桌上的烟盒掏了一支烟点上,这才笑着道:“还记得上次那个女人吧?”
潘林见他恢复正常,跟着松了口气:
“嗯?”
“我带她去坐了一次过山车,就在最刺激惊险的那段,你猜怎么着?”盛清远抖着肩膀自个儿乐了起来,“一颗黑乎乎的人头猛地砸了过来,长发糊了我一脸。哎哟喂,当时吓得腿都软了,我还以为谁的人头掉了呢,伸手一扯,才发现是那女人的假发甩下来了。”
潘林也拍着大腿笑了起来,刚笑没两声就见旁边的盛清远手忙脚乱地掐灭了烟,长腿撞在玻璃茶几上,上面的玻璃杯滴溜溜转了个圈,滚落到脚边,摔了个粉身碎骨。潘林抬头愣了:
“我的天,你们家瑶瑶怎么来了?”
盛瑶也不知来了多久,像个幽灵似的,隔着人群和缭绕的烟雾,面无表情地盯着盛清远,视线随着他的行动而缓缓挪动。
其实盛瑶长得挺漂亮的,三分媚入骨,七分美如画,偏偏喜欢穿黑衣黑鞋、戴黑口罩,将一身惑人的姿色包裹在夜行衣似的衣着里,潘林曾调笑过几句,但都以盛清远的一顿胖揍为终结。
此刻盛清远显然也是受惊不小,但面上还是笑盈盈的,起身的时候顺手拉住了旁边恰巧路过的某个长发女人,视线却一直留在盛瑶身上没离开:“瑶瑶今天来得正好,给你介绍下,这是你哥的新女朋友,叫……”
那女人倒也从善如流,立马应景道:“我叫马莹莹。”
盛清远忽然觉得这名字莫名有点耳熟,眼皮子一跳,这才顾得上扭头看她。那女人已经伸手取下了满头的飘逸长发,手指暧昧地在盛清远的胳膊上蹭了蹭:“上次的过山车很好玩儿,不过你好像不喜欢我长发的样子。”
潘林在后面笑得直打跌,盛清远清了下嗓子,装作没听见:“瑶瑶,叫嫂子。”
盛瑶大半张脸埋在口罩里,只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瞪着他,毫不客气地将马莹莹的手从盛清远的胳膊上摘下来:“盛清远,回家。”
盛瑶的声音并不大,从口罩毛茸茸的边缘逸出来,似乎也带了股模糊的毛茸茸的触感,从盛清远的心尖上一扫而过,顿时软得一塌糊涂:“哎,行行行,回家,回家行了吧?打个电话的事儿,也值得你跑这一趟。”
靠得近了,盛清远便从盛瑶的身上感到一股从寒冬腊月的深夜里捎进来的寒气,眉头顿时一皱,给她仔细戴好帽子围巾,手指滑过她耳际的时候她忽然眼睛一弯,很开心地笑了一下,他拍了拍她的头:“笑个屁。”
“就笑。”盛瑶伸出手去握盛清远的,他便自然地将她的手指反握住,然后一起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牵着她往吧厅外走去。
“哎,你……”马莹莹跟了两步,忽然被从后面走来的潘林拦住,他笑嘻嘻地道:“把你的头发戴上吧,外面冷。”
等潘林出去的时候,盛清远已经带着盛瑶走远了。
两人走到家楼下的时候,盛瑶忽然松开了盛清远的手,她率先迈上一个台阶,转身看他:“盛清远。”
“嗯?”盛清远还没来得及反应,盛瑶倏地探身,嘴角贴着他的眉心落了下来。
非常软,也非常暖的一个吻,却像是一柄重锤砸在了盛清远的天灵盖上,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好半天才回过神,他发现自己的手指微微地颤抖,一瞬间甜蜜与悲伤如同决堤的潮水汹涌而来,几欲窒息,他的喉咙干涩,勉强笑了下:“别胡闹。”
“盛清远。”盛瑶又喊了他一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情人节快乐。”
“哦。”盛清远佯装无事地迈上台阶,牵着她的手往楼道里走去,直到电梯下来,他才道,“情人节不是今天啊。”
盛瑶抬头看他:“我怕等不到那天,你就跟别的女人跑了,所以提前过。”
我们不能在一起。
这句话在嘴里转了几个圈,又被盛清远艰难地咽了下去,两人沉默地开锁,进门,亮灯,换鞋。
盛瑶盯着盛清远看了半天,见他没有想搭理自己的打算,便低下头,神情恹恹地往洗手间走去。
“等等。”盛清远突然伸手拽住她的胳膊,视线落在她的嘴角上,眉头死死地拧了起来,眼神一瞬间变得有些锋利,“瑶瑶,这是怎么回事儿?”
