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时代的眼镜

　　法国哲学家勒内·笛卡尔说：“我们的全部感受都由我们的感官决定，而视觉是所有感官中最全面、最美好的。因此，任何提升视觉的发明，都是我们所能想象的最有用的成就。”

　　如今，要满足这种“最美好的感官”，只需要一部智能手机就够了。手机的人脸识别功能可以测量出鼻子的尺寸、耳朵的大小以及矫正视力的度数，借助一台3D立体打印机，立刻就能打印出一副完美的眼镜，既不需要配镜师，也不需要付咨询费——方便，快捷，便宜。虽然现实还没有到这一步，但一个不争的事实是，网络革命早已撼动了眼镜业的既有格局。

　　德国人平均每4年购买一副新眼镜，每两个人中就有一个人购买费尔曼牌眼镜。80年代初，正是费尔曼这家企业推动了眼镜业的革命。那时，市面上只有6种在医保覆盖范围内的眼镜，又丑又古板。来自库克斯港的君特·费尔曼敏锐地发觉，视力不好的人也有爱美之心。于是，他顺势推出了90款时髦的眼镜，共640种不同的型号，免费供客户选择。今天，65%的德国人戴眼镜，全德共有11700家眼镜店，2017年的营业额达60亿欧元。

　　时至今日，随着网络革命的发展，“眼镜24”和“斯派克斯先生”（Mister Spex）等电商平台也瞄准了这个利润丰厚的市场。目前，这些平台自称其市场占有率为10%，增长率为两位数。电商的策略往往就是简单地跟随流行趋势：首先，价格要便宜；其次，要让顾客能够方便地从家里订购；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引导顾客把眼镜当做一件潮流配饰，而不仅是一种视觉辅助工具。和新买的夹克或新的发型很配，和新的恋情很搭……这些都能引诱顾客点开页面。这样，也许人们就不再是每4年才换一次，而是每年换4次眼镜了。

　　眼镜电商和实体店之间的较量

　　眼镜电商的出现，挑战了整个传统眼镜行业。最近，“斯派克斯先生”表示，其对费尔曼的攻势会从线上延伸到线下。针对这一表态，费尔曼眼镜创始人的儿子马克·费尔曼反击道：“在线购买眼镜，买到的产品合不合适，只能听天由命！”传统眼镜业认为，眼镜是一种复杂的高科技产品，不能像买衣服裤子那样坐在屏幕前随便动动手指就买。真实情况是这样么？或者，这只是一个长期暴利的行业为捍卫自己的利益而给出的托词？为了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们分别在线上和线下购买了两款渐进眼镜。这两个眼镜的镜架几乎一样，均配备超级防反光和防紫外线的加硬镜片。从“眼镜24”网站上买的眼镜售价仅为152.9欧元，而在费尔曼眼镜店买的则高达635.5欧元。两者的差价达482.6欧元！怎么会这样？

　　“低至五折”，“立减”，“距你最爱的眼镜仅一步之遥”……这些口号喊出了“眼镜24”的3大承诺——迅速、方便、便宜。网站上能找到1500多款眼镜，无论精致或优雅，从金丝雀黄到艳红，应有尽有。只需用户上传肖像照片，就可模拟试戴。试戴效果不仅可以从正面看，还能放到头像中查看，并且还能将试戴的照片保存下来，和朋友分享。

　　确定了眼镜的款式后，用户需要输入屈光度和瞳距——即两个瞳孔之间的距离。通常，这个数值应当由配镜师使用专业仪器测量。而在这儿，“眼镜24”为用户提供了一个自测的办法：按比例用剪刀剪出一个模型镜框，戴上镜框站到镜子前，闭上一只眼，用另一只眼读出镜子里显示的尺子毫米数。这个方法很滑稽，因为如果一个人能毫不费力地读出镜子里的毫米数，哪里还需要配眼镜？由此可见，自测根本无法替代专业配镜师。另外，用这种方法只能测出水平瞳距，测不出瞳孔到镜片的垂直距离，即无法确定镜片的视远点。这一点对于配镜来说至关重要，而眼镜电商卻一直在隐瞒用户。他们只按标准的头部尺寸来生产眼镜，声称这样就足够了。但专业配镜师却警告说，哪怕几厘米的差距，都会引起头晕和头痛。实验结果证明，配镜师是对的：柏林工程应用技术大学的眼科光学教授克里斯托弗·冯·汉多夫是研究眼镜配件的专家，他说：如果镜眼距和瞳距不够精确，即使你的眼镜质量再好，也一样看不清楚东西。

