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分钟，战胜自我的生死时速

　　索契菲斯特球场，西班牙队并没有选择传统的红色战袍。由于去年并非本届世界杯分组抽签的种子队，西班牙在B2的位置上很尴尬。葡萄牙的主场球衣是深红色，于是西班牙身穿客场球衣出战。同样的白色球衣也将成为他们小组赛之后一轮对阵摩洛哥时的战袍。而实际上，这个决定，是已经离任的洛佩特吉做出的。这是西班牙队残留的，为数不多的洛佩特吉痕迹之一。

　　煎熬的48小时

　　2018年6月14日当地时间7点半，皇家马德里在贝纳布召开新闻发布会，刚刚被足协主席卢比亚莱斯从西班牙国家队帅位上赶下的洛佩特吉，仅仅一天之后，就在本赛季达成欧冠三连冠的皇马上任。新闻发布会上，洛佩特吉流着眼泪道出自己的心声：“昨天是最伤心的一天，从我妈妈离开之后，但今天，是最快乐的。虽然我已经离开了克拉斯诺达尔，但我感觉我还是西班牙队的一员。明天，我将是一名他们的粉丝，为他们加油。”

　　几乎相同时间，西班牙队在索契召开发布会，皇家队长拉莫斯明确表示国家队已拥有新帅，所有事情都成为过去。“这两天发生的事需要翻页了。”相比兵发俄罗斯前在训练场上的轻松，拉莫斯在这次发布会上一直没有露出笑容。这个安达卢西亚硬汉在欧冠决赛之后就承受了巨大的压力，而现在，他又需要为西班牙队挺身而出。“西班牙应该在任何个人的名字之上，球队需要尽早走出换帅风波，尽早投入到世界杯比赛中，才是最好的。”

　　关于球队新帅耶罗，西班牙队长表示：“没有谁比耶罗接手国家队更合适了，他曾经是一个伟大的球员，我们所有人都很尊敬他。他对所有球员也很熟悉，希望国家队能继续梦想，这是没有人能阻挠的。”在提到耶罗的名字时，拉莫斯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左腮。熟悉他的人清楚，只有在紧张的时候他才会触碰左腮。即便是连续三年拿下欧冠的皇家队长，在面对如此困局的时候，依然显得有些不安和慌张，可见过去48小时在西班牙驻地所发生的一切，是怎样的惊心动魄，而这支西班牙队是在怎样的一种压力下走上了索契菲斯特球场的草坪。

　　混乱，从点走向面

　　外界对西班牙的质疑让这支曾经的王者之师压力重重。赛前两小时，西班牙队大巴抵达球场，队长拉莫斯神情凝重，头戴耳机，只在进入场馆大门时礼貌性地微微一笑，随即收起了嘴角，一言不发地走向更衣室。

　　耶罗的神情更为严肃，作为球队临时主帅，他在球队最前面安静独行，仿佛要将所有压力都扛在自己身上，直到看到更衣室门口等待球队的足协主席卢比亚莱斯，耶罗才露出了笑容。二人相视一笑，两手交握，卢比亚莱斯在耶罗耳边轻轻说了几句之后，在西班牙球员到达更衣室之前，转身离开。

　　与葡萄牙人的信心十足相比，西班牙队在赛前显得呆滞许多。赛前热身时段，葡萄牙队出场5分钟之后，西班牙人才出现在球场上。与葡萄牙人从一开始就拼命进行射门训练不同，西班牙的主力在拉莫斯和伊涅斯塔的带领下，只是进行了简单慢跑。随后，首发11人围成一个圆圈进行强度并不高的跑跳热身，直到赛前热身的最后15分钟，主力阵容才分成两组进行抢圈游戏。最后留给考验德赫亚的时间，不到5分钟。

　　西班牙人的迟滞感一直在蔓延。赛前通道里，C·罗主动和拉莫斯打起招呼，后者只是象征性回以微笑。而他身后的西班牙队，则全体面色凝重。皮克和德赫亚甚至眉头紧锁。布斯克茨脸上泛着诡异的微笑，伊涅斯塔和大卫·席尔瓦则躲在皮克身后，面无表情。赛前演奏国歌的环节，西班牙首发11人全体紧闭嘴唇。