2.你该找个男朋友了
盛瑶嘴角有瘀青,显然是她又跟人打架了。盛清远既气恼又心疼,指尖在她嘴角点了点:“疼吗?”
“疼。”盛瑶弯着眉眼笑。
“疼你傻笑什么?谁打的?”盛清远嘴上凶巴巴,可是去翻抽屉拿药膏的动作却一气呵成,只是再问她为什么跟人打架,她却打死也不吭声了。
盛瑶的背上也有伤,抱着盛清远的一条胳膊,侧头枕在柔软的枕头上,黑亮的发丝软软地垂下来,她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盛清远见她睡去,终是忍不住轻轻掀开了她的衣角,只见原本光滑细嫩的脊背上交错着青紫与血红的瘀伤,他的手指狠狠攥起,俯身隔着一层薄薄的空气虚吻着她后背的瘀伤。
直到盛瑶在睡梦中发出一声呓语,盛清远才倏地回神,他低头遮住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仔细地给她上药。他原本微凉的手指越来越烫,只因随着慢慢打圈让药渗入皮肤,指腹下滑腻的皮肤触感越来越清晰。不小心碰到盛瑶胸衣的肩带,盛清远只觉得下腹一紧……他鬼使神差地将手绕到她的胸前,轻轻罩住那一片柔软,感受她浅浅呼吸带来的轻微起伏……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盛清远的瞳孔骤然一缩。他拿出衣服里的手,拿起遥控器关了台灯,在黑暗中又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这才小心翼翼地抽出被压住的胳膊,回了自己房间,他靠着凉薄的门板,微微仰头,点了支烟。
盛清远是在十岁那年遇到的盛瑶,她的父母都是盛父早年的挚交好友,多年后归国才又重新聚到一起,巧合的是,盛瑶跟他是同一个姓氏。那一年盛瑶才六岁,裹得像颗糖球一样,抱着滑板蹲在雪地上。他看着粉雕玉琢的盛瑶,贫乏的词汇在心里掂量了好久,最后只憋出一句:“她可真漂亮啊。”
“妹妹,妹妹,你叫什么呀?”
“妹妹,妹妹,这颗糖球很好吃,哥哥送给你。”
“妹妹,妹妹,你怎么不理我啊?”
“叔叔,妹妹不会是个哑巴吧……”
盛瑶不是哑巴,只是小时候受过严重的创伤,导致她在很多方面都跟常人不一样,她甚至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明白别人脸上表情代表的意思,搞不清别人话语背后的复杂心思,她就像只长了一根筋,沉默,执拗,且不知回头。
如果仅是异于常人的缺陷便也罢了,偏生她还长得漂亮,那种漂亮就像是带了锋芒,即使把她装进口袋里,她的锋芒也会刺破口袋露出来,她父母为此简直操碎了心。怕她长大后被人欺负,她父母便早早地送她去学了武艺。
直到三年前,也是个寒冬腊月天,大雪下得铺天盖地,颇有点儿不祥的意味,四通街发生了严重的车祸,盛瑶的父母在那场车祸中丧生。盛清远自那天起就把她带到了身边,他对很多人都说:“这是我们家瑶瑶呢。”
他是真的疼她,可再怎么疼惜,他也陪不了她一辈子,她总需要有人守着她,护着她,疼着她。
翻来覆去一夜未眠,盛清远琢磨出一个结论:她该找个男朋友了。
3.不尽如人意的男朋友
盛清远把这事儿跟潘林一说,对方很快便送来了一打男人的资料。盛清远拧着眉毛挑挑拣拣,眼看就要把所有人打入黑名单,潘林眼明手快地拍了板儿:
“就这个了,张智成,模样人品,才学家世,都是上乘。”
“这个……”盛清远想了想,“名字是不是普通了点儿?”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盛清远还是连哄带骗地把盛瑶带去了相亲地点。盛瑶下车的时候还想去拉盛清远的衣角:“你不跟我一起去吗?”