　　目前，双方关于正确对焦问题的争论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线下眼镜商甚至将电商告上法庭，并且打赢了官司。自判决生效起，线上眼镜商不得再将“媲美专业配镜师”当做宣传语，并且必须在产品上标明可能导致交通事故的警示。

　　因此，“眼镜24”和“斯派克斯先生”都希望与一些实体眼镜店更紧密地合作。然而，到目前为止，只有少数眼镜店愿意参与激烈的线上竞争。在整个汉堡市，“眼镜24”也只有两个合作伙伴。笔者从汉堡市内驱车前往位于万德斯贝克区的迪普欧德眼镜店，花了半个小时。店里的设施有一些老旧，店主瓦茨拉夫·布鲁克有点老派地穿着一身深色西装热情接待了我。在眼镜店的内室给我做视力测试时候，他告诉我，和眼镜电商的合作对他来说非常值得，带来了不少新的客源，特别是年轻的客户群。有些年轻人在这里验光之后，甚至放弃了线上购买。“在网络革命的浪潮面前，与其等死，不如融入。”这是这位配镜师的明智之选。

　　网购眼镜眼镜电商的承诺：方便、快捷、便宜。消费者在短短几秒内，就能从数千副眼镜中选出自己心仪的那一款，并且可以通过模拟试戴，来确定眼镜是否适合自己。

　　去专业眼镜店咨询配镜师配镜师会根据个人情况，给出有针对性的建议。即使这样耗时更长，选择也更受局限，但是对于美观和型号的选择，专家给出的意见更专业、明确。

　　泰国眼镜生产厂“眼镜24”把生产委托给泰国的眼镜制造商TOG。该厂工人月工资为260 欧元，是德国工人的1/10。图中，一名女工正在准备打磨镜片。

　　镜片打磨如手指厚的圆形镜片在全自动磨床的传送带上缓慢地移动着，几分钟之后，这些原本只值几欧元的坯料，就会变成昂贵的镜片。

　　电商的低成本运作模式

　　在德国，像布鲁克先生一样的专业配镜师，有3/4都在小型企业工作。有的人甚至每天只卖一副眼镜，却必须为此支付店面租金，购买测量仪器和雇佣员工。因此，只有靠200%或300%的高额利润，他们才能维持经营。而电商既没有实体店面，也不需要仪器，只需要建一个漂亮的网站，再找一个劳动力廉价的国家生产，就足够了。而节约出来的资金，可以大量地投入广告，或购买谷歌的头条搜索服务。

　　在泰国曼谷，金色的佛像高耸入云，路边小吃摊上的面条汤冒着热气，标志性的嘟嘟车在大都市的熙熙攘攘中一路穿行。泰国眼镜制造商TOG就位于这一片乱糟糟的工业区。来自德国“眼镜24”电商的订单早已抵达，现在，工厂正在全力生产。“眼镜24”老板克里斯托弗·郝克特与TOG的常务董事汤姆·布拉查克塔姆一起走进一间装了空调的生产车间。无数塑料小筐被传送带源源不断地送到工人那儿，每个工人面前都有一个支架和一对圆形坯料。当工人们看到老板来了，都停下手中的活儿，将双手合十在胸前弯腰敬礼，然后又转过身去忙活了。不管是线上还是线下，目前生产镜片的毛坯料大部分都产自中国和韩国。一副加硬镜片的坯料最低只要70欧分，就算是复杂一点的渐进镜片的坯料，进价也不会超过10欧元。而最终由消费者买单的成品镜片价格，则达到了原料价的100倍。在专业眼镜店，多焦点镜片售价高达1400欧元，是原料价的140倍！

　　迟一是一个泰国的年轻人，他的工作是将支架安装到尚未处理的镜片上，以便打磨机的夹子能够在光滑的镜片上找到抓点。他每月的工资为一万泰铢，约合260欧元。就是靠着这一收入，迟一养活了自己的小家庭。而在德国，一个镜片装配工人的工资是他的10倍。在隔壁的调色车间，旧电炉上架着巨大的蒸锅正冒着蒸汽，女工们戴着面罩正在忙碌地工作。她们把镜片浸入有毒的验色汤中泡几分钟，然后将它们拿出来放在光线下面检查。直到今天，打磨过的镜片都只能由人工来调色。“本来就没有任何一台机器能够精确识别颜色，更何况还有这么多不同的厚度。”郝克特解释说。这一工作需要很好的目测能力，所以在这儿工作的女工几乎都没有超过25岁。机器工作的最后一步，是按照镜框的形状来打磨镜片，并快速抛光。然后，就必须要人工完成剩下的步骤。“制作一副眼镜一共需要约20个步骤。如果机器能够更多地取代人工，那么我们肯定会把工厂再搬回德国。”郝克特说。

