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食疗忆往

　　日前在一网站看到新闻，题为《尿疗治病？ 八旬老人喝尿二十二年 骨密度像三十岁》，才知道如今又有了“尿疗”，脑海中不由浮现出“鸡血针”“红茶菌”等一系列词语，回想起几十年来亲见亲闻甚或亲历的“民间食疗”潮流。

　　记忆中，“打鸡血”广泛流行于1966 至1967 年间；也有人说早在50 年代中期就开始流行。据传是某军医献出这个“秘方”以求自保，后来从高层逐渐流入民间。

　　具体操作方法是从小公鸡翅膀下的血管内，抽取鸡血数 10 到100 毫升，皮下注射，每周一次。据传，经过一定时期，一些人会显得脸色红润得像公鸡鸡冠，感觉浑身燥热、精力旺盛。

　　于是，一时全国上下，从大城市到穷乡僻壤，到处传说并“实践”着“打鸡血”。乡间，有县人民医院、人民公社卫生院；城市，有各种区级医院、地段医院，每天门诊注射室都热闹非凡，鸡叫声、小孩哭闹声、排队吵闹声，不绝于耳。在上海，也有会打针的居民，或者下班的医生护士，在弄堂里为邻居注射，蔚为奇观。

　　现在回顾，当时一出全民 “打鸡血”的愚昧闹剧，倒像是十年浩劫的热身和前奏。 1966 年秋天，我曾到北京看大字报。在“城市老爷卫生部”，看到一张署名某省卫生学校红卫兵的大字报，说有人宣扬“鸡血疗法”，就是要“造舆论”，妄图先夺得卫生部的权，进而夺取国务院的权，再进一步篡党篡军篡政，推翻社会主义制度，复辟资本主义制度。

　　如此“上纲上线”，固然令人哑然失笑；但当时的“革命小将”看大字报，都会聚精会神地抄录或者作详细笔记。因此，对于“打鸡血”的批判，反过来却大大促进了“打鸡血” 的流行。这种“反作用”在当时屡见不鲜。

　　但是，“打鸡血”的负面效果也逐渐明显，有发高烧抽搐、发冷的，甚至有导致过敏性死亡的。不数年，便悄然退出历史舞台。

近年来，“像打了鸡血一样”的说法在传媒和网路上又大为流行，但许多人却并不知道何谓“打鸡血”。

　　60 年代后期，听一位在医院当医生的表姊悄悄介绍，说医院内部都知道，蜂乳对于增强体质、延年益寿极有好处。当时玻璃瓶装的蜂乳最便宜，约两元一瓶。此外，还有胶囊装的、安培瓶装的，价格较贵。我当时也曾经多次购买给老父服用。但毕竟价格不菲，蜂乳经过一些年头后才逐渐走红。

　　蜂乳此后经历了蜂皇浆、蜂皇精等阶段，以至如今流行的蜂胶，几十年历久不衰。80 年代末、90 年代初， 蜂皇精成为中国人走亲访友必备的礼品。

　　70 年代中期开始，上海和江浙一带曾经一度流传，说鼻涕虫或泥鳅可以治疗癌症。鼻涕虫是蛞蝓的俗称，又名蜒蚰，外表看起来像没壳的蜗牛，体表湿润有黏液，真有点像鼻涕。那时候，上海弄堂房子厨房的灶台、水池和墙壁上，经常可以看到鼻涕虫到处爬动。对付的办法，是用器具（如火钳）把它们捉到一起，撒上一把盐，过不多时，就会变成一滩水。

　　由于忽然传闻可以治癌，当时许多人家的厨房都突然热闹起来，多数是为亲友、同事等捕捉鼻涕虫。消息流到四川，我也曾经为别人收集过，但没有问及怎么个服用方法，因为想想就恶心。

　　还记得当时在四川农村插队落户的知青，也是忙于帮亲友在乡间挖泥鳅，带回城里。不过，鼻涕虫或泥鳅治癌，大概只流行了一两年时间，便告寝息，此后再也无人提起。

　　红茶菌于70 年代后期开始流行，据说本来发源于中国渤海一带，后流传至高加索，再由日本俄语教师乌居带回日本，传到世界各地。据传，红茶菌含有乳酸菌、醋酸菌、茶、糖、维生素等多种天然营养物质。饮用时酸甜可口、清凉鲜热，医疗保健功效多、副作用少。传到神奇处，更是延年益寿，包医百病。

　　因为是天然营养物质，成本低廉而功效神奇，人们闻风而动，“大干快上”，就像一场群众运动。一时家家户户都在养红茶菌，亲戚朋友或同事之间还互相极力推荐，书店中亦相应推出多种书籍。有些人照着报纸和书本上的介绍自制，也有人由于领会不当、制作不得法，所得产品不但气味恶劣，难以下咽，而且吃出肠胃疾病。

　　一般认为，红茶菌培养的关键，重中之重就是消毒，培养红茶菌的容器必须要做好消毒。

　　由于家人相信，80 年代初期，我家也有过一个硕大的玻璃瓶，里面装着红茶，漂浮着一片大大的红茶菌。记得我也勉强喝过几次，味道不难接受，然内心终不无惴惴。

　　由于实际疗效普遍低于预期，作为“运动”，红茶菌最终也是而逐步淡出人们视线。然而，零敲碎打的制作和服用则延续至今。

　　80 年代末，上海出版了一本叫《醋蛋治百病》的书。据该书说，普通的食醋、鸡蛋含有抗癌物质，能防治两百多种常见的病。使全国一大批被病魔折磨得痛苦不堪的人“起死回生”，恢复了健康。

　　醋蛋疗法像磁石一样，吸引了成千上万的病人和健康人。该书“经过临床实践，分析、整理、筛选中外民间醋蛋验方一千一百多则”。于是，又掀起了一次吃醋蛋、治百病的热潮。

　　我的家乡在四川，从儿时起，就知道四川妇女坐月子，家中一定会泡制许多“姜醋”，又称“姜醋蛋”，作为滋补食品。据说将猪脚和鸡蛋加入姜醋中一起煲，大量钙质溶入醋中，对产妇身体早日康复大有补益作用，而且具有驱寒驱风、养血补虚的功效。因此，我们家人对醋蛋疗法都颇为相信，也吃过一阵子。

　　十年后，《醋蛋治百病》再版，介绍说该书“是中国最有影响力的保健类图书之一，自出版以来，畅销不衰，重印已经超过一百多次，总销量已经超过两百万册”，可见影响之大。

　　90 年代初期，一次我和同事外出办事，她要我陪他一起去买黑蚂蚁。到了药房，售货员帮她称了两大包干的黑蚂蚁包好带走。同事对我说，现在流行吞服黑蚂蚁治病，我大吃一惊，真是闻所未闻。后来，一位在医疗保健进出口公司工作的亲戚告诉我，他们公司也经营黑蚂蚁。

　　传说30 年代时，湖南一位名叫老庄的老汉，在山上砍柴时不慎失足从陡坡上摔下，次日醒来，饥饿难忍，爬到一块大石头上，见上面有一层被太阳晒死的黑蚂蚁，于是抓来吃了三四把。回家后，他有空就上山寻找蚂蚁窝，把捕捉的蚂蚁洗净、晒干，拌上盐末细细食用，每餐必吃，1985 年时他已活到百岁。

　　再后来，湖南中医药研究院根据乾隆时期的蚂蚁御膳方，将黑蚂蚁与灵芝配伍，制成“蚁灵口服液”行世，据说有补肝肾、抗衰老的作用。不过，这次“黑蚂蚁”运动的声势不是很大。