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就医风险须知

　　海外就医在给很多人带来“更多的生存和健康的希望”的同时，诸多的潜在问题也逐渐显现出来

　　7月，湖南省株洲市检察机关办理的首起海外医疗诈骗案已经进入了审查起诉阶段，检察机关拟起诉的嫌疑人人数，还在不断增加中。涉及本案的广州唯托国际生物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唯托国际”）的主要负责人及所有涉案人员，将面临法律的严惩。

　　但当记者在网络上搜索相关关键词时，一篇题为《唯托国际海外医疗——值得信赖的海外就医选择》的文章仍排在搜索结果较靠前的位置。文章这样写道：“唯托国际是全球医疗资源整合领导者，中国跨境医疗行业开拓者，出国看病一站式服务专家！是集休闲、旅游、度假、娱乐、检测、疗养为一体的高端海外医疗服务平台，打造权威、科学、健康抗衰疗养，全球健康保障，缔造生命之美……针对不同患者的需求，唯托国际秉承一切为国人服务的初心，制定出高性价比、优质的个性健康解决方案，认真对待每一位选择海外医疗的人员，提供先进的医疗技术和稳妥的就医保障，帮助每一位患者重拾健康人生。”这样的表述在各个海外医疗网络平台上，屡见不鲜。

　　海外医疗服务的吸引力

　　对于中国的部分中高收入群体而言，海外就医已成为比较常见的一种医疗就医选择。携程网发布的《2016年在线医疗旅游报告》显示，2016年出境医疗旅游的中国游客人数是2015年的5倍，包括重症患者、医疗美容患者以及体检游客和保健游客等，其中体检游客占到50%以上。而据易观智库发布的《中国海外医疗旅游市场专题研究报告》的统计，从2013年到2017年，全球医疗旅游收入占全球旅游收入的比例从14%提升至16%，日、韩、美等国也依托各自的医疗优势成为中国最大的海外医疗旅游目的地。仅2017年中国到海外就医的人数已突破60万人次，选择出国看病的中国人，70%为肿瘤患者，20%为心脑血管疾病和神经系统疾病患者，7%为骨科疾病患者，另外3%为其他疾病。专业机构预测，未来10年，中国的海外医疗市场潜力有可能超过数百亿美元。

　　近年来，我国医疗服务水平在不断提高，为什么海外的医疗服务还有这么大的吸引力呢？

　　据业内人士的说法，中国公民之所以愿意“舍近求远”，办理繁琐的手续，克服不少障碍，花费高昂费用，也愿意去消费海外医疗，看中的就是国外先进的医疗水平，主要包括以下这些方面的原因：1.寻求国外率先研发批准应用的国际新药、新技术、新设备等，其中有些在国内还未上市；2.所患疾病在国内诊断不明甚至可能被误诊，或国内医生的治疗意见不一；3.患者所患疾病在国内治疗无效，或感觉治疗方案会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而国外可能有更好的方案；4.有些患者赴国外就医是为了调整治疗方案，寻求精准治疗；5.对于某些疑难杂症，国内缺少治疗经验；6.对某些疾病，国内医疗已经明确表示无法治疗，患者到国外参加临床试验；7.也有部分患者是为了寻求更好的医疗生活质量和尊严。

　　中国患者大量出现在全球的顶级医院里，其背后的深层原因是，在诊断、治疗、药品水平方面，中国与发达国家之间的确还存在不小的差距，而近几年，中国人的经济收入和生活水准不断提高，富裕阶层已经崛起，相当一部分人能够负担得起赴海外就医的费用。

　　目前，我国的医疗水平确实与世界先进水平还存在一定的差距。在《柳叶刀》2017年刊发的医疗可及性和质量指数的全球排名中，我国仅位列第82位。以癌症为例，在美国，一些癌症病人的5年存活率达到了70%，可国内这个数值却只有30%。在医疗服务方面，海外医疗的每个环节都很细致，同样是做B超，在日本，检查时间达20多分钟，国内往往是几分钟。此外，海外医疗药品的更新速度，病理诊断和影像检查的水准，医生在精准用药的细节和针对性方面，都处于比较领先的地位，这些对中国的患者都有着很强的吸引力。

　　一些中介机构打着诱人的旗号

　　有需求就会有市场。据专业机构分析数据，目前，在国内从事跨境医疗的机构大约有几百家，大致可以分为三种：第一种是传统的跨境医疗服务中介机构；第二种是部分境外医院在中国设立办事处提供海外转诊服务；第三种是第三方国际医疗服务机构。

　　近些年，海外就医在给很多人带来“更多的生存和健康的希望”的同时，诸多的潜在问题也逐渐显现出来。一些中介机构打着诱人的旗号，称可治愈一些无法治愈的病，骗取患者的治疗费用。实际上，正规的中介咨询机构是不被允许收取患者的治疗费用的。