　　手工调色目前，给镜片调色还靠手工操作，因为还没有任何机器能够像人眼那样精准地识别色彩梯度。53 岁的特拉郁· 梅内亚已经在TOG 工作10 年了。

　　拋光和最终校正将打磨过的镜片镶入镜框，一直都由工人手工完成。最后，每副眼镜还要经过人工检验，校正镜片位置，擦去镜片上的划痕，以及调平支架等等。

　　每天下午两点，德国邮政的一名司机都会准时来到工厂，将眼镜成品取走送至机场，当天晚上，这些眼镜就会被空运到法兰克福。然而到目前为止，用这种方式运到德国的眼镜数量每天仅为700到1000，事实上并未对费尔曼造成什么威胁。然而在股市上，电商的发展势头则相当迅猛，致使费尔曼的市值一度跌至低谷，迫使该公司不得不发布了盈利预警。虽然费尔曼本身也可以进军线上业务，但它并不愿意这样做，因为只有当顾客继续光临实体店，它的727家分店才能生存下去，继续轻轻松松地赚钱。

　　谜一般的眼镜定价

　　汉堡市中心，各色镜框在橱窗中像珠宝一样闪闪发亮。想在一家费尔曼分店里选到自己心仪的眼镜，可能需要花去一下午的时间。顾客大排长龙，所有的销售顾问都在忙着接待客人。终于，一位销售员打开玻璃柜，拿出一副眼镜递给客户试戴，然后评论道，“这副太大了”，“这副显得您太严肃”……网购是得不到这样明确的意见的。然而，如果你要选一副渐进眼镜，这种“明确的意见”便不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销售员会给你3种选择。最便宜的65欧元的基本款，既不能在驾驶的时候戴，也不适合在工作的时候戴，只能临时作为备用眼镜使用。中等价位的250欧元的普通款，能满足日常需求，但是不防紫外线。说起高端价位的蔡司牌或罗敦司得牌眼镜，销售员笑道：“是，这种眼镜什么需求都能满足，只是价格也很惊人，高达890欧元！不过没关系，费尔曼今天刚好打折，这一款只要596欧元，您觉得怎么样？”

　　眼镜的定价简直就是个谜，费尔曼的官方价格表一直藏在柜台后面。试问，如果生产镜片用的坯料是一样的，都不超过10欧元，那么仅仅是因为切割打磨工艺的不同和所谓的防紫外线功能，就能贵出来这么多嘛？而且，凭什么同一副眼镜今天就能比昨天便宜出300欧元？怎么能保证人们最终拿到的真的是高级镜片？“普通消费者并没有机会真正了解自己戴的眼镜的质量。”眼镜专家克里斯多夫·冯·汉多夫说。所以到最后，就是一个信任的问题。

　　费尔曼的眼镜都是在德国生产的，因此客户在订购之后的第4天就能拿到眼镜。而“眼镜24”上的小白框眼镜，则需要12天才能到货。试戴一下这两个眼镜，一开始会觉得戴起来差不多，都具备良好的矫正功能，但是随后就会觉得网购的眼镜镜架太松，总是往下掉。在拐角处的眼镜店里，一位女士坐在柜台后面仔细打量着这副眼镜：“你从哪儿买到的这么一副一直往下掉的眼镜？”她抬起眉毛笑了笑，随后就注意到了眼镜上“互联网”几个字。“噢，是该死的互联网！它毁了我们每个人的生意！所有人都只想着便宜、便宜、便宜。但一旦我们这些小店都被挤垮，人们又开始不满。这不是他们自己造成的嘛！”说着，她抓起这副“讨厌”的眼镜，戴到鼻梁上说：“这东西就值5块钱！”