　　更为糟糕的是，开场仅仅2分钟，C·罗以一个标志性的插花晃过纳乔，后者伸出的右脚将葡萄牙人绊倒在禁区内。主裁判罗基果断判罚点球。当西班牙人还在试图和裁判理论时，C·罗已经将皮球摆正在点球点。两口深呼吸，四步助跑，右脚轻推球门右侧，让德赫亚此前所有的干扰企图化为泡影。西班牙闪电落后，球场边的耶罗开始大声吼叫。球队前场的任意球，耶罗自己将球捡起来，迅速扔给了大卫·席尔瓦。从领队走上教练席，如此巨大的角色转换，耶罗需要在48小时之内迅速适应。他并非没有执教经验，上赛季他就是西乙奥维耶多的主帅，一度率队位居升级区，但在最后两轮之前遭遇数轮不胜的尴尬，最终以两分之差无缘升级附加赛。赛季结束后，耶罗也黯然离开奥维耶多，随后被任命为西班牙国家队领队和技术主管。

　　在西乙尚且无法顶住关键时刻的压力，耶罗又如何能够在西班牙足球的艰难时刻肩负起带领国家队前进的重任？比赛只进行了10分钟，耶罗就将身上的西装脱去，扔给了替补席上的助手塞拉德斯。科斯塔肘击佩佩，裁判毫无表示，前者面对两名防守队员，禁区中路闪开角度劲射破门。比分被扳平，耶罗的压力也释放了一大半。这个已经略显发福的中年男人，用力挥舞着拳头，要将身上最后一丝油腻感洒在索契的菲斯特球场，绝不带回克拉斯诺达尔的球队驻地。

　　或许是西班牙人注定要遭受打击。半场结束前，禁区前沿的格德斯拿球后分给身旁的C·罗，后者弧顶线上起脚低射，皮球击中德赫亚的右手后滚入球门。刚刚略有起色的西班牙队，再一次被逼到了悬崖边缘。

　　真正的斗士从不畏惧失败

　　四年前的巴西，西班牙带着半场1比1的比分，在后45分钟被荷兰人打得痛不欲生。多少眼泪，在那个夜晚，为绝望无助的卡西利亚斯纷飞。四年后，失去了主教练的斗牛士们，置身于一个更为糟糕的境地。对手拥有世界最佳球员之一，而自己则失去了带队两年的主教练。

　　再没有什么，能够比这样的困局更能激发斗牛士们的激情和血性。

　　与赛前热身时的漫不经心截然相反，当葡萄牙人重回球场时，他们发现西班牙人已经在等待着他们，眼神中带着杀气。上半场开始前，眼神呆滞的拉莫斯，甚至一路小跑回到场上。这是另外11名球员，15分钟，耶罗“刷新”了西班牙队全部11名首发球员。

　　顶尖球员之间的对抗，态度决定一切。当西班牙重新拥有了对胜利的饥渴感，一切变得不同起来。第54分钟，席尔瓦开出任意球，布斯克茨后点高高跃起头球摆渡，迭戈·科斯塔门前包抄推射空门将比分扳平。四分钟后，西班牙人卷土重来。伊斯科左路突破后传球被挡出，上半场送出点球的纳乔禁区右侧凌空扫射，皮球击中左侧立柱之后，弹入另外一侧边网之内。

　　这才是真正的西班牙，这才是真正的斗士。此时此刻的耶罗，早已没有了上半场的焦躁和不安，似乎一切尽在掌握。随后的比赛时间里，西班牙人牢牢控制了局面，直到耶罗做出了换下大卫·席尔瓦的决定。这个换人之后一分钟，C·罗用惊为天人一般的任意球最终扳平了比分。终场哨响，耶罗走入球场，与自己的球员一一击掌，黑色的西装外套已不知所踪。以致于赛后发布会，耶罗将助手的西装披在了身上。

　　遗憾无法避免，人生不可重复。但在无数质疑声中，西班牙完成了一场寻找自我的艰难历程。当荣誉满身的冠军之师选择从头开始，一支可怕的王者之师正出现在克拉斯诺达尔。

　　特派记者南楠发自索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