　　面对众多中介机构，业内人士建议患者和家属应多了解、调查中介的资质和能力，如果有条件，可请国外的亲朋帮助了解下这些机构在国外的实际情况和法律手续，不能一味只听中介的自我介绍；能联系到有成功治疗经历的患者，当然更好；而对于那些承诺解决一切问题、保证治好患者疾病的中介，则需要保持警惕。

　　煤炭总医院 ICU科副主任医师郑山海曾撰文指出：“相比于国内就诊，到海外就诊，终归是远隔重洋，言语不通，信息隔阂，有许多的困难和阻隔。因此，多数到国外就诊人群都需要中介机构来牵线搭桥，但什么样的人有资格来做这方面的中介？这些机构如何保证遇到问题医疗进行规范维权？其次，利用重症患者的求生欲望，某些不法中介机构不断渲染既往成功案例，鼓吹海外就医的疗效，让患者对治疗充满了无限的希望。但事实上，由于疾病的复杂性和个体的差异，没有两个人所患的疾病是相同的，前人的成功仅能作为一种参考，不可能被复制。但有些中介机构一味鼓吹希望，让患者花巨资去尝试，有时候未必能让癌症患者得到有效治疗，还可能会耽误患者的治疗时机。因此，出国看病服务机构承载着患者生命希望，公众对待每一个步骤都需了解清楚。”

　　记者在网上搜索发现， “海外就医选AAAAA级海外合作医院某某某国际服务机构”“去日本、美国等国看病，某某机构，唯一美国官方认证”等中介打出的类似广告数不胜数，但其真实性、可靠性到底有多少，却无从考证。

　　记者也曾打电话咨询了一家位于上海的代理公司。该公司咨询人员告诉记者，他们是瑞士一家著名医疗中心的国内独家代理。他们公司的出国就医服务人群分为两类，一类是健康人群，另一类是癌症患者。

　　该电话咨询人员对《方圆》记者强调，在初步确定合作之后，患者亲属需要首先付给代理公司5万元的服务费，代理公司收到代理费后，再向瑞士的医院提交患者的体检结果，然后进一步办理相关海外医疗的手续。如果癌症患者转到瑞士治疗，费用则会更高，至少需要180多万元人民币。而对于患者的治疗效果及今后的生存状况，该公司表示，他们不负责任，他们只负责介绍和引荐患者到海外医疗，而出于规避风险的考量，他们不接纳癌症晚期患者。

　　对于健康人群预防癌症的治疗方案，该咨询人员解释说，其主要功效是能改变人体的内部环境，让癌症不容易滋生。具体方法是，先进行体检，检测人体内癌症病因细胞数量，对体检者的患癌风险进行排查，然后根据检查结果向外国医生进行咨询。这种防癌之旅价值不菲，10天的行程需要花费四五十万元人民币，包括检查、治疗、往返机票、住宿、餐饮、旅游、翻译、签证、保险等。治疗期间，患者还可以到周边景点旅游观光，如果想去周边的一些国家，他们也会有专门的安排。

　　类似这样的介绍，几乎是这些平台的“常见话语”，普通人难辨真假。

　　存在很多不可预知的风险

　　对普通人来讲，海外就医存在很多不可预知的风险。武汉大学人民医院肿瘤中心副主任付振明认为，首先考虑的就是翻译问题。医学翻译和普通翻译不同，不仅要将患者的病情全部翻译过来，而且还要翻译得非常准确详细，只有这样才有助于国外医生对疾病给出合理的治疗建议，否则就很可能会造成很大的误会，从而耽误了治疗。

　　付振明还强调，“还有一点必须要引起注意，那就是海外就医存在手术后随访难的问题。”目前，国内一些大型医院都与国外医院有国际远程会诊合作，疑难肿瘤患者均可通过远程会诊，请国内外专家共同讨论制订最佳治疗方案，然后在国内进行治疗。中国的患者准备出国就医前，应先对国外相关疾病的治疗情况有初步的了解，比如，海外医疗界有哪些有效的治疗方案、药品信息及临床试验等信息，术后效果如何、治疗需要多少费用等问题，来衡量海外就医的必要性，从而让出国看病之行发挥出更大价值。此外，国内的某些中介利用患者及其家属的急切心理，夸大国外治疗肿瘤的疗效，甚至承诺患者可以治愈癌症。但事实上，没有谁能保证赴海外就医便可痊愈，哪怕是那些并不是特别严重的疾病。任何疾病的治疗效果还是要与病情以及接受治疗的具体情况息息相关。

