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听空巢时代的养老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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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18-03-03 14:25
A
李老今年70岁,老伴儿68岁。
退休前,李老夫妇都是省城电子研究所的研究人员。李老的两个儿子,一个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一个毕业于清华大学,如今都在北京定居。
两个儿子远居北京,李老夫妇的老年空巢生活,过了将近有10年了。起初,一切似乎都还和谐,充裕的养老金足够老两口安度晚年,那段时间,两位老人还经常出门旅游,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但是,随着时光的流逝,老人却越来越感受到了垂暮生命的重荷。
两位老人的身体每况愈下。李老患有严重的心脏病,老伴儿患有严重的高血压,日常生活中,老两口是彼此的医生,一个替另一个量血压,一个监督另一个按时服药。老两口心里都很清楚,一旦其中的一个倒下了,另一个都没力气将对方背出家门,而且,另一个也势必会跟着累倒。
这种担忧在今年年初得到了证实。
当时李老的心脏病突发,幸亏邻居帮忙,打电话叫了急救车。老伴儿也想一同去医院,被邻居好说歹说地劝住。邻居也是好心,担心老太太跟到医院去,只会把自己也急出毛病来。
可是当天晚上,一个人在家的老太太突然感到天旋地转。依靠平时掌握的医疗常识,老太太理智地躺在了地板上。
她说,那一刻,她认为自己要完了。就这样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直到黎明时分,老太太的病情才渐渐缓和。她始终不敢动,更不敢睡着,她怕自己一旦睡着了,就再也不会醒过来了。等到第二天,邻居发现了,把老太太也送进了医院。
这件事情发生后,李老夫妇的空巢生活正式敲响了警钟。
B
我们不是没有想过去北京和儿子一起生活。以我们俩的收入,即使生活在北京,也不会给孩子们增添太多的负担。但是北京的情况太特殊了。
两个孩子目前在北京生活都算稳定,也都买了自己的房子。两个孩子买的房子,都是150平方米左右。
买完房子,他们的人生基本上就被套死在房子上了。因为太不容易,孩子们就格外爱惜自己的小家庭,这种心理,也可以说是自私。按说这么大的房子,除了他们一家三口,也够住下我和老伴儿了,但孩子们谁都不主动开口请我们去住。
有一年过年,两个儿媳用开玩笑的方式互相说:现在国家人均居住面积的小康标准是30平方米,如果咱们谁家再挤进两个人去,立刻就生活在小康线以下了。
我和老伴儿当时只能相视苦笑。我们不能去扰乱他们的生活,而且一个家庭,成员之间需要相对私密的空间,这个观念我们老两口也是有的,让我们和孩子们挤在一起,我们也会替孩子们感到不便。
还有个办法,就是我和老伴儿在北京租房住。可是怎么盘算,这样都不可行。即便我们住在北京了,儿子就在身边,可日子一样是我们老两口自己过,还是空巢家庭,顶多周末的时候孩子们能过来看一眼。这样就等于是白白花了一笔冤枉钱。
思前想后,唯一的出路就是我和老伴儿独守空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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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暮年的生活,我们不是没有做过设计。可现在看,事情没有发生之前,我们的想法都太过乐观了些。当年我们退休的时候,想着自己老了,绝不拖累孩子们。
那时我们想,我们在自己的老年,依靠自己不薄的退休金,可以游山玩水,完全投身到大自然的怀抱中去,直到老得哪儿也去不了的时候,就找一个保姆照顾我们。
起初,我和老伴儿退休后年年去外地旅游,在丽江,我们还租了一间民房,连续3年都在那边过夏天。我们自得其乐,孩子们也很高兴,都说父母真是潇洒。因为彼此无扰,大家的关系处理得非常融洽。
但是这样的日子没有过上几年,计划就完全被打乱了。我们没有料到,自己的身体垮得会这么快。年轻的时候做科研,玩命加班,身体留下的亏欠很大。
怎么办?只有提前进入请保姆的程序。
可是,真的开始请保姆时,我们才发现自己太幼稚了。在我们的思想里,花钱请人为自己服务,就是一个简单的雇佣关系,只要付得起钱,一切就会水到渠成。
谁能想到,如今请保姆难,居然已经是一个社会问题了。我们最先找了家政公司,对方要价是每月3000元钱。老伴儿有些想不通,我还给她做了做思想工作。第一个保姆被请进了家门。事情就这样解决了吗?远远没有。
购买保姆的服务,这种交易方式,远远不像我们购买别的商品那么简单,这里面的不确定因素就太多了。具体的矛盾我不想复述,总之,这个保姆为我们提供的服务质量,和我们的预期相差很远。
我们老两口也是自认有修养的人,但是的确难以容忍。于是又换了一个,每个月还多给出500元钱。但是随着付出的价格抬高,获得的服务质量与预期的落差反而更大了。
就这样接二连三换了4个保姆,最终不约而同,我和老伴儿都决定不再尝试这条路了。我们决定,在我们还能动的情况下,彼此照顾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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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谁知,老年人的身体状况,更是个不可估算的变量,这一点,我们一厢情愿地没有计算在内。
发生在老伴儿身上的危险,让我知道了,现在身边有个人还是非常必要的,起码不会让我们在突发险情的时候坐以待毙。上次老伴儿被救,是因为我们防患于未然,留了一把钥匙在邻居家里。邻居很负责任,我住院后,就担心我老伴儿一个人会有什么不测,一大早敲门问安,没人应门,这才开门看到了躺在地板上的老人。这种侥幸的事还敢再重演吗?
