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爱不成后他拿起了尖刀

　　在陈帆影一刀一刀扎向自己曾经喜欢的人时，他的大脑是空白的，但他始终认为焦娇在干扰自己的生活，自己被惹急了，要杀了对方才解恨……

　　持刀行凶的前夜

　　2019年5月21日，对于北京某公司的土建施工技术员陈帆影来说，这是劳神的一天。时值小满，星期二，白天越来越长，天气也越来越热，使人心烦意乱。下班后，陈帆影满怀心事一个人回到平谷区的宾馆，这是他提前预定订好的，平时他不住在这里，他在酝酿一个计划。其实已经做了决定，但他还是带着某种胆怯。在黑沉沉的屋内，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还是睡不着，他给母亲冯美娟打去了电话，“妈，你还好吧？我要把焦娇这个女人干掉。”

　　五月的天气里，望着夕阳的余晖，冯美娟打了个寒战，吸了口凉气。她记得2018年4月份的一天，儿子说起过这个女生。那一天，感情生活一直没有动静的儿子告诉冯美娟，自己打算跟公司一个女孩结婚。在冯美娟看来，儿子的话不必太当真，因为他常常说些没头脑的话。有一次儿子陈帆影跟她联系时，竟然跟她说：妈，我拍电影挣了200万元。陈帆影家就是普通的农村家庭，哪有这些钱，他在北京上了大专，后来毕业谋了一份工作。

　　不知道什么原因，今天这个电话，让冯美娟隐隐感觉有些不寻常。电话那头，儿子情绪不稳、语气急躁：“那个女人（焦娇）不守妇道，联合公司项目部的人一块针对、排挤我，还在领导那里打我小报告。”“怎么会这样呢，儿子你是不是打扰了别人？”“才没有呢，我跟她说好了，以后各走各的道，谁也不干扰谁。”陈帆影声音渐大，“但是她竟然跟领导说我在骚扰她，现在公司要派我去重庆了。”

　　在陈帆影看来，这个女人把自己逼疯了。冯美娟劝导儿子应该听从公司的安排，陈帆影一会儿叹气地说：“如果调到重庆，两三年时间才能回来，我在北京已经生活习惯了，不想去重庆。但是留在北京，焦娇就会找我的麻烦，我的生活会一塌糊涂。我恨透这女人了，咽不下这口气，想杀了她。”一会儿又说，既然大家都排挤自己，还不如回家养猪呢。

　　冯美娟赶忙劝儿子：“不能干那种事哦，实在待不下去，可以回家啊。”陈帆影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自顾自地喊道：“现在公司要派我去重庆了，公司也不让住了，我现在住宾馆呢。”冯美娟记得儿子还说了一些匪夷所思的话，“我手机被那个女人的监听了，微信也被她登录了。”陈帆影还提到了母亲拜托村里人给自己介绍的对象，“我怕焦娇嫉妒发狂，都不敢跟这个对象联系了。”

　　冯美娟至今还在疑惑：“我不记得给儿子介绍的女孩儿来过我们老家，儿子却说来过还联系过，我一点印象也没有。”意识到儿子的反常后，冯美娟一边劝阻，一边试探地发问：“那你准备怎么做？”陈帆影支支吾吾，半天后才说：“反正焦娇以前跟我说过，只要我过得好，她就不快活，我真是被逼到绝路上了。”冯美娟了解儿子，这事另有隐情，她隐约听到儿子咬牙切齿地喃喃自语：“我要把她搞残疾。”

　　挥刀扎死心中女神

　　2019年5月22日上午8点，这一天原本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对于焦娇的至亲来说，却是一生都铭刻在心的日子。焦娇开着一辆红色轿车，平时她和室友田妮两人轮流开。这天焦娇将车从公司宿舍开到公司西边的停车场。两人刚下车，正准备从公司斜对着的隔离带穿过去。刚靠近隔离带，说时迟那时快，突然从旁边马路上一辆白色轿车里蹿出一名小个子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迎面就用左手抓住焦娇的右边胳膊，右手拿刀扎进了焦娇的腹部。这名男子便是陈帆影。刀是当年3月份在网上买的，是一把灰色的刀，全长30厘米左右，刀把有10厘米长。他在停车场已经等了一小时，看到焦娇后，提起早已准备好的刀下车，奔向这个认为把他拉入深渊的女人。

　　猝不及防的一刀，扎得焦娇浑身瘫软，回过神的田妮爆发出一声尖叫，她努力地拽住失控的陈帆影。可惜的是，面对一个疯狂行凶的男青年，田妮一个人的力量实在有限。公司保安听到女子的尖叫声，急忙从公司院子中冲向叫声的方向。保安拽住陈帆影的衣服，一下子拉开了他。旋即，田妮回头跑向焦娇身边，可对方已经瘫倒在地上。正当田妮准备将焦娇扶进公司，已经挣脱控制的陈帆影将保安推倒在地，疯也似的一边使劲把焦娇往停车场里拽，一边对准焦娇胸部和腹部连续扎刀，鲜血顿时向四周喷溅。在用刀往焦娇后背上部扎上一刀后，他不忘叫嚣：“叫你欺人太甚，叫你欺负人。”连续八刀之后，焦娇的表情痛苦不堪，捂住肚子，鲜血从手指缝渗出来，身体站立不住，她倒在地上，浑身是血，鲜血四散开去。