　　柏林滕珀尔霍夫-舍嫩贝格区，在汉多夫教授的实验室里，他想对这两款眼镜做一次全面的测试。首先，两副眼镜的外观看起来都制作精良。在线购买的眼镜甚至还配备了铰链合页，因此看起来还要更高级一些。其次，两副眼镜的屈光度值都与标明的规格一致。然而，费尔曼眼镜并不像销售员标榜的那样是由蔡司或罗敦司得原厂生产的，而是由另一个知名度稍差的眼镜制造商卢普·胡布拉赫生产。当然，这也算不上欺诈，毕竟产品说明书上写的可是“蔡司及其他制造商”！最后，汉多夫教授专门检查了两副眼镜的瞳距对焦，发现实体店买的眼镜对焦很準确，而线上购买的眼镜则存在轻微偏差。教授说，这种偏差不一定会导致问题，但总之不够完美。其实，专业配镜师也会出现这样的失误。德国质检基金会2015年的一份调查结果表明，无论是线上还是线下的眼镜，都存在对焦质量缺陷这个问题。而就笔者这次的试买体验来看，对焦问题成了线上线下购买眼镜最关键的区别。

　　我们将在“眼镜24”网购的眼镜打包退回，8天之后就收到了退款，但发现被扣除了20欧元的服务费。然而，笔者对此次调查的最深刻体验还是，就那么点差别，就要多支付482.6欧元，实在是令人吃惊！

　　特殊定制的眼镜产品种类多样，顾客该如何选择？是买渐进眼镜，还是防蓝光眼镜？

　　驾驶眼镜

　　司机在行驶过程中，眼睛要面临许多挑战：不断变换的信号灯，反光的路面，夜间发出刺眼强光的车大灯。因此，眼镜制造商罗登斯托克专门研发出了一种特殊的镜片，可以帮助司机更安全地驾驶。这种镜片有一层特殊的涂层，可以显著地降低眩光效果，增加明暗对比度。该“公路眼镜”甚至还获得了德国技术检验协会的有效性认证。它的价格比常规眼镜的价格高100欧元，特别适合经常驾车的人士。

　　单焦点眼镜

　　从大约40岁起，人的视力就会开始逐渐变差。一开始只是读东西比较费劲，后来就渐渐完全读不了了。阅读眼镜针对的通常是30厘米的阅读距离，在药店用几欧元就能买到现成的。对于日常短时间的使用来说，这种现成的阅读眼镜很方便，但是如果要长期使用，最好还是买稍微贵一点的定制阅读眼镜，在实体店最便宜的只要20欧元。与阅读眼镜功能相对的是远视眼镜，主要用于远距离看东西，只有在专业眼镜店才能买到。

　　渐进眼镜

　　渐进眼镜是阅读眼镜和远视眼镜的二合一，既能矫正近视，也能矫正远视。两个焦距之间的过渡是渐进的，当佩戴者观察由远到近的物体时，在上下焦距之间渐进式移动视线，从而达到平滑地矫正视力的目的。根据经验，渐进镜片的质量越好，视觉范围就越大，边缘视野泳动区域的范围就越窄。佩戴者由远到近地观察物体，透过质量好的镜片，眼球可以平缓地调整焦距，而透过质量差的镜片，调整焦距则太过迅速，可能引起“像跳”。定制渐进镜片的价格可高达1400欧元。一开始，有些佩戴者可能会出现一些不适症状，因为大脑需要时间来适应这种新的视觉运作方式，但这种不适感大约一周就会消失。

　　办公型眼镜

　　专门针对长期在电脑前伏案工作的人士。设计充分考虑到了办公的平均视距和眼球运动规律，使用一种特殊的渐进镜片，方便中短距离看东西。佩戴者能够轻易地看清电脑屏幕、手稿或者谈话对象的面部表情。镜片的上半部分是用来看距离一米以上的物体，中部可以看50至100厘米的物体，下半部分则是看近距离的东西。它不仅能让眼睛得到放松，还能有效地减少眯眼睛的次数，是预防职业病的有效手段。法律也规定，如果职业病医生、专业配镜师或者眼科医生开具了相关的证明，雇主就必须支付雇员预防职业病的部分费用。许多公司直接和雇员签订了协议，写明了公司承担费用的比例。

　　双焦眼镜

　　古董级的眼镜，镜片由两片不同焦距的透镜组成，佩戴者可以通过上面的透镜看远方，下面的透镜看近处。这种多焦点眼镜已经过时了，只有那些不了解渐进眼镜的人才会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