　　鉴于当前国内的现实情况，专家不建议国内的重症患者都一窝蜂地去国外治疗。就医流程及法律法规的差异、患者身体的状况等因素，都会引发海外就医的风险。

　　“国内不少医疗技术已经与国际接轨，海内外技术上其实并无太大差别，有的国内技术甚至比国外医院更好。有很多疾病，只要找到国内的技术实力较强的医院和专家，治疗效果不会逊于国外。”中国工程院院士孙燕指出，得了癌症就到国外治疗其实是误区。“绝大多数情况下，我国常见癌症的治疗水平并不逊色于美国。”孙燕院士举例说，像食管癌、鼻咽癌、肝癌等，这些肿瘤疾病在欧美国家比较少发病，“国外医生的临床经验，实际上，还远远不及国内医生丰富”。

　　同济医院的外科医生周主任也表示，自己曾留学德国，也曾到美国、瑞士等国家进修过。实际上，随着国内医学水平的发展，目前国内的很多手术技术都获得了国际同行的青睐和重视，中国医生在国际上已经具有一定的发言权，也成为很多国外专家学习的对象。不可否认，美国、德国等发达国家医疗界的某些技术确实可能更强一些，甚至有许多药物和技术尚未在国内上市，但在目前的医学发展阶段，一些癌症不管在哪个国家诊疗，结果可能都差不多。只是在非医疗阶段的保健和健康管理方面，某些国家可能做得更好些。一些不良中介可能会利用患者的求生欲望，欺诈患者，承诺一定能治好，以此招揽生意，患者及家属，不要盲目地认为所有疾病在国外才能治好。很多疾病在国内就能很好地解决，而且国内医疗还可以享受社会保险、商业保险的报销。在国内无法治疗或者国内治疗水平与国外有较大差距的情况，只占疾病医疗范围很小的一部分。

　　对于国外医疗水平的盲目崇拜也是很多海外医疗出现问题甚至遭遇诈骗的原因之一。湖南省株洲市天元区检察院公诉科科长张选果说，在湖南株洲海外医疗诈骗案中，被害人在海外即便是确信自己得了重病，其实最方便、最安全也是最经济的方法，也是马上回国检查、就医，盲目地以为国外医疗一定比国内好，才使得她们上当受骗。

　　目前，国内卫生行政主管部门和旅游部门还未出台任何与出国就医相关的规章制度和管理细则。若中介公司未与国外医疗机构签订任何协议，一旦出现问题或事故，患者的正当权益将无法获得保障。对于医疗行为的发生地和患者居住地分属不同国家的情况下，发生的医疗等纠纷如何处理，各国法律体系存在很多差异。一旦在国外医疗机构的治疗中出现意外，患者将面临取证难、维权难等问题，更需耗费大量时间、人力和经济成本。

　　遭遇海外就医诈骗怎么办

　　这种海外就医诈骗一旦发案，往往涉案涉案数额大，涉及的单位多，被害人数更多，影响深远，甚至对被害人及家属造成长时间的心理阴影。

　　作为普通公众，提高防骗意识，平时有意识地积累一些防骗及生活基本常识，在某些关键的时候，也许就能起到自我保护的作用。

　　张选果提醒广大消费者，面对自己并不熟悉的专业问题，比如医疗问题，自己很难甄别，千万不要想当然，要多去咨询专业医疗人员，不要只听一家之言，更不要一听“绝症”就先吓懵了，慌了神，那些诈骗分子正是利用被害人这种“瞬间陷入惊慌，失去理性”的心理状态，实施诈骗。比如，株洲特大海外就医诈骗案中的被害人，在国外被忽悠要得绝症、须花巨额“治疗费”时，也有人能够保持清醒，没有陷在“诈骗小圈子”里，立即打电话找国内的亲属进行商议，有的则打电话找国内的医生亲友咨询，从而及时跳出了诈骗圈套，保护了自己。

　　再者，万一在国外被骗了，或者遭遇其他事故，被害人回国报案的，需要注意保存好各种证据，包括电子证据； 同时，也可以及时给所在地中国使领馆打电话寻求帮助。如果遭遇的事件牵涉犯罪的情况，使领馆会协助相关部门开展国外司法诉讼程序，不牵涉犯罪的，由使领馆协调解决处理。

　　行业专家建议，对于海外医疗这个日益庞大的消费群体，有关部门应给予更多的重视，不能任其随意发展。卫生行政主管部门、旅游管理部门应加强对海外就医、海外就医旅游方面的监管。针对境外医疗旅游市场，制定相关的法律法规，厘清旅行社、中间代理、患者三方在医疗旅游过程中的权利义务关系，并规范签证代理、医疗诊治、术后随访以及纠纷处理等相关环节，加强境内代理机构的监管，促进行业健康发展。

　　文/方圆记者 张振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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