“不了。”盛清远移开视线,不敢去看她的眼,“我约了马……莹莹,就是你嫂子我女朋友,约会知道吗?”
“可是她不是个好女人。”盛瑶一本正经地提醒,“她跟你在一起只是为了你的钱。”
“没事儿,哥什么都没有,就是有钱。”眼看着盛瑶还想说什么,他赶紧朝她挥挥手,银色小跑滑出一道漂亮的弧线,迅速驶了出去。
盛清远亲手把搁在心尖上的人剜了出来往外送,心里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像他表面上那样云淡风轻。等着盛瑶前脚进了餐厅,他后脚就跟了过去。他挑了个被高大绿植遮挡的角落,瞥见气氛意外和谐的两人,心脏蓦地一疼,缩成了卑微的一团。
盛瑶将之前盛清远嘱咐她要说的话牢牢记在脑中,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自称是张智成的男人,一问一答,每答一句都是以“盛清远说”三个字开头,若是哪个问题盛清远没提到,她便沉默着闭口不言,直眉愣眼地盯着对方看。
这话题简直没法继续进行下去,张智成哭笑不得:“以前都是听‘子曰’,现在又多了个‘盛清远说’,盛清远是谁啊,你喜欢的人吗?”
本以为她依旧会没反应,不料她忽然眨了眨眼,微微一低头,伸手将一缕长发别在耳后,露出了绯红的耳尖,她的声音小小的:“盛清远很好。”
她难得露出一抹小女儿情态,张智成看得一愣,下意识问:“那他也喜欢你吗?”
“这个我不知道。”她说着突然回头,视线精准地落在盛清远身处的角落,“你得问他。”
“张先生你好,我是瑶瑶的……哥哥。”被抓了个现行的盛清远抓了抓头发,不得不尴尬地走出来,他无奈地看着盛瑶,“你怎么知道我在那儿啊?”
“就是知道啊。”盛瑶微抬着头,眼里带着笑意,还带着抹不加掩饰的得意劲儿,旁若无人道,“盛清远,回家吗?”
“回家。”在张智成越来越诡异的眼神中,盛清远几乎是狼狈地带着盛瑶出了餐厅。
车流、霓虹、西风,两个人的影子被灯光拖得又细又长,盛清远呵出一团白雾,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们两个聊得怎么样?”
盛瑶干脆地应道:“他不喜欢我。”
“啊?”盛清远没反应过来,又走了两步才忽然顿住脚,音调不由得拔高了些,侧过头惊愕地看她,“你说什么?那混账……算了,瑶瑶别伤心啊,没事儿,是他眼神儿不好呢。”
一番话说得颠三倒四,不但盛瑶没听明白,他自己也差点儿绕进去,不过更多的,是狠狠松了一口气,他的嘴角不自觉地扬着,直到潘林的电话切了进来。
潘林说:“那个张智成对你们家瑶瑶非常满意呢,希望能进一步交往,有戏。”
盛清远握着电话的手指骤然收紧,脑子一时间木木的:“他……他不行,他哪里像是会疼人的样子?不行,他配不上。”
“哪里配不上了?人家可是连瑶瑶……那什么的事儿也知道了,他说他不介意,就真觉得瑶瑶挺可人疼的。”潘林说,“我看行。”
“不行。”盛清远喘了口气,避开盛瑶看过来的目光,又重复了一句,“不行。”
“你脑子有病!”电话那边的潘林突然吼了一嗓子,呼吸也粗重起来,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都有些不稳,却低沉了下来,“清远,你就倔吧,你明明就是喜欢她!别再折腾了成不?如果放不下,就跟她在一起吧。”
潘林说完就挂了电话,盛清远维持着打电话的姿势又站了一会儿,盛瑶伸手拿开他的手机,对着他冰凉的掌心呵了口气,不满道:“回家。”
喜欢啊。盛清远看着拧眉的盛瑶心想,喜欢得心都疼了。
可是那又怎样呢?
4.嗯,我等着你呢
听盛瑶主动提出要跟张智成去看电影时,盛清远一口老血卡在嗓子眼,还得装出一副“你终于开窍了”的模样,结果盛瑶前脚刚坐上张智成的车,他后脚就棒打鸳鸯,硬生生把潘林从温柔乡里拽出来,醉生梦死。
“清远,看开点,总有这么一天的,有人疼瑶瑶,是个好事儿。”潘林说得语重心长,盛清远却挑着眼角瞥了他一眼,视线凌厉得仿佛带着钩儿:“把你老婆送人试试?”
