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是妖我是怪

　　最近，妈妈有点儿苦恼，她总觉得大嫂对她有些冷淡。妈妈和大嫂都是好人，却偏偏像咬合不顺的齿轮，时不时就嘎吱一声。

　　我知道真实原因，但不敢讲，于是，敷衍道：“婆媳之交淡如水，细水长流。”她瞪我：“去你的，你与婆婆为什么浓如酒？”

　　她说：“明明两个怪人，老的不像老的，小的不像小的，却偏偏亲如闺蜜。”

　　每个罐子都有自己的运气

　　周末，我做多了家务，有点儿腰疼。丈夫在外地工作，只宜报喜，不宜报忧。

　　很快，妈妈闻风而来，见我恹恹躺着，立刻去厨房弄汤弄菜，还削好水果端过来，我舒服得像大小姐。但美中亦有不足，老妈虽有蜜糖心，亦有刀子嘴。

　　她唠叨不停，怪我平日疏于洒扫，家务越积越多，才把自己累得这疼那疼。我只顾闷头吃喝，随她评判，咱们做得了掌上明珠，也受得起当头棒喝，宠辱不惊，亲生的嘛。可大嫂不行，她被妈妈这种疼爱方式弄得几近崩溃，只能天天加班，避之为吉，婆媳疏离，空气紧张，妈妈还委屈得很。

　　很快，婆婆也来了。她先赞我家窗明几净，处处生辉，然后替我按摩腰，笑嘻嘻地告诫我：“作为女性，千万要把持住自己，少做家务。擦地会上瘾，擦窗户会上瘾，这些家务伤颈椎，损腰肌，害人不浅。”

　　我笑得打跌，说最近工作遇到瓶颈，脑汁熬干，茅塞不开，所以需要从琐碎家务中寻找成就感。

　　我妈忍无可忍：“啧啧，照你这么凭兴致做家事，长此以往，家里脏得能住人吗？”婆婆咬钢嚼铁：“能。”

　　我妈噎住，婆婆振振有词：“孩子们精力有限，眼里要能揉得下沙子。它脏由它脏，清风拂山岗，它乱由它乱，明月照大江。”半晌，妈妈忧心忡忡：“如今的年轻人，本来就四体不勤，你再撺掇，更要破罐子破摔了……”

　　婆婆笑道：“孩子们也已成人，别拘那么紧，我瞧他们都是好罐子，别操心，每个罐子都有自己的运气。”

　　减肥带来的欢乐

　　这段时间，我情绪低落，胸口饱闷，觉得人生在世不称意，不如散发弄扁舟。怪只怪我动了减肥之念，每日除了健身之外，还使劲吃绿菜，吃鸡胸肉，吃粗粮，终于吃到想哭，想骂人。

　　妈妈气得笑了：“那么大人了，还学小孩撒娇耍赖，都是你那不着调的婆婆教的。”妈妈正在训我，婆婆从天而降，我激动得差点儿哽咽。

　　妈妈想争取援军，向婆婆说了事情原委。婆婆含笑道：“孩子，你想骂什么人，来，咱们娘俩一起骂。”我和婆婆配合特别默契：先骂花椰菜有胶皮味，鸡胸肉像塑料袋，芹菜与菠菜合起来，简直就像老巫婆的头发那么难嚼。

　　妈妈惊到了，自小到大，她都教导儿女们要开朗、坚忍与勇敢，不可贫嘴薄舌，怪这怪那。如今，婆婆完全跟她反着来。

　　我们婆媳正在吐槽健身，大嫂回来了，她立刻加入，痛斥人类进化缓慢，还要辛苦学习猛兽奔跑跳跃，在健身房挥汗如雨才能瘦，但一个孕期就轻而易举变回大胖子。

　　婆婆附和道：“时至今日，人类仍然随时会渴会饿，气温略有变化，马上冻死了热死了，食物塞满冰箱，四季衣裳撑爆衣柜，如此小心翼翼地伺候这具肉身，有时仍会出状况……”

　　妈妈忘了情，忍不住加入：“是啊是啊，我这样自律，这么瘦，上周体检还是高血脂、高血糖，什么玩意儿。”

　　我们4人欢声笑语，乐不可支，像一群淘气小孩。

　　我想成为你婆婆那样的人

　　很快到了腊月，即将过年，谁都没料到，大嫂居然小產了。她很克制，没有哭，只是整个人怏怏的，不太说话，也懒得吃东西，脸黄黄的。

　　妈妈心疼，叫我与婆婆常去家里走走。她说：“你们婆媳俩似仙女，开口就能让人忘掉烦忧，我不行，我一张嘴就是训话的架势，能把好好的人惹哭。”

　　趁着年假，我们拉大嫂出去散心，她木然坐在车上，不言不语。

　　婆婆劝道：“人这一世，难免膝盖会磕到桌腿，喝水会呛到，即便什么都没做，也照样会被命运的屁嘣到，这一切都会过去的。”

　　车行至开阔之处，落日熔金，落霞将白雪映成粉红。

　　我们叫大嫂快看，她却固执地扭过头去，哑着嗓子说：“我的疼痛是黑暗的，不需要明亮来掺和。”

　　妈妈倏地转过身子，我心里咯噔一下，此刻，我特别害怕妈妈开言。但是，她什么也没讲，只是轻轻将大嫂的披肩拉好，大嫂哭了。好多无奈事，哭一哭真的会好，日子长着脚，自己会迈过每个坎。

　　后来，妈妈告诉我，她那天差点儿就说儿媳矫情了。她庆幸：“多亏我想了想，假如是你婆婆，会怎么做……”妈妈有点儿扭捏：“我希望，成为你婆婆那样的人，让年轻人被命运的屁嘣到时，可以放心地哭，在平常的日子里也能大声地笑。”

　　（夏之炎摘自婚姻与家庭杂志微信公众号）

　　刘继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