　　人群聚拢来，有人拨打了报警电话。看到手无寸铁的焦娇倒在了血泊中，陈帆影仿佛觉得内心的“正义”得到了淋漓的宣泄。他跑回自己的车上，将车子发动，几名公司员工也冲到驾驶室旁边，陈帆影拉住车门，猛力一甩，开车跑了。众人都回去看受伤倒地的焦娇，田妮瘫坐在一旁，涕泪横流，“焦娇被一个小矮个的男人捅了，他们之前是一个公司的，太惨了”。

　　当天8时5分，北京市公安局怀柔分局刑事侦查支队110接到报警称，某公司员工被扎伤了，伤情还无法判断，流了很多血，对方开车往怀柔区雁栖湖方向跑了，报警人已经自行联系急救。同一时间，急救中心接到电话，说有人被扎伤了。当急救车赶到现场，医生检查了躺在地上的焦娇，发现对方瞳孔已经放大固定，直径大约2毫米，颈动脉消失，心电图呈直线状，证明其已经死亡，只得叹了口气：“没救了，刀扎的地方太致命了，已经没呼吸了。”

　　9时许，民警在懷柔区某路口将陈帆影抓获。抓捕过程中，陈帆影拒绝下车，并且企图驾车逃离，在冲撞了道路中央的护栏后，才被迫停止前行，民警强行破窗将其抓获。8月20日，北京市检察院第三分院对陈帆影做出批捕决定。

　　妄想症者的偏执人生

　　陈帆影的世界，是一个妄想症者的世界。凶案发生一小时后，陈帆影被抓，他告诉警方：“2017年七八月份，我警告她（焦娇），哪天我恨你恨得不行了，我就在网上买把刀，给你一点教训。你不要再害我了，不要再干扰我的生活了。如果把我惹急了，我就杀了你。”但据焦娇的男友潘明和公司同事的证人证言，真相是陈帆影一直在骚扰焦娇，缠着对方不放手并且威胁对方。潘明证明自己是2018年11月开始跟焦娇谈恋爱的，焦娇跟自己说过陈帆影的骚扰已经影响到了她的生活。

　　“扎了肚子三刀，脸上三刀，脖子右侧一刀，后背上一刀。之所以扎了这么多刀，是因为真的太恨这女人了。我一开始扎上就停不下来了，心里憋着一股火，只有扎到她躺在了地上，起不来，我才能出气，我要扎到她失去反抗能力。”陈帆影自述。

　　在焦娇离世后，警方通过焦娇的室友田妮和男朋友潘明等一些知情人还原了事情的真相。田妮回忆焦娇跟自己说过，陈帆影一直在追焦娇，但焦娇并不喜欢他，所以不给机会。2019年5月1日放假前，陈帆影来公司找过焦娇，田妮不在公司，但是收到焦娇的信息说对方又来了。后来田妮回到公司，仍然看到陈帆影等在公司门口，直到下午5：30的下班时间，对方仍然留在那里张望。

　　田妮说：“焦娇当时跟我说太烦了，真不想见他，让我把车开到公司后门，接上她回宿舍。”

　　公司保安也记得当天的情景，当时焦娇躲着不见陈帆影，见了一面就让其离开。“没有发生争吵，但是焦娇不想见他。于是，保安将陈帆影请到公司门外，但他一直站在大门那里等待焦娇，女生都不敢走大门下班了，只得绕道小门回家。后来，焦娇在遭遇了诸如此类的麻烦，生活被严重影响后，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跟公司领导打电话反映了此事。

　　田妮还记得，在回去的途中，焦娇的情绪还是受到了极大影响，不停吐槽陈帆影：“总是给我发微信、短信，我把他全部联系方式拉黑后，又换了陌生号码继续骚扰我。而且我现在有男朋友了，已经跟他明确表达不可能，对方还是偏执地纠缠我。”

　　有些女生在拒绝男生的时候，行为方式会拖泥带水，给了对方希望和想象的空间，让对方误认为与自己仍有发展可能，但受害人焦娇不是這样的女生，她从一开始收到陈帆影求爱时，已经明确地拒绝了陈帆影，从没有给过陈帆影一丝希望。焦娇的男友潘明是从2018年11月起，与焦娇成为男女朋友的。三人都是同事。在他看来，焦娇性格阳光外向，人缘很好，她的追求者陈帆影则个性比较孤僻，不太与他人交流。“我不知道这件事情竟然如此严重。焦娇跟我说，2016年或者2017年起，陈帆影开始追她，那时候他们俩还在一个地方工作，焦娇不同意。”