潘林气结,正犹豫着要不要一瓶子把他砸晕了了事儿,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只见原本像摊烂泥似的人豹子般猛地一跃而起,只是手还没抓到手机,动作突兀地顿了顿,接着整个人倒了下去,膝盖重重地磕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清远!”潘林手忙脚乱地去扶他,只是瞬间的工夫,盛清远鬓角的发丝就被冷汗浸透了,他的身子疼得蜷缩起来,脸色苍白如纸,扣住沙发的手上青筋暴起,力道之大几乎要将自己的手指给掰断了。潘林胆战心惊地扶着他,等他终于挨过这一阵儿,才重重呼出一口气:“吓死老子了,起来,我送你去医院。”
“等等。”盛清远的声音还有点儿虚,他使劲眨了眨眼,伸手抹了把睫毛上的汗珠,视线这才渐渐清晰起来,“把电话给我,刚刚是瑶瑶的电话。”
潘林蹲在旁边,眼看着电话接通的一瞬间,盛清远就跟回光返照似的,脸上云淡风轻得看不出一丝疲态,眉眼嘴角都挂着笑:“刚跟你嫂子跳舞呢,没听见,你约会怎么样啊?”
潘林忽然觉得有些心酸,打开门出去,站在冷风呼啸的街口抽了一支烟。片刻后盛清远出来,穿着件线条利落的大衣。潘林扭头看他,这件大衣曾将他的身材衬得有款有型,特别好看,但现在穿在身上,竟然有些空空荡荡的,刺眼得很。潘林狠狠抽了口烟:“去医院?”
“不了,你先回吧,我得去接瑶瑶。”盛清远说,“小丫头第一次约会呢,我得……”
我得做什么?盛清远没说完,迈着步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盛瑶坐在茶餐厅里跟张智成大眼瞪小眼,若不是潘林在背后给她出谋划策,说这样才能激发盛清远的危机感,她宁愿躲在武馆里长蘑菇也不会出门。
电话接通的时候盛清远说在跳舞,她差点蹦起来直接去找人,但想到之前潘林对她的嘱咐,还是耐着性子背台词:“没事儿,大橙子……哦,就是张智成,他送我回去就行,我就喝了一点酒,不多。”
“你喝酒了?”电话那边的人果然拔高了音调,仔细听还带点儿不舒服的酸意,“还大橙子?你给我老实等着,哪里也不许去,我这就过去接你。”
“嗯。”她高兴地点了点头,眉眼弯着笑,“我等着你呢。”
可是她没想到最终等来的居然会是潘林,脸色一下子变得黑沉沉的。潘林气喘吁吁地招呼她:“瑶瑶,之前跟你说的追你哥的计划临时有变,你哥有事儿走不开,让我来接你呢。”
盛瑶笔直地坐在原处,不动,也不说话,只拿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瞪着他看。
“真有事……行吧,我跟你说。”潘林犹豫了下,“你哥现在医院。”
5.盛清远的秘密
盛瑶赶到医院的时候,盛清远正鼻青脸肿地吊着一条腿躺在病床上抽烟,冷不丁看到她推门进来,被呛得好一阵儿撕心裂肺地咳,身子瘦削得厉害,似乎一折就能断,她的眼圈蓦地红了。
“潘林你大爷的,谁让你带她来这儿的!”盛清远这完全是迁怒了,他在去接盛瑶途中发生了点儿意外。
这事儿说起来实在不光彩,还是盛清远早些年欠下的风流债,当初他放浪形骸,游戏人间,跟在身后的狂蜂浪蝶前仆后继,其中就有那么一个特别执着的,外号二曼,二曼的哥哥是那种手底下领着一帮子混混横行霸道不要命的主儿。二曼被甩后曾经割腕自杀,虽然最终被救了过来,但二曼的哥哥一直在伺机教训盛清远。
前几次寻仇,都踢到了盛瑶这块铁板儿,这次也是盛清远倒霉,恰巧就撞在了他手里,断条腿已经是轻的了。
“这事儿你觉得不说清楚,你们家瑶瑶能跟我走?她在等她的盛清远接她呢,如果你不去,她能等到天荒地老你信不信?”潘林说得很是理直气壮。
盛瑶沉默着,站了会儿忽然扭头就要往外走。盛清远一巴掌将水杯扫到地上,水杯被摔了个粉碎,他声音冷厉得仿佛刀锋刮过耳际:“盛瑶你给我站住!打算去哪儿?找二曼的哥哥干架?惯得你!什么时候我的事儿用得着你管了,你去被揍得很开心是不是?”
