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忆深处有一扇透出微光的门,打开它,那里有似曾相识的温暖。
我童年记忆里的城墙,是一处实实在在的游乐园。那时候,每个周末的早晨我们都要晨跑,晨跑的最终目的是爬城墙。父母并不太清楚我们晨跑的终点在哪里。但是周末不赖床,而且结伴晨跑,这是令他们欣慰的,于是爬城墙这一活动就这样坚持了好多年,直到我对它的兴趣自然减退。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的开封城,市区面积非常小,古城墙隔开市区和农村,不像现在,城墙内外一样繁华,不分彼此。所以,那时候的城墙是荒凉的,而这种荒凉,也意味着毫无管束的状态,这正是我们想要的。当时的开封城,要找到一座超过五层的建筑都非常困难,城墙这十几米的高度,足以形成絕佳视角。每当我们顺着破败、错落的大青砖安全抵达墙头,徜徉在高高的墙头上,无论是俯瞰下面的农田,还是远眺市区的行人,都有一股睥睨世界的豪迈。用尽全力投出一颗石子,也不过飘飘摇摇落入寂静的树丛或田野——这是一个远离家和学校的地方,遗世独立的自由让我们心情格外畅快。
宽敞平坦的城墙上,早已没有了铺地的青砖,袒露着坑洼不平的黄土,到处是闲花野草、小树和藤蔓,平添了几分类似公园的旖旎,每次从城墙下来,我手里都攥一小把黄白相间的野花。
每当我们顺着破败、错落的大青砖安全抵达墙头,徜徉在高高的墙头上,无论是俯瞰下面的农田,还是远眺市区的行人,都有一股睥睨世界的豪迈。
有一个周末我们心血来潮,沿着城墙走了很远,于是我们看到平坦的黄土地上有个房顶是圆形的、窝棚样的建筑,用青砖和沙石砌成,很结实。房子下部的沙石围墙上,散布着很多直径几厘米的小圆孔。走进去一看,房子也就十几平米大,里面很暗,因为窗子就是几个很小的四方洞口,透进来的光线落在房间里坑洼不平的地面,地面上铺着废报纸,乱扔着烟头,还有一些手纸和大便。周围的墙壁上,乱涂着一些图案和文字。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建筑是解放战争时期加建在城墙上的碉堡,那些散布的圆孔就是枪眼。而这些破败的碉堡,也成为城市“边缘人”的聚集地,流浪汉、暂住人口、无处容身的野鸳鸯,都经常光顾城墙,这里面当然也有些不法之徒。所以在大人们眼里,城墙是一处荒凉、凶险,外加一点色情和不正经的地方。如果父母知道我们每个周末的早晨六七点钟,都要爬上那冷僻的古城墙,他们一定会吓出一身冷汗。
那个时代的城墙包容了城市里难以包容的形形色色,从某种意义上说,保证了城市的平安和清净。这跟它诞生之初的使命竟然不谋而合。
开封现存城墙全长14.4公里,是全国第二大古代城垣建筑。“开封城,城摞城,地下埋着几座城”,如今的城墙之下也叠压着至少5层古城墙。从战国时期的魏国大梁城开始,到李自成攻打开封,明军引黄河水倒灌开封城,城墙被淹没到只露出墙头,两千多年来,无论是刀兵水火的侵袭,还是形形色色的践踏和狎昵,城墙都坦然接受,虽然肢体残缺,却依然尽力承托一切。
时间到了现在,开封城墙经过多年的用心修葺,成为没有门票的公园。青砖墙体整洁巍峨,墙下是软毯一样的草坪和散落的石凳,沿着墙体是繁茂的垂柳和桃花,每到春日,桃红柳绿、百鸟争鸣。据《东京梦华录》记载,北宋时的城墙“阔十余丈,壕之内外,皆植杨柳,粉墙朱户”“城里牙道,各植榆柳成荫”。现在的城墙,似乎恢复成了它最有尊严时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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