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大学老师有二十多年了,除了讲课之外,也有学术讲座,也作过一些演讲。粗略地算一算, 将近1 0 0 0 场了。但我永远记得我的第一场学术讲座,算是一场标准的演说吧。
大概1 9 年前, 我那时候才刚刚评上讲师。我们学校建了新校区,在很偏远的地方。学校为了鼓励学生们的学术热情,就举办了一场学术讲座周。我那时候年轻,说是那一次的学术讲座周,只有我一个年轻的讲师,其他都是著名的教授。所以,那一天晚上我记得很清楚,在教学楼的一个大的阶梯教室里,大概是六点半开始讲座。我很紧张,紧张到什么地步?我想了半天,是打领带还是不打领带呢?我到那次讲座之前,参加任何活动都没有打过领带。犹豫了半天,我爱人都说:“没必要。”我后来想想,为了正式起见,我还是打一条领带吧。临走前,我爱人交代: “放松,没事的,谁都有第一次,砸锅了也没关系。”我说: “你就差唱送战友踏征程了,默默无语两眼泪,是吧?”
结果我一进教室的门,立刻就傻眼了。当时只要有学术讲座,学生在新校区又没地方可去,肯定都会蜂拥而至。结果我一进教室的门,只有三个人。可以坐3 0 0 多人的阶梯教室,只有三个人。当时你知道我第一反应是什么?我看表,我是不是来早了两个小时,来错了时间?不对呀,时间马上到了。怎么回事啊?只有三个人?两个女生一个男生,我就问那两个女生怎么回事。一问我才知道,原来就在我的楼上,一间更大的阶梯教室里,当时学校请了一个外面的学者,用现在的话讲是一个网红的学者来演讲。刚好跟我在同一天晚上演讲,所有的同学都奔着网红学者去了。我就纳闷,问了三位同学:“那你们三个怎么不去啊?” 那个比较外向的女同学跟我说:“ 实在挤不下了, 上面太热了。”所以这三个人,听说下面还有一场, 就混到我这儿来了。
我当时有巨大的失落啊,我问这三位同学:“我说就你们三个加我一个,咱也不能凑一桌麻将是吧?那今天的讲座你们说我是讲啊? 还是讲啊? 还是讲啊?” 重要的问题我要问三遍是吧。结果那个同学就说:“老师你要愿意讲, 我们就愿意听。” 就因为他这句话, 我说:“ 那我就这么讲吧。”
我讲的就是汉语语言艺术。为了贴近生活,我还专门设计了汉语语言艺术在广告诉求中的应用。但是给这三位同学讲, 我就像给3 0 0 位同学讲一样,把每一点都讲透、讲深。因为他们只有三个人,我还可以走到他们面前,跟他们聊天,把我想到的、他们可能想不到的地方去碰撞,碰撞他们的观点。所以,两个小时之后,我讲完之后浑身是汗。我就问这三位同学:“虽然今天很惨,但是老师也想听听你们的观点,你们觉得老师今天讲得怎么样?”结果那个一直没说话比较内向的女同学突然站起来说:“老师,你讲得很好,我看好你。” 那个男同学, 我讲的过程中他一直兴致勃勃地听。等我讲完了,他又趴在桌子上,开始准备睡觉。
我回去之后,爱人问我: “ 今天讲得怎么样?” 我说: “还不错,全场三分之二同学表示强烈认同,还有三分之一虽然没表态,但我估计他是默认了。” 所以将近2 0 年过去了,我特别感谢我的那第一次演讲。我悟到了一个人生的真谛,也可以说是演讲的本质:我觉得在我眼中,哪怕只有一个听众,和有1 0 0 个、1 0 0 0 个,我最多的时候后来给五六千人同时讲座,没有什么区别。因为演讲的本质是:把我的所思所想、所感所悟从我心传达到你心里去。
而且我是一个学者,我的使命是什么?我的使命是文明的传承,是对真理的追求。只要有同道者,只要有同路人,只要有情感情怀的共鸣者,只要有愿意一路同行的真理追寻者,哪怕现实荒芜,哪怕现实没有那么理想,我也会像我第一次演讲一样,把我所有的光和热奉献出来。
所以,后来很多次,我去西部的小学,去边远山区,去厂矿、学校、企业, 去农村,只要愿意听,只要有共同的追寻,哪怕现实有那么多的不如意,也不能停止我的脚步。因为全世界的黑暗,都不能影响一支蜡烛的光辉;全世界的荒芜,都不能影响一段生命的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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