潘林知道盛清远这是心疼了,于是闭着嘴站在墙边当壁画。盛瑶也背对着盛清远,她一声不吭,盛清远怒吼的时候她也没回头,瘦削的脊背不认输地挺立着,一只脚还跨在门外。盛清远吼完这嗓子反而更心疼了,他想起上次从吧厅回家后盛瑶身上的伤,无数次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冷静了很多,他揉了揉额角:“瑶瑶,二曼的事儿,我们已经了了,毕竟之前是我不对,你……别再去打架了,行吗?”
他说着想要拔了针管下床,手腕被一只手牢牢地按住,盛瑶低着头看他手背上刺眼的青筋,她依旧不说话,但他知道她这是让步了。有些尴尬地沉默了半晌,他抓了抓头发:“那什么,我想上个厕所。”
盛瑶立刻弯腰,将拖鞋拿起来要给他穿。盛清远躲了下,握住她的肩头:“你哥还没废呢,这是干什么?”
盛瑶半蹲着抬头看他,执拗地举着只拖鞋,他认命了:“行行行,让你穿,让你穿行了吧?”
盛瑶便利索地给他套上拖鞋,看样子还想扶着他去厕所。
盛清远捂眼:“祖宗,你快饶了我吧!帮我去买个杯子好吗?
刚刚摔碎了。小林子,还不快侍候朕出恭!”
盛瑶一出门,潘林终于活了过来,他扶了扶盛清远的胳膊:“真想上厕所?”
“骗她呢。”盛清远重新靠回床上,下意识地想去摸烟,被潘林一把抽走了:“少抽点儿吧,对身体不好。”
“你就让我可劲儿抽吧,我还能抽多久呢?”盛清远晃了晃三根修长的手指,“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反正我也活不过三十岁。”
这么严重的生死问题被他云淡风轻地说出来,潘林心里刺痛得险些站不稳,他借口上厕所想出去透个气,门一开,他就愣住了。
盛瑶跟个标杆儿似的立在门口,眼底竟然像是入了魔似的,一片血红,她的眼神混乱而扭曲,抬头茫然地看着病床上同样不知所措的盛清远,忽然之间,大颗大颗的眼泪疯狂地涌了出来。
她想问:盛清远,你们在说什么呢?
可是她的嘴角动了动,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6.我们在一起吧
“瑶瑶,瑶瑶?都是哥不对,哥不该吓你,别怕,乖,别怕啊……医生说我活不过三十岁,可我才二十六呢,时间还长着呢,现在医学这么发达……哎,你别哭啊。”
盛瑶一直没有出声,眼泪却也一直没有停。盛清远有些慌乱地将她抱在怀里,用手轻轻拍着她的肩头,低声安慰:“哥的毛病是打娘胎里带来的,都多少年了,没事儿,哥好好的呢……”
盛清远将埋在心底二十多年的秘密挖了出来,忽然没来由地一阵轻松,看着盛瑶的眼神也越发温柔起来。他的病是先天性遗传,医生断定他活不过三十岁,所以之前的很多年,他都是胡吃海喝,花天酒地地作,他人生的整个目标,就是把盛瑶安置好,然后安静地等死。
盛瑶一边听着盛清远在耳边低喃,一边默默地流泪,其实她并不爱哭,她甚至常常在看着别人哭泣时发呆,她想:人为什么要哭呢,哭又有什么用呢?现在她依旧没想通,可是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往下掉,直到最终生生地哭晕了过去。
她再次醒来的时候,一睁眼,便看见了盛清远的脸。
盛清远脸上还带着瘀青,眼底布满了红血丝,下巴上冒出了青灰色的胡楂,但盛瑶将这一切层层剥离,仿佛看见了他一如往昔英俊逼人的五官。