　　那时，陈帆影一直发信息、打电话给焦娇，后来就演变成明显的骚扰了。“有三处可以体现这种明显的骚扰：首先，焦娇把对方手机号屏蔽了，对方还是换着号码继续给她发信息；其次，陈帆影会匿名给焦娇寄吃的，焦娇知道后就退回去了，对方还是一直寄；最后，陈帆影去找过焦娇一回，焦娇让保安赶走了对方。”潘明表示，焦娇绝对没有和陈帆影交往过，他们一个公司的，谁和谁交往过，大家都知道。焦娇也绝对没有联合同事去孤立对方，关于对方反咬焦娇骚扰自己以及欺人太甚都是无稽之谈。“陈帆影这个人可能有被迫害妄想症。”惨剧发生后，公司同事们议论纷纷。

　　陈帆影曾经跟母亲冯美娟强调，“我有今天这结果，都是焦娇造成的”。那么，在陈帆影看来，焦娇是如何联合公司同事“针对、排挤”陈帆影的呢？该公司人力资源部副部长早已经在员工入职时告诉他们：“公司会随时调人。建筑行业公司在全国各地都有项目，人员随时调动都是正常的。”陈帆影知晓这一点。

　　2019年5月，平谷项目快竣工了，不需要太多人，重庆那边正需要，公司要把陈帆影调到重庆项目去，陈帆影坚决推辞：“我去不了重庆，母亲给我介绍了对象，如果去了重庆一年半载的，我这婚事就黄了。”焦娇是跟领导说过陈帆影骚扰自己的事，但是同事和领导都没把这当一回事，觉得一个漂亮女孩被人追求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大家都没想到会产生如此严重的后果，更没有人因此将陈帆影区别对待。但陈帆影不这么想，在获悉了公司将自己派往重庆的决定后，他将一腔怒火发泄到了焦娇身上，他认为是焦娇跟领导反映后，领导才做此决定的。于是，2019年5月20日，陈帆影提前入住了酒店，为杀害焦娇做准备。

　　因爱生恨导致的悲剧

　　北京市公安局监所管理总队司法鉴定中心出具的《精神病司法鉴定意见书》证明，被鉴定人陈帆影案发时精神状态正常，作案目的明确，动机现实，作案有计划、有预谋，清楚行为的违法性及行为对受害人的影响，作案地点、对象及工具有选择性，能够根据周围环境变化采取恰当的措施，自我保护意识存在，能够充分分辨认识行为在刑法上的意义、性质、作用及后果，辨认和控制能力完整，评定为完全刑事责任能力人。北京市检察院第三分院办案检察官付晓梅告诉《方圆》记者：“该男子心理不健康，存在很大心理问题，内心偏执，以自我为中心，有被害妄想，轻微抑郁，但远达不到精神疾病的要求。”

　　检察官提审陈帆影时，看到对方是一个身材瘦小、缩在号服里的男子，给人一种唯唯诺诺、不太敞亮的感觉。“对方承认了犯罪事实，语言很清晰，也很后悔。”但是在被问及为何带刀的时候，陈帆影出于自保的心理，辩解是为了吓唬对方，检察官又问为什么提了刀下去却不说话，陈帆影无言以对。“连扎八刀，故意杀人的意图和目的非常明显。”检察官说，“在保安把女生和陈帆影拉开之后，陈又扎了女生后背一刀，目的明确，刀刀致命，多次针对被害人的要害部位。虽然杀人者一直在回避事实，但我们查清他早有预谋，3月份就在网上购买了杀人工具，放在了车上，提前一小时在停车场蹲点，有准备地进行埋伏。”

　　付晓梅向《方圆》记者解释：“这个案中被害人已经明确拒绝了该男子，也没有收受对方任何好处，但该男子心理不健康，比较偏执，认为自己的想法总是对的，自己很优秀，女孩漂亮温柔，适合自己。”这起案件与一般情杀案的区别在于：情杀案多发生在情人或情侣之间，两人交往期间的感情和经济纠纷，而这起案件是属于未与对方产生交集，也未与对方交往，却无辜躺枪的情况，属于因爱生恨导致的惨剧。

　　2019年12月31日，陈帆影因涉嫌故意杀人罪在北京市第三中级法院受审。法院综合评判：陈帆影实施犯罪事实的行为与其自主供述中意欲杀害被害人的内容相吻合，根据主客观相一致原则，本案定性为故意杀人犯罪。陈帆影在公共场所，面对群众阻拦公然行凶并驾车逃离现场，丝毫没有挽救被害人生命的行为；在公安机关抓捕陈帆影过程中，存在抗拒抓捕的情况，故无法认定其存在自首情节；本案被害人近亲属明确表示不原谅、不索赔，且不提起附带民事诉讼，不存在通过赔偿获得谅解的空间。北京市检察院第三分院指控被告人陈帆影犯故意杀人罪的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指控罪名成立。该人故意杀人行为动机卑劣，犯罪性质恶劣，情节、后果特别严重，社会危害性极大。陈帆影到案后虽能如实供述所犯罪行，认罪认罚，但不足以对其从轻处罚。最终，判处陈帆影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文中涉案人员均为化名）

　　方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