现在我和老伴儿又有了一个共识,那就是住院两个人必须一同去,反正以我们现在的身体状况,任何时候都够得上住院的条件。我想啊,也许我们最终的那个时刻,会是双双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彼此看得见对方,一同闭上眼睛。
如果真是这样,那可的确就是功德圆满了。
现在孩子们是什么想法呢?
孩子们当然很着急,可也只能劝我们再去请保姆。
他们总以为我们是舍不得花那份钱,根本体验不到这种买卖关系如今的混乱——不是你支付了金钱,就一定能够换来等值的服务。他们不知道,这种“等值”的要求,更多的还是指人的良心,是良心和良心之间的换算,可如今人的良心,是个最大的不确定值,最难以被估算和期待。
我们住院后,两个孩子都回来了,其实用不着,他们回来,并不能改变我们需要救治的事实,而且,也给不出更好的解决方案。当然,这是理性的看法。但是这一次我不这么认为了,当孩子们出现在病房门口的时候,那一刻,我真的感受到了情感上的满足。那一刻,我居然有些伤心,就好像自己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样。
老伴儿更是哭得一塌糊涂,孩子们越安慰,她哭得越凶。好在我还算比较克制,如果我也落泪,孩子们会感到震惊的。我从来没有在两个儿子面前掉过泪。孩子们不会理解他们的父母怎么会变得如此脆弱,就像我年轻的时候一样,也一定是难以理解如今的自己。
在医院陪了我们几天,看我们的病情都稳定下来了,孩子们就回北京了。他们太忙。是我让他们回去的,有生以来第一次,我在理性思考的时候,感到这么违心。
E
孩子们走后,我和老伴儿突然变得特别亲。不是说我们以前不亲,是这次事情发生后,我们之间那种相濡以沫的情绪变得空前浓厚。
我们俩的病床挨着,各自躺在床上,伸出手,正好可以牵住彼此的手,我们就这样躺在病床上手拉着手,连护士看到都笑话我们,说我们比初恋的情人还要亲密。
护士说得没错,我和老伴儿年轻的时候,好像都没有像今天这样情重。这就是相依为命啊。在医院里,我和老伴儿做出了一个决定——我们住进养老院去。
出院后我们立刻考察了一下,有几家养老院还是不错的,比较正规,主要是管理相对严格,毕竟是有那么一个机构,为老人提供服务的人员,有组织的管理。
这样一来,就杜绝了老人在家养老,保姆关起门来称王称霸的可能。你要知道,老年人的状态决定了,在私密的空间里,相对于身强力壮的保姆们,他们绝对是处于弱势地位的。
我们看中的那家养老院还提供家庭式公寓,就是一个小家庭的样式,厨房、卫生间一应俱全。我们并不需要过集体生活,每天服务员会送来三餐,自己愿意的话,也可以自己做饭,医务人员会随时巡视老人的身体状况。当然,收费比较高,一个月需缴纳6000元钱。
去养老院,看来就是我和老伴儿的另外一个开始了。
这段日子在家,我和老伴儿在情绪上不免就有些低落。在孤独中,人的尊严也会丧失干净。
老伴儿现在特别思念孩子们,我也一样,这些日子突然想起的,就总是两个儿子小时候的样子了。有时候还会有些错觉,好像看到他们就在这套房子里玩耍。实际上,我们搬进这套房子的时候,他们早已经在北京落户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特别关注养老方面的新闻,发现现在不论是政府倡导还是老百姓自己探索,养老的方式越来越多。有的老人甚至敞开自家的院子“欢迎入住”,与同龄的老人们抱团养老。这些都打开了我的心结,但眼下,我和老伴还是决定完成我们的大工程——就是把孩子们从前的照片都整理了出来,分门别类,按照年代的顺序,扫描进电脑里,给他们做成了电子相册。我还买了两部平板电脑,分别给他们储存进去。我想,有一天,孩子们也会开始追忆自己的童年吧……
(本刊有删改)
文/弋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