能睁眼就看到他,多好。
忽然之间,她好像想通了什么,抬手在他尖瘦的下巴上摸了摸。
“瑶瑶?”盛清远紧张地握了握她的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盛瑶开口,声音嘶哑:“盛清远,我们在一起吧。”
“啊?”盛清远怔了怔,像是没听明白,两人相对沉默着,过了很久,他忽而咧嘴一笑,“行,那就在一起吧。”
反正我从不喜欢什么马莹莹还是张莹莹,也接受不了你喜欢张智成还是王智成。
对于这个决定,潘林是最喜闻乐见的一个,一万年太长,只争朝夕,这样挺好。
盛清远也终于开始配合治疗,他以前总想“人生好烦好烦,我怎么还不去死”,现在头一次想要努力活得更久一点儿,彻底戒烟、戒酒、戒色,不戒女朋友。等腿上的伤好得差不多后,他就跟着盛瑶去武馆,学着比画几招,强身又健体。
一套拳打完,盛瑶立刻端水递毛巾,他微微仰头,汗水从下巴沿着修长性感的脖颈缓缓下滑,最终停在深深凹陷的锁骨上,她下意识伸手摸了一把,他的身子一僵,脸上有些不自在的潮红,清了清嗓子,附耳低声道:“在外面呢,注意点儿啊,回家随便给你摸。”
“我给你擦汗。”盛瑶不明所以地看他,见他一脸无奈的表情,想了想又说,“你太瘦了,盛清远,我们去吃饭吧,我请你去吃大排档。”
“为什么要吃大排档?”盛清远胳膊一伸,将外套穿上,随即揽着她的肩头往外走。
盛瑶露出两根手指,认真地将他外套上的拉链拉到顶端,这才应道:“省钱。”
“哟,真抠儿,我可是你哥呢。”盛清远说,“小心台阶。”
“就抠。”盛瑶放在口袋里的手漫不经心地捏了捏他的指尖,顿了顿才又说,“你喜欢吃,男朋友。”
盛清远听到“男朋友”三个字乐得不行,开车的时候手还在抖,盛瑶瞥他一眼,他随手在她头发上抓了一把,眼睛看着前方的路,忽然道:“瑶瑶,情人节快乐。”
“情人节也不是今天。”盛瑶说。
“没事儿,就今天。”盛清远笑了,“忽然很想送你件礼物。”
盛清远的礼物其实挺没新意的,起码从盛瑶的脸上看不出多少欣喜,她用手指头捏着看了半天,抬头疑惑地问:“就……戒指啊?”
“什么叫就戒指啊?你哥我这辈子可没送过别人,就只想着给你了。”盛清远这话倒不假,戒指是几年前的旧款了,没想到这辈子还能有机会送出手,不过看样子盛瑶也不懂什么新款旧款的差别,他心里忽然有些没底,“不喜欢戒指啊,那你想要什么,跟哥不用客气。”
盛瑶将戒指套在手指上,头也不抬地道:“你的健康报告。”
盛清远的大脑空白了片刻,片刻后他听见自己说:“哦,我争取。”
7.情人节虐狗
半夜的时候,盛清远又被疼醒了,他佝偻着脊背,两手都在发抖,牙齿死死地咬着,嘴里蔓延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疼得整个人都有些迷糊了,迷糊得他心里都有了恨:为什么我都这么努力地想要活着了,还是这么难?
好半天后,他才缓过来,抬眼茫然四顾,有短暂性的失聪。
他伸手擦了擦汗,慢腾腾地起身走到窗边,月光透过飘窗和纱帘,半明半暗地投在他过分消瘦的脸上。
盛清远站了会儿,给潘林发了条短信:“小林子,我们昨天去过情人节了。”
潘林很快给他回了过来:“神经病,昨天那是情人节吗?”
盛清远抖着肩膀笑,刚想回潘林一句“我是神经病我高兴”,潘林的第二条信息接着发了过来:“你……出什么事儿了?”
