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笼中的斯巴达克

　　莫斯科斯巴达克体育场，一座2014年才落成的新球场。它参考了古罗马竞技场的框架，然后树立了一个左手持盾，右手握剑的角斗士雕像——他就是斯巴达克。

　　6月16日，在自己初登世界杯舞台纪念日的这一天，梅西从这座球场开始了他的俄罗斯世界杯之旅。四年前的遗憾犹在眼前，他当然希望刺破那些套在自己身上的枷锁。

　　但在第一个90分钟终场哨响的那刻，阿根廷球迷等来的不是庆祝胜利的振臂高呼，而是他们的“斯巴达克”带着不甘和愤怒，一脚将皮球踢向空中——梅西不仅没有“破冰”，反而又让自己多了一身枷锁。

　　人，虽生来自由，却无时不在枷锁中。对于梅西来说，纵向有一把叫马拉多纳的锁，锁住的是阿根廷整个国家的希望和期待；横向则有一把叫C·罗的锁，锁住的是同时代的光辉和荣耀。

　　阿根廷对冰岛，莫斯科斯巴达克体育场，阿根廷球迷挂着各种横幅和标语，最显眼的是，马拉多纳举起大力神金杯的照片，在它旁边的梅西照片，神情充满了渴望。

　　渴望些什么，我们都知道。

　　球赛快开始前半个小时，球王马拉多纳在看台上开始跟阿根廷的球迷互动，“老马所至，寸草不生”——从2010年开始，梅西就不断地要和球王比较，“梅西，你什么时候能给阿根廷带来一座大力神杯呢？”

　　2014年的巴西世界杯，梅西27岁，他和大力神杯之间隔着“一个德国人的距离”；1986年的墨西哥世界杯，26岁的马拉多纳率领阿根廷队获得了他们历史上的第二个世界杯冠军。

　　一晃又四年，梅西已经进入而立之年；1990年的世界杯，已经30岁的马拉多纳虽然不复当年之勇，但仍然可以带领球队闯进决赛，在淘汰巴西的比赛中，他的世纪传球，帮助卡尼吉亚一剑封喉。

　　大概阿根廷这几十年的历史，就是一直在寻找下一个马拉多纳，然后复制1986年的神迹。他们有很多的“马拉多纳接班人”，直至梅西的出现，人们似乎终于可以停止了这个寻找的过程，毕竟，梅西是最接近球王的人。

　　捧杯的压力，球王的枷锁，无处不在……斯巴达克体育场上空的大屏幕，不厌其烦地放着C·罗在对阵西班牙的比赛中上演帽子戏法的镜头。这就像两个体操运动员，C·罗第一个出场，以一套完美的动作得到了十分，所有人都在期待其后出场的梅西——他还能超越十分吗？

　　球迷人数，阿根廷遥遥领先；球员名气，阿根廷又甩下对方几条街。可足球何时是简单的加减乘除能够决定？不然的话，你很难解释，只有30多万人口的冰岛何以能以小组第一的身份早早从欧洲区出线，那可是有着克罗地亚、土耳其和乌克兰这些传统强队的一个小组。

　　面对冰岛，面对长人如林的各种“松”，梅西从2018年俄罗斯世界杯的第一天起，就陷入困境。但没有办法，欲带王冠，先承其重——这是每一个运动员都要经历的淬炼过程，更何况梅西要争的是“足球”的王者。

　　老马也在安慰自己“钦定”的接班人，28年前他们同样在小组赛第一轮爆冷丢分，“当时还没拿到平局呢，”但在首战输给喀麦隆之后，他们还是顽强地挺进了决赛：“让我们继续为阿根廷加油，阿根廷，前进吧！”

　　这是最好的梅西吗？显然不是，无论从个人表现还是从带动队友的角度看，巴萨天王在本场的表现，都难言出色。11脚打门，这是梅西在世界杯赛场上射门最多的一场比赛，上一次他至少11次射门却没能取得进球的比赛，还是在2017年12月，巴萨对阵拉科鲁尼亚。

　　哦，对了，那场比赛梅西同样罚失了一个点球——最近7次站在12码前，门将赢了他4回。

　　这是最好的阿根廷吗？显然也不是，过去一段时间，阿根廷队不断地刷新着他们的下限，在南美区的预选赛中，他们最后一轮凭借梅西的帽子戏法战胜对手才出线；在参加世界杯决赛周之前，他们在热身赛中以1比6惨败给西班牙。

　　不是最好的梅西，也不是最好的阿根廷，两者在这场比赛中不是相互成全，而是相互拖累。

　　梅西无法像在巴萨的体系下只需要寻找突破的空间，他需要组织，他需要突破，他需要传球，他需要射门，而为了让梅西发挥最大的威力，这些年阿根廷国家队也不断地调整着教练，调整着阵型，调整着队员，以期望梅西能在国家队同样有在巴萨时候的表现。

　　像是刻舟求剑，又像是缘木求鱼，双方都很拧巴。

　　这种拧巴，从这次阿根廷的预选赛征程就可以看出，而阿根廷的这种颓势，直接带到了决赛圈。

　　1比1，梅西在俄罗斯世界杯的首演，其实是演砸了。这可能跟对手有关，这支冰岛队身体出色，战术明确，纪律严明，尤其是他们布置的三重防线基本锁死了阿根廷各种配合的机会，阿圭罗的进球，那还是有幸运的成分呢！

　　阿根廷如惊涛骇浪，冰岛如千里长堤。

　　散场时，我碰到一位冰岛球迷。

　　“我花了800欧元去买2比2的比分，最后虽然没有打出这个比分，但我依然很高兴，因为冰岛队逼平了阿根廷。”

　　在从斯巴达克体育场回去酒店的公交车上，冰岛的球迷放声高歌：“梅西梅西，超级梅西。”

　　谁都明白，他们的歌声唱着什么，同车的阿根廷球迷，只能当作没听见。

　　这就是梅西，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放大。

　　演砸首战会是世界末日吗？对于要夺冠的阿根廷，对于要登基球王宝座的梅西来说，一分，其实不是什么特别难以接受的结果。

　　但外界的各种评论，总会纷至沓来。

　　所以，梅西赛场上未能“破冰”，但心中却要“破冰”，无论是马拉多纳的情结，还是C·罗的压迫感，那都是一重重的淬炼和一层层的升级。

　　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

　　要完成这种超越，那才是真正的勇士，就像斯巴达克体育场外的那座雕像一样。

　　特派记者白国华发自莫斯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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