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嘟宝的6岁生日,没有吃到生日蛋糕。
嘟宝是我的小侄子,生日在正月十八,这一年,逢公立2020年2月11日。彼时,新冠肺炎疫情严峻,小区在封闭状态,县城里包括烘焙坊在内的各种店铺都还没有营业。
家中没有烤箱,没有可以做蛋糕的原材料,也没有谁做过蛋糕,几家营业的大超市只有普通甜点,并没有生日蛋糕出售。
最后,嘟宝只能万般不情愿地接受了蛋糕的缺席。嘟宝是真的很不情愿,因为对他来说,生日的最大甚至全部意义就是吃蛋糕。
好像是嘟宝三四岁时,奶奶随口说了一句“生日蛋糕只有生日才能吃,这样生日才有意义”,他便记住了,从此对生日蛋糕有了一种仪式性的敬重。
從大年初一那天开始,他便提出愿望,这次过生日要吃“那种上面有很多水果”的蛋糕。那时候我家所在县城大环境还在宽松状态,超市正常营业,大家也没有严格戴口罩。所以对嘟宝的愿望,每个大人都一口应允。
很快知道了形势的严峻,一下子整个小城紧张起来,年前关闭的店铺没有能在年后开张营业,各小区也严格采取了封闭管理措施。而我们也开始告诉每天醒来就盼着出去玩的嘟宝:“不能出去,因为外面有病毒。”
我打开手机给嘟宝看那些一线的医护人员穿着隔离服的图片,告诉他,这些医生叔叔和护士姐姐,都要穿着战衣才能和病毒打仗;我们没有战衣,出去会被病毒打败的。
之后,除了接连几天要求看医生叔叔和护士姐姐的战衣,看他们怎么跟病毒作斗争,嘟宝没有再要求出去。
他很快就像认定“生日蛋糕只能过生日才吃”那样,认定了现在外面有很多病毒,要等打败它们才能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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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对于一个6岁的孩子,长时间待在家里,毕竟是件很沉闷的事情。他翻找出了家里所有拼装玩具,把曾经拼过的坦克战车飞机航空母舰……一片一片重新拼装。
那只航空母舰,一千多个碎小的拼片,需要分别拼出不同部分再进行组合,嘟宝整整用了3天。而支撑着他耐着性子不闹不淘,专心玩拼装游戏的动力,正是“快过生日了,就可以吃生日蛋糕了”。
当时谁也不知道店铺要那么久不能开门,想着,总是会有一个生日蛋糕的吧。甚至那些天,和嘟宝最多的话题,就是谁去买生日蛋糕,穿什么样的战衣去买。因为那些天,家人交流最多的就是能不能出门。
那些天我们都没有确定地告诉嘟宝买不到蛋糕,因为也抱着一些希望,疫情会在某一天戛然而止,生活恢复到曾经的模样。
后来有一天,我总是打喷嚏,于是很自觉地在家里戴上了口罩。嘟宝格外好奇,想了想说:“姑姑你有病毒,外面也有病毒,反正都有病毒,那你是不是就可以勇敢地去把蛋糕买回来?不过你要注意,别让蛋糕染上病毒。”
我愣了一下后,忍不住笑起来。笑过后突然有点心酸,那天是正月十四,第二天是元宵节,离嘟宝生日还有4天,我几乎能够确定4天后买不到生日蛋糕了。
与其敷衍,不如就缺席吧。我想,也该让嘟宝知道,他6岁时外面发生了一件特殊的事情,这件事让他没有生日蛋糕吃。希望他能记得,长大后再向我们询问关于6岁生日蛋糕的缺席,对他,未必不是一个特殊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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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正月十八。让我们稍感欣慰的是,嘟宝虽万般不情愿,却心平气和地接受了这件事,他只说,外面的病毒真的太坏了。
接下来,正式过了6岁生日的嘟宝,再没提过要出去玩的话题。只是后来,他每天玩腻了拼装玩具,也不想看动画片的时候,会站在飘窗上朝外看,看很久。偶尔看到有小孩跑过,他会担心。
有一次他问我:“姑姑,那个小朋友会跑得过病毒吗?”“会的。”我很确定地告诉他,病毒快被医生叔叔和护士姐姐打败了。嘟宝用力点点头。我清楚感觉到嘟宝这些天在加速成长,比以前任何时候成长得都快。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有天晚上,我在朋友圈看到了武汉那个独自守着已过世外公的小男孩的信息……
疫情开始到后来,有太多太多画面让我一次次悲伤和疼痛,难过和无力,但这个男孩所经历和承受的让人无法想象的疼痛画面,却第一次让我真正感觉到了心如刀割,只在手机屏幕看了一眼他的眼神,眼泪突然就下来了。
野生作家大冰说,孩子不比大人,孩子没有余地,孩子的世界就那么大,一疼就是整个世界。是的,孩子一疼,就是一个世界。
当时正在拼魔方的嘟宝好像有第六感般地回了回头,刚好看到我眼泪簌簌的一幕。惊了一下后,嘟宝一把丢下手里的魔方,冲过来抱住我的腿,仰起头小心地问道:“姑姑你怎么了,你为什么哭了?”
没答他,我只是弯下身用力抱住嘟宝小小软软的身体。这一刻我只想这么好好地抱住他,抱住在时光、在磨难、在不确定的未来中一天天成长的他,告诉他,我爱他。
(田田摘自《品读》2020年5期)
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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