果然是兄弟,心有灵犀,他在心里给潘林点了个赞,然后敲下一行字:“就这几天的事儿了,你帮我看着点儿瑶瑶,若是万一……请你务必照顾好她。”
之后的日子,盛清远住院的时间越来越多,整个人瘦得几乎脱了形。这天盛清远在起身的时候突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可是盛瑶却在他睁眼的一瞬间就扑了上去,额头死死地抵在他的颈窝,身子不住地发颤。盛清远生疼,用手指摸了摸她泛湿的眼角,嘴上故作轻松道:“哥就是睡了一觉呢,瑶瑶别怕啊,哥……”
盛瑶突然抬头,张口猝不及防地咬上了他的唇,像只不安的小兽般带着丝泄愤的意味。盛清远的大脑却“嗡”地空白了一片,连带着自己要说什么都忘了,明明只是一触即分,嘴角上温润柔软的触感却缠绵着经久不散,他抱着她腰身的手臂情不自禁地收紧了些,低头覆上那两片罂粟般的红唇,舌尖有些急迫莽撞地闯了进去。
“嗯,盛清远……嗯……”
黑暗中虽然看不清彼此眼中不断翻涌的情欲和冲动,耳边越来越低沉的粗喘气息和压抑不住从唇齿间溢出的嘤咛声却更加强烈地撞击着人的耳膜,两人身体的温度渐渐升高,都有些意乱情迷起来,盛清远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犹豫,想要推开盛瑶,却不防她光滑细长的手指无意间滑进了他宽大衣服的下摆,轻轻滑过他结实紧绷的腰腹,如同点燃炸药的导火线。盛清远的气息陡然一沉,猛地翻身将盛瑶压在身下,两人闻着浓重的消毒水味,在黑暗中拥抱着彼此,抵死缠绵……
那一夜之后,两人的关系明显更加亲密,每个眼神,都带着再也容不下旁人的霸道和独占欲,似乎连一分一秒都忍受不了对方不在自己身边,只是盛清远昏迷的次数也越发频繁了。
他昏迷的时候,盛瑶就坐在他身边反复地翻看那几页病历,仔细辨认着上面的每一个字。潘林有次遇见,发现上面的字迹都被她翻得模糊了,她其实什么也看不懂,只茫然地问潘林:“盛清远是什么病啊?”
潘林简单地告诉她,他全身几乎所有的器官都在衰竭。
潘林直到很久之后都记得她的回答,她低声说:“哦,他所有的器官我都有,把我的都换给他吧,如果他能挺过来,那就代我活下去,如果挺不过来,那我就陪他去死。”
那是潘林听过她说得最长的一句话,很平淡的语气,却扎得人心窝子疼。
他想告诉她,事情不像她想得那么简单,可是看着她缓缓蹲下身子,无助地将脸埋在臂弯里,脊背颤抖,从胸腔里发出阵阵小兽般的悲鸣,他又觉得,她未必真的什么都不懂,她哭大概是因为,知道自己连代他去死的资格都没有。
情人节这天,盛清远的精神格外好,他撺掇着盛瑶把他拐出医院,两人沿着街头巷尾慢慢地走。
“瑶瑶,瞧见没有,就在那个路口,十六年前我第一次遇见了你。”盛清远说着自个儿又笑了起来,“十六年了,杨过和小龙女都在一起了。”
“我们也在一起了。”盛瑶说着,细长的手指慢慢剥开一个橘子,掰下片橘瓣儿送到盛清远嘴边。
“嗳,你说咱俩在大街上吃东西是不是不太好?”话虽这么说,盛清远还是就着她的手指将橘瓣儿咬住,末了还特流氓地用舌尖舔了下她的指尖,然后满意地看着她慢慢涨红的脸,觉得真是怎么看都看不够。他情不自禁地俯身吻住她的嘴角,盛瑶手里的橘子“咕噜噜”滚到地上,然后将手臂轻轻地放在他的腰间,两人跟无数对年轻甜蜜的情侣一样别无二致,深情地在街角拥吻。
与一行人擦肩而过的时候,盛清远耳尖地听到有人在压抑地低呼:“哇,又一对儿虐狗的。”
鲜花、电影、巧克力。
盛清远跟盛瑶的情人节过得与普通人一样俗套,但两个人都很开心满足,盛清远嘚瑟地给潘林发了条信息:“终于过了次正常的情人节,括弧,我们出来虐狗了。”
那是潘林最后一次收到盛清远的信息。
8.哥无处不在
盛清远死的时候到底还是不甘心,他才二十六岁,美好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可马上就要这么完了,但那又能怎样呢?他想,他得走得潇洒啊,不然留下的人岂不是要更伤心?
他一生放浪形骸,为数不多的遗产早都已经转到盛瑶名下了,包括十岁那年初遇盛瑶时她抱的滑板,打架时拽掉的帽子上的毛线球……他用已经不太灵光的脑子细细回想着,意识沉入谷底的时候,他恍惚听见了盛瑶的声音,她问:“盛清远,你还在吗?”
没事儿啊,瑶瑶,别怕,哥无处不在呢……
文/筱歌儿 